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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导恭恭敬敬的把话说完,等待着他眼中的这位福建巡抚衙门幕僚刘一舟刘先生的回应。可是这话听在耳中,陈凯的心里却登时就是咯噔的一声。
此番骗城,陈凯原本就是打着购置军粮的旗号,按照体制,就必须让车任重和黄梦麟相信广东巡抚衙门那边也一定会同意此事,这样他才会拥有暂且进驻府城的可能。而且按照原定计划,一切发动,也都是需要在借着此事作为由头,方可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可是到了现在,广东巡抚衙门的人竟突然出现在了潮州,这个问题就已经不仅仅是复杂那么简单了。旁的不提,只要广东巡抚衙门的来人提出了他们没有收到那份根本就不可能送到的公文的话,他和柯家兄弟,甚至是杜辉带来的那两百明军精锐,很可能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心中惊涛骇浪,多年进行各类商务谈判的陈凯的面上却丝毫不显。过往的经历给了他太多的历练,从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就一直在帮助着他生存和前进。而现在,亦是如此。
“那可太好了,快快引路,吾这就过去。”
说着,陈凯一脸兴奋的就要往府衙方向走去。可是没走几步,甚至就连那向导都还没有跟上,陈凯却转过身来,匆匆忙忙的要回驿馆去。
“刘先生?”
陈凯脚上没有停留,嘴上立刻便对那向导简而言之:“你且等我片刻,我去支会白把总,让他们早做准备。这是军粮,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这番理由合情合理,向导点了点头,就在门口站住,任由陈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陈凯去而复返,柯宸枢亦是心头一紧。眼见于此,陈凯连忙对其解释道:“广东巡抚衙门突然来人了,吾且去应付,你们万勿小心。若是我暴露了,你们就设法逃出城去……”
“陈参军,这万万不可,我们兄弟来之前已经接了国姓的军令状,城池拿下与否不重要,如果出了问题,一定拼死保护您杀出去!”
对于郑成功的看重,对于柯宸枢的情谊,陈凯心中自是感动万分。然而现在时间紧迫,他也没时间再纠结下去,只得对柯宸枢命令道:“此番夺城,吾是负责之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若事有不成,一定设法逃出去,保全力量,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若是没有接到消息,也万勿轻举妄动,尤其是杜辉那边,一定通知到!”
杜辉的到来,意味着正式发动。但是现在情况突然复杂了起来,打草惊蛇,很可能会被毒蛇反咬一口。他们的兵力本就是劣势,想要取胜,首先就得骗过车任重和黄梦麟,只有这样才能达成出其不意的效果。甚至即便如此,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更别说是暗算不成反被咬的情况下了。
这边说完,陈凯也不再多言,连忙出了驿馆。刚刚的紧张在踏出柯宸枢的房门的瞬间也化作了激动,犹如是人格分裂一般,将另一个人格展现在了向导的眼中。
机会只有一次,成则生,败则死!
心思飘忽之间,轿子很快就将陈凯带到了知府衙门,此时此刻,黄梦麟在此,那个广东巡抚衙门的人亦是在此,甚至就连车任重也坐在那里,就好像是三司会审一般,都在等着陈凯这案犯上堂。
“学生见过车总镇,见过黄府尊。”
对着上首的二人行了礼数,陈凯未待介绍,转而就向那人问道:“敢问这位上官,可是佟总督派来的使者。福建军粮告急,还请尽快安排则个。”
陈凯先声夺人,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向陈凯行礼道:“上官二字不敢当,在下亦是两广总督衙门的幕僚,与刘先生相差仿佛。只是今番听车总镇和黄府尊提及有一桩购置军粮的公务,但在下却从未听说过,所以特地请刘先生过来了解一下。”
幕僚一张口便是一嘴夹杂了粤语口音的官话,看打扮,亦是寻常幕僚的样子。这两点很是重要,在陈凯的脑海中一闪即逝,随即便厉声反问道:“不可能,吴立本吴千总早吾出发近十日,海上行船便捷,他早就应该到广州了,怎么可能没有接到公文?”
希望变为失望,陈凯将怨愤表现得淋漓尽致。那幕僚原本就是奉命前来跑腿,临时解释一下的,可是谁知道这“刘一舟”却是个急脾气,甚至是直言驳斥他的说辞,心头亦是有些许怒火上扬。
“刘先生口中的那位吴千总,在下确是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公文一事就更是如此。甚至,就连刘先生,在下也是没有听说过的。”
幕僚此言说罢,心中亦有悔意,幕僚之间,同衙门或是同地区的大多都是知道的,这也是公文往来的需要。但他是位于广州的两广总督衙门的幕僚,而他眼前这一位却是福建巡抚衙门的,不知道也属正常。只是非要把话挑明了,就显得有些刻意了,这是会得罪人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刘一舟”登时就是勃然大怒,指着那幕僚便喝问道:“你这厮是说吾是假的喽?!”
心有悔意是一回事,可是直接被人家指着鼻子喝问,那幕僚也是怒不可遏。此刻虽是未说什么,但看那表情,却也分明写着“老子就是觉得你是个假货”的样子。
原本只是过来解释一二,顺带着探探“刘一舟”的底细,结果这二位一见面就吵了起来。车任重还好,权当是看笑话了,可难为了黄梦麟——他是文官,这地方又是他的衙署,两个督抚级别的幕僚在他的地盘上吵架,说出去丢人的就不只是这二位了,连带着他也要被人笑话的。
“二位,稍安勿躁。大家都是公务,为了皇上和朝廷的事情,切莫动气,切莫动气。”
说着,知府大老爷就要下来打圆场,岂料那一向盛气凌人的刘一舟却有些不管不顾了,直接对那广东幕僚喝道:“吾在佟家做过十几年的包衣,如今更有公文在手,倒是你这厮,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货色,竟敢质疑与我?”
陈凯挑明了就是不信对方的身份,这却也登时便让车任重和黄梦麟一愣。这广东幕僚,他们从前并没有见过,来时确实带着正儿八经的公文,是提醒车任重和黄梦麟盯住了潮州与漳州之间的边界,免得福建的明军、义军们窜到广东来。但是经陈凯这一提醒,广东幕僚质疑同样有公文在身的陈凯,那么他自身的真伪又有谁能证实?
这锅粥似乎有点儿要翻滚起来的架势,就连黄梦麟也不太上前劝阻,反倒是要看看这二人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一听说“刘一舟”是包衣出身,大抵是知道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广东幕僚立刻便少了不少的底气,吱吱呜呜的,反倒是开始解释起了他的身份,而非继续质疑“刘一舟”。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刘一舟”却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了起来,当即就打断了广东幕僚的话,那份阴阳怪气三度浮现于车任重和黄梦麟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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