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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言致睡得并不是太好,自从那年在小院里抱膝难眠于深夜听到了那仿佛自天边自心底自耳际传来的琴声,她再不曾难眠,那些紧绷的弦被人一根根放松,然后那些心思都被纾解······
可这一次辗转反侧倒也不是难眠,不过是睡得不够深,却又梦到了太多事,想起了被她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人。
那面容仍旧美丽,苍白带着隐隐的青色,明明已经快要接不上下一口气,却还是对她展露着笑容,她茫然无措,眼泪刷刷地掉,左右环顾,只看到一样惊慌失措的丫鬟们,她找不到依靠,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爹?哥哥?你们在哪里?
半躺在床上费力想要抱住女儿的美丽女子终究还是闭上了眼,最后那一眼凝视,深深的遗憾,深深的心疼,深深的爱意,这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却让她年仅五岁的女儿就此疯魔。
她推开了娘亲已经无力的手,几乎是匍匐到被摔破在地的药碗旁边,拿着那半边碗中余着的药汁就往嘴里灌······
她在屋内辗转反侧,可她不知道屋外也有人就那么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望月沉思,手中握着一张信纸,与言致以为是乐谱的那张纸色泽相似,月光迷蒙地照着,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字,明显不是乐谱。
捏着信纸的手很随意,却又是使了力的,夜风刮过,那纸飘来荡去,却并没有被吹走,不知道他看了没看,他此时看的是这只有月色的黑夜,无人无声无他光。
“少主,历练早已结束,族中长老认为您应当回去,已经屡屡向家主施压。”
原来他身后一直有人,只是站在阴影里,又敛了气息,所以无人察觉,但他沉默得太久,身后那人不得不开口。
哪怕这些话,信中已经都说过了。
“祖父怎么说?”
那人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但他是家主的亲信,也是少主的心腹,自然不会说谎,实话实说道:“家主让您不必理会,他还压得住······可这些人越来越狂妄,我担心会出事。”少主的历练五年前就完成了,为何迟迟不回去?
那人瞟了一眼身后的窗棂,他看到了少主入夜就在屋中等着,等到月上中天,那个小郡主在梧桐树下发呆,少主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就看到了少主挽了她一缕青丝,插上了自己亲手打磨雕刻的血玉簪······
木棉多思自然也爱看书,所以他很容易就想到了许多有关情与爱的诗词。
一绾青丝,便挽住了郎心。
所以少主是为了她留下的吗?
异姓王郡主,要嫁给少主,以尚家的底蕴,言天如今的权势能力,那勉强是够的,况且少主向来强势,真要娶她,谁又拦得了?
那为何少主要留在京都做这个状元侍郎,少主要做什么?
他心中转过无数心思,却还是留了分念头在李原身上,他看到少主轻描淡写地说道:“二十年前他们犹不能夺权,遑论今日,木棉,你太多心,回去好生照看祖父,别的,你不必再管。”
木棉低头,他知道自己多思,可他不能不思,他的命都是家主和少主的,他不能看着别人来夺了分毫,但少主是他最佩服的人,没有之一,少主如此笃定,他便信。
于是木棉消失在了阴影里,来时带着一封信,走时什么也没带走,只是和几个兄弟互相点头致意。
木头在木棉走后跳了出来,他跳脱,木棉温吞谨慎爱多思,他们二人向来谈不到哪里去,而且少主没发话,他也不敢出来多说什么。
但木头也不傻,他知道少主是不希望他和木棉接触太多,进而把少主和小郡主的这些年那些事告诉木棉,可为什么少主又要让木棉知道小郡主的存在,并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想法?
所以少主是既想让老家主知道自己心有所属,却又不愿意让人过多干预他们二人之间的事?
木头深深看了一眼平静如常的李原,内心里想了一下这张脸还真是普通啊,和少主的身份地位能力一点不搭,可惜少主仍旧故我,谁也不敢多说一二。
“少主?”
“回了。”
说完李原起身离开,木头跟上,暗处有阴影晃动,也有人留了下来。
京都的风云诡谲有影响到全大祁三十七州,但对渝州这个小城来说,影响并不大,而且因为一些很特别的原因,渝州城比正常情况还要更安稳平静一些,渝州城里的人好像并不在乎那些从千里外的京都传来的消息,仍旧欢欢乐乐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阳渊到渝州已经有段日子了,渝州城里有个茶馆,不大,但名声不小,因为这里曾出现过三个和尚,他们在茶馆的后院里住了不少日子,因为那个老和尚的身份,所以很多佛教信徒会时不时来茶馆里坐一坐,谈一谈。
但没人知道茶馆有道侧门,侧门进去有个小院。
阳渊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他并不急着走,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日子里,他是渝州人,那些学学渝州话,认真了解一下渝州很有必要。
他每日就在渝州城里晃荡,专门寻那些小巷子小地方小人物去看去玩去攀谈。
这一日他推开门,准备再去那家面馆吃最后一碗面,虽然面馆不大,桌椅也不是太干净,但是小老板很热情,面也不错,临走前,他想吃最后一碗。
过了拱桥,穿过旧巷,有一面沾了油污染了黑渍的旗帜在招展,上面只有个写得很普通很普通的“面”字,这就是整个渝州城里最出名的面馆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阳渊在这里吃了很多顿面,每次都坐得同一个位置,那张桌子只有一面有一张板凳,另一半上面摆着小老板还没炼的猪油,白花花的猪油怪腻人的,但是阳渊不在意了。
他曾经很在意,哪怕堕入尘埃,也有人替他在意着,山月把他照料得不比他的堂兄弟们差,但自山月不在了,他自己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了。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那个位置上居然坐了人,坐了一个一身白色道袍挽着道髻的青年道士,白色的棉道袍很干净,青年道士看起来也很干净,但他坐在那里吃着面,居然并没有不适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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