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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默念道:“若是在复仇这条路上,需要流血牺牲,需要忍辱负重,需要黑暗罪恶,需要泯灭良知,需要难受痛苦,那么,就让它们,通通朝我一个人来。..我不怕报应!来!来!来!”  如此念了好久,又为芸娘抄写了一篇往生的经文,才终将此事放下。  不久之后,穆文忠出发去楚州,穆春悬着的心先放下来一阵子。  没几天,周氏就收到穆文忠的信,说是今年一季度的税供已经交齐,他要再去一趟京城郡主府。  穆文忠多次为宁华郡主办事,早已经在阳岐城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穆文义的身价都水涨船高,总盼着能够沾上光。  事实上,许多人连能跟郡主沾上什么光都不知道。  但是云敬开是知道的。  上一次是他无暇兼顾,将送税供的事情交给了穆立。  没想到穆文忠一举受到宁华郡主赏识,来了楚州去了阳岐城,居然没见他,反而去了穆家。  如今他对穆立,是厌烦有之,小心也有之。  “若是郡主问起,就说楚州她的封地一切安好,绝不会出岔子。”云敬开叮嘱穆文忠:“这次,封地有两百人一同劳作,请郡主放心。”  又将一个锦盒,托穆文忠一同带过去。  回府后,云夫人见他面色不善,迎上来给他递茶水。  云敬开从未对穆立和颜悦色,更何况对他儿子穆文忠。  如今却要夹着尾巴小心说话,心里实在憋屈。  云夫人察言观色,期期艾艾不敢提。  云敬开官场人精,冷言道:“有什么话就说。”  “严家来人了。”云夫人小声道:“按月送的银子。”  “来的谁?”云敬开不耐烦:“你收了就是。他们的铺子我们有入股,查起来有账本,怕什么。”  “是二少爷。”云夫人小声道:“他还有别的事。”  云敬开想了一会儿,才收敛了怒气,让严和明进来。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严和明才道:“听说穆大老爷又押税供进京了?”  云敬开提到这个就不舒服。  严和明抿嘴一笑:“云大人不爽,在下也不爽。”  云敬开抬眸瞧严和明一眼,提醒道:“虽然押送的是他,但出了事担责的还是我,你别乱来。”  严和明道:“保管找不到大人头上去。”  云敬开听他附耳过来说了,摇头道:“不行不行,郡主只会怪罪我。..”  严和明见他不同意,眼里闪过一抹阴翳。  四月中旬,派去盯着霍青青的豆豆跑回来:“奴婢瞧着徐五太太要出门的样子,今日去市集买了粗布衣裳,又兑换了不少碎银子……还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位车夫。”  穆春急忙起身,让豆豆去叫田来顺去角门处见面。  田来顺得知要派他出一趟远门,毫不推辞,当天就跟着霍青青租的马车出门了。  穆春叮嘱道:“若是她去京城,想办法拦着她,哪怕抢了她的盘缠都行。”  田来顺记下了。  跟着过了楚州地界,他发觉霍青青果然一路北上。偶尔路上还会催促车夫快些,像是很急的样子。  他留了心,买了一些装备。  这一日走到官道旁的小路上,车夫问道:“夫人,您总是催促,但是这马车太小,不结实。若是走官道,怕是您又觉得慢。莫不如抄近道走小路,会快些。”  霍青青立刻道:“那就赶紧的。”  马车渐渐离了官道,走上人烟稀少的小道。  田来顺瞅准时机,从边上往中间一滚,恰好倒在马车下,又将准备好的鲜血抹了一头一脸。  车夫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下了马车去探他鼻息。  田来顺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撞死了我,我要你养我一辈子。我腿断了……”  那车夫急忙往外拔自己的胳膊,田来顺抓得死紧不放:“你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车不是我的,上面有主子……”  “是你撞的我,自然是你负责,别想跑。跑也赖不了帐……等回了楚州,我叫你好看!”田来顺的话像是威胁,更像是提醒。  车夫忙一脚将他踢开,抓着毡帽头也不回往前跑。  他不过是霍青青雇来的,哪里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留下霍青青并一个老婆子,坐在马车里问:“怎么了?”  老婆子出来见车夫跑的不见踪影,正要说话,被田来顺一棍子打晕了,扔到了旁边的草堆里。  霍青青见婆子半响不回,忍不住掀开帘子来看。  这一看吓得魂不附体,只见空荡荡的小道上,车夫婆子全都不见了踪影,像是大白天有鬼一般。  她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念了几十遍,急得团团转。  田来顺蒙着面上去,冷笑着道:“徐五太太,你好呀。”  霍青青大惊失色,精心装扮的妆容虽沾了灰,却还是美艳至极,她惊疑交加:“你是谁?你把我人,弄到哪里去了?”  “我呀……”田来顺按照穆春吩咐的,邪邪地笑:“穆文义,您还记得吧?穆家三老爷。..差一点在花灯会被你害死。”  若是那日坐实了爆炸事故是穆文义扔的花灯造成的,穆文义名声扫地是定局,穆家少不了声誉扫地,还要花许多银子替他擦屁股,面对老百姓不依不饶的闹腾。  霍青青自然是明白,当初严家让她干这事,就是没安好心,害的不仅仅是穆文义一人,还有穆家。  当初她进穆家,不就是为的祸乱穆家满庭吗?  此刻见报仇的来了,吓得魂不附体,磕磕巴巴说道:“不是我……我不是要害三爷的。”  “哦?”田来顺压低嗓音,阴郁得吓人,摸出一把匕首来:“不是要害三爷……那就是要害老太爷了?”  霍青青见到刀子闪着寒光,越发抖如筛糠,“不是不是……我没有要害谁……真的没有。”  “那你为何要来穆家?”  “我我……我与穆二太太是干姐妹……”  “还敢胡说!”田来顺前进一步,一刀就作势往霍青青身上刺去。  霍青青吓得跌坐在地,一袭绣花薄纱裙沾的全是灰:“是……是穆大爷……”  田来顺见她终于肯说实话,用指腹划过刀刃。  “我我……”霍青青磕磕巴巴,到底是保命要紧:“我爹与穆老太爷是同窗,所以我与穆大爷,素小有点情谊。”  “哦,什么情谊?”  “就是普通交情。后来我沦落风月场所,自己攒了些银子,想赎身。就让穆大爷作了个中间人,赎了我出来。仅此而已啊……”霍青青说到这里,心里才松快些,她该说的都说了,只希望眼前这个匪徒能放过她。  她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那你现在急匆匆的,要去做什么?”田来顺见她眼神闪躲,逼步上前,用匕首在她脸上比划:“不说,就划了你的脸。”  霍青青自恃美貌,最看重的就是这张脸,自然不肯,忙道:“我不过是听说穆大爷上京城了,想赶上他,让他带我一起去而已……”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的。”田来顺到底年纪小,咬牙闭上眼睛,稍微用力在霍青青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霍青青吃疼,吓得大呼小叫,再用手颤抖着一抹,见有血色,立时惊慌大叫。  田来顺道:“叫什么叫,回去涂点药膏就好了。这只是教训,你不说实话,下一次我再下手,可就不会这么浅了。”  霍青青忙喘气道:“我真的是去找穆大爷,带我上京。”  “呵呵,不识抬举。”田来顺作势又要刺她:“我要你说的是幕后指使。”  霍青青噗通一下翻身跪下求饶:“好汉,好汉。是严家,是严家出了银子,叫我去找穆大爷,然后……然后……让穆大爷听我的话。”  “听你什么话?”  “就是……就是与我在一起……”霍青青低着头,声音越发小了。  “没让你趁机害穆大爷?”田来顺怒问。  霍青青急忙摇头:“我不敢,不敢的。穆大老爷有主见,我如何害得了他。”  田来顺得了要紧的话,将霍青青扔在小道上,取了马车上的马匹,骑着走了。  霍青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装着细软的包袱搂在怀里,左顾右盼张望了一通,见有个草垛,刚打算换衣裳。  田来顺却又跑回来,抢了她的包袱跑掉了。  霍青青彻底崩溃,倒在那晕倒的婆子身上大哭。  田来顺是走了一阵,才发觉自己假扮劫匪,忘了劫财了。  穆春在家等了五天,等到田来顺归来,将霍青青与严家的计策说了一遍。  穆春见与自己所料不差,大大赏了田来顺,又让宝竹去东院小厨房,给田嫂子放了一天假,让母子两个好好叙叙。  玉梅笑着道:“田小哥真是能干,年纪不大,却稳重……”  她还没说出形容词来,穆春就接上一句:“稳重的让人心疼。”  玉梅本来是夸奖,听了穆春这一句,没由来地有些心酸。  田来顺之所以肯用心为穆春办事,一是无依无靠,只能靠她。  二来,何尝不是莫名丧父,心中对严家恨极的缘故。  十五岁的年纪,穆凌志还在书院读书,衣食住行有人伺候,吃穿用度有人提供。  田来顺也是读书人啊,也有机会考上秀才,减免税供,供养家里,见官不跪。  可是,那么好的前程,都被严家的私心毁了。  穆春和玉梅同时想到这些,面面相觑。  而隔壁西院,严氏与穆文平又吵起来了。  严氏端茶水去书房向穆文平示好,穆文平不理会。  严氏便将茶盏摔在地上,怒道:“那个叫芸娘的死了,是她活该,你怪我干什么?”  穆文平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已经去调查过,严氏的确只是打了她。  “行了,你这么心疼她,那你绑了我去衙门。”严氏不依不饶地哭闹:“让县官老爷来判,我要不要给她抵命?”  穆文平神色茫然看了依旧貌美的严氏一眼,又将头扭过去。  严氏去抓他胳膊,被他避开。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  穆文平却已经起身离开书房。  严氏跌坐在太师椅中,瞧着桌上的戒尺发呆。  这阵子她两口子闹腾的,周氏自然是有所耳闻,此刻一面纠正穆春的女红,一面叹气道:“哎,真是作孽。”  “作孽也是自作孽。”穆春将半成品的腰带给周氏看,笑着道:“这根竹节稍微歪了一些哈。”  又用剪刀细细挑了绿色的线重新缝起来。  “自作孽谈不上,你二婶是没有想明白。”周氏苦笑:“有些女孩子,自幼家境不好,却以为识得几个字,有些小聪明,再高嫁些,就能一步登天,改变身份。她不知道,我们这种世家大族的女儿,命数都是定好了的。若非没有祖辈的辛苦努力,哪里有今日的锦衣玉食?人的命数,不是靠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穆春有些不解,停下手中的活儿,抬眸望向周氏:“她出身是差点,但是也不至于到家境不好的地步吧。是她自己太贪婪。”  “所谓贪婪,就是没识清啊。”周氏叹气:“她憋着劲儿,要自己嫁得好,穆秋嫁得好。可是……”  周氏觉得跟穆春说这些不好,又觉得收回话茬,刻意回避也不好,半响才道:“你二叔对她是真喜欢,可是在婚姻面前,那点喜欢不管用。真正管用的,是身份背景,是娘家支持,是骨子里流淌的血,成亲时带来的嫁妆。”  穆春愣住了,她没想过,周氏会与她直言到这一步。  周氏笑笑:“有些道理,不必藏着掖着,早些明白早些避开。如你二婶,没有丰厚的嫁妆和给力的娘家,嫁入咱们家,她见你三婶出手阔绰,未免不平衡。可出手较量,她又没有那个本事。”  穆春举一反三,笑问道:“秦姨娘成日里蹦跶,却也不敢太造次,也是因为忌惮三婶背后的苏家?”  “正是。”周氏摇头:“不然以你三婶的性子,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穆春笑着反问:“母亲告诉我这些,那就是为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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