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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卯时未到,笼罩新安城上空的一片迷蒙夜色未褪。王府里离厨房最近的一扇小门被下人从里面打开。
听到里面传来门闩向两侧滑动的声响,在门外的几个男人立马用灰布衣袖抹了把天寒地冻里直淌的汗水,又卯起了劲儿把这几车刚刚由城外运回来的新鲜蔬果拉进靖王府。
此时北风犹厉。寒风料峭,吹到朱漆大门那一排排同为触手冰寒的铁钉上,煌煌威严的亲王府大门纹丝未动。
一个顶着从郊外刮来的劲风,拖着步子向前行走的男人,正不疾不徐向着这扇大门靠近。他身上的那顶猩红斗篷已然破旧不堪,从款式上还能看得出是来自域外,多年以前的样式——斗篷背后还有一顶缝合一体的巨大风帽。
以这副怪诞装扮招摇过市,不出意料会被持戟的守卫提前拦住去向。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身穿皮甲的守卫立于阶上,面目冷然,居高临下,男人支棱的帽檐轻易将他从额头至双目下眼睑的半张脸盖住。
他依旧不慌不忙,慢悠悠从那顶猩红斗篷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帖,在风中沙哑着声音说:“你家王爷,请我为门客。”这把残破的嗓音叫人猜不出他的年纪。
门外众人皆捧腹嗤笑,那看守王府大门的士兵见他邋遢疯癫,当下认定他为疯乞丐,见四下无人,对他大声呼喝起来。
“别处要饭去!”
身为王府守卫,平日里负责王府安全,这样无故打骂呵斥平民百姓,让人看见了影响王爷一贯亲民爱民的风评,即使现在是对着一个在今年冬夜冻死,都不会有人留意的臭要饭的。
一个风头忽地袭来,让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守卫转身走回自己的岗哨,今日夜班轮他当值,现正当天明换班之际,在这倒霉催的鬼天气里值夜,连平日常作的叱咤都不愿说全,好歹留口热气暖暖肚子。
斗篷男人低着头,大半张脸被蒙住,惟露出天生向下弯的嘴角,看不出喜怒。他手里那张本应该递与守卫,让他前去通报的那张纸张,似乎是没被攥住,被风一吹就从他手中轻巧地脱离,像只不受控制了的纸鸢,随风在空气里飞了两周就软趴趴地落在了地上。
男人将空悬着的手收回身体一侧,依然任凭怎样驱赶都还是不走。
他突然伸长了脖子朝前面的空气探了探,又低头去嗅自己身上猩红斗篷的气味,恍然若悟。
“真是罪过,有人本意清身静心,却又有人偏偏在府内杀生。”
守卫见他言辞举止越来越神神化化难以捉摸,又不肯走,恐到时惊扰到里面的主子,自己也会因此受到领班的责罚,遂点头示意与另一人,一起持棍棒就要将他强行架走,看势头,极有可能还会把他拖到死胡同里暴揍一顿。
“胡说,王府祈福,斋戒七日。我已经五日食不知肉味了。”一个身着锦绣华服,王府主管模样的男人从一侧朱漆大门内走出来。不知这疯子哪里引来了他的兴致,竟反驳道。
话音一落,转眼前还站在第一级台阶下的那人已越过所有一拥而上的王府守卫,晃悠悠走至自己眼前,一步跨到那道石地栿。
一众手握锋利兵刃的守卫皆未能触及他分毫。
主管未发号施令,众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作何举措。惟有主管眼里依然不泛波澜。
王爷让他今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出王府大门来迎的,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无疑了。
符主管看向他有意遮挡的眉眼,“不知来人可是羽长老?”他抬手作揖,笑若春风拂面,朗声问道。
此人在林间引士口中手眼通天,若当真如传言如此,倒可助我们王爷铸成一番帝王大业。
只是……
“无需多虑,管家与我,你我所求不同。”
此言于外人听来似风马牛不相及,但一语中的地戳中了主管心事,闻言,主管瞳孔微缩。
那斗篷男人似乎早已对府中结构分布了然于胸,一路并不用人指引,脚步毫不迟疑的直奔而去。
直到了一处空地,那里俨然一副正要杀猪的场面。猪脖子上插了一刀,看样子是刚有人准备割喉放血。
“怎么回事?”看到眼前这番荒唐的景象,主管面色发沉,多年位于人前让他出口的话不怒自威。
“老王妃为大良祈福,全府上下斋戒,谁让你们开的荤腥?”
后厨管事本来正躺在软榻上,吃着由厨娘喂到嘴边的西域小葡萄,听到自己的人跑来报信,起初还不太相信,连忙披衣赶过来。
“庄康,你可知此事?”
主管从不亲自到后厨过问这里的事,向来都是庄康去禀报,他并不知为何主管会突然前来,不过现在怎么看都是自己理屈。见瞒不住,当下便也不打算再兜着,急忙找话推脱责任。
见庄康一脸苦大仇深的解释说:“是新入府的小妾碧珠,突然想吃在松山别苑吃过的一道小菜,要厨房拿出整副尾龙骨吊高汤,我们哪儿有胆子公然带头违令呀?起初碧珠她还天天的,让自己的嬷嬷带着人来闹,这几天毁了不少东西,后来就干脆纵容陪嫁的粗使下人下狠手打人。大人,小的,小的们也实在是没辙了呀!”
这小妾碧珠是现下府里最得宠的妾室,在王府里为人处世一向嚣张跋扈,寻着机会就要拼命打压对头。偏偏这后厨管事庄康的妹妹就是这府里王爷的其中一名姬妾,在碧珠进来之前,也混得有些头脸,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也跟着刮到了不少油水。今日杀生虽因碧珠而起,此刻为推诿和为自家妹妹扫清道路,也夸大了几分事实,打算假借他人之手,出口恶气。
又是一出后宅里的女人恃宠生娇闹事的。
“让长老见笑了。”主管撇下后厨管事,转过脸望向斗篷男人,也不再自行揣测,开门见山就笑道:“不知长老还有何高明之处,应该不会只能算出今天东家吃斋开荤,明天西家的女人们又在抢风吃醋吧?”
“还望不吝赐教一二。”主管跟他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笑,只是这话显然是挑衅。
在这厨房背后的一处屠宰场能赐教些什么?
趁着说话间,羽长老割开了捆住即将受屠的畜。
虽然已经有人松开了绑着它的粗麻绳,那头白猪只是哼哧着依靠在墙根,喘着气。
“自然,上山为匪尚需投名状。”他捏起三根指头,放在猪脸前晃了一下,嘴唇微不可见地念着短咒。
主管倏地掐住了手中正在拨动的一串檀木佛珠,一眼扫过他身上那顶好像从未洗过的旧斗篷,收敛起笑意,同时瞬间庄重了脸色:“长老日后若为我家王爷效犬马之劳,还望时刻谨言慎行。”
“是,”长老静默听着,不作答复,回身开口吩咐那个瘦得像根竹竿的屠猪人:“请继续。”
可那些汉子到底是不会服从他的命令的。全部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在场的王府主管。
主管朝府里的屠夫点头示意:“照他说的,杀。”
身材高大,但肌肉干瘦的男人,虽然看不懂面前的轮轮明枪暗箭,但论起宰鸡杀狗,刨猪解牛,他确实是王府里的一把好手。
听到上头对自己发话,屠夫松了口气,终于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加之他感觉受到了重视,顿感气力倍增。只见他猫着腰悄悄靠近,伸手去抓他插进猪脖子的尖刀。
那畜牲先前挨了一刀,这一下并不致命,就在屠夫摸到刀柄,欲横拉割断它的喉管之时,畜牲受了惊吓凄叫起来,突然一个纵身就摆脱了屠夫和帮手的控制,发了疯似的撒开蹄子,将放置在地上的木桶竹筐通通撞翻。
屠夫向主管站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朝手掌狠狠地呸了口吐沫,抓起砍在木墩上的一把杀猪尖刀冲向那畜牲,可惜这次猪跑起来屠夫连追都追不上。
“那边!那边!”
“从这边包抄!这边!这边!”
“嘘!都不要动!”
站在一旁的男人们看着场中忙活的两人指手画脚地指挥起来,每每错过,少不了又是一阵捶胸顿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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