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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死囚
夜色下,铁栏河监狱的高墙矗立,瞭望台上的灯光规律运转着,幸新靠在床头,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阿段坐在椅子上啃苹果,他晚饭没吃饱,看了眼侧身躺着的幸新,瞅了瞅他床头小桌子上的一盆子鸡蛋,阿段放下啃了一半的苹果,走到幸新这边,从盆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
“放下。”
蛋身刚离盆,阿段就听到幸新带着凉意的声音,他捏着鸡蛋,愣了两秒,随后不甘不愿的把鸡蛋送了回去。
“别那么小气嘛,老大你有一盆子的鸡蛋哎,又吃不完。”
幸新不说话,阿段看着他的后背,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有老婆就不要小弟了。”
第二天气温下降的厉害,乔桥的腿还没好,走起路来依旧一瘸一拐,他不用去活动室,就在房间里呆了半天,下午的时候,裹了一件厚棉袄出去了。
武成带他过去,这位武警官自从和乔桥说完那些话后,就再也没有和他多说一个字。
他们沉默的走在长廊上,日头的白光从铁栏杆里透入进来,像是隆冬唯一的温柔,乔桥沿着那道光线,慢吞吞的走到了音乐教室。
打开门,幸新已经在里头了,他坐在琴椅上,低头看着黑白键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着神,听见开门声,他才抬起头,目光接触到乔桥时轻轻软了一分。
“你来了。”
“嗯。”
乔桥杵着拄拐走过去,那玩意儿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今天能脱稿吗?”
幸新没回答,而是双手覆在琴键上,下一秒,熟悉的调子从幸新手指下流转。
乔桥沉默地听着幸新弹完一整首曲子,教室内很安静,幸新抬起头看他,乔桥的思绪不在这里,他在走神。
幸新从琴椅上站起来,惊动了乔桥,他抬起头,看着幸新走到窗口。
这日的天气不像昨天那般,阴沉沉的天空上簇着大团的灰云,聚集在一起,透不出一丝的光,外头的风也很大,卷着寒冷的空气在紧闭的窗口呼啸而过,乔桥看着那阴郁的天色,目光落在幸新的脸上。
“你弹得已经很好了,就是手指还有些僵硬。”
幸新听了下意识的蜷缩起自己的手指,乔桥抿了抿嘴唇,见他没有说话,便又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在23日那天前学会这个曲子?”
隔了很久,幸新都没说话,乔桥以为他又不会回答了,他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幸新的声音。
“23号那天,我想弹给我父母听。”幸新顿了顿,“他们一直想再一次听我弹一遍这曲子。”
“你以前有弹过?你会钢琴?”
乔桥惊讶的看着他,幸新侧过头,冷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阴影模糊了脸上的表情。
“十五岁的时候,我父亲生日,我弹过,但不久后,我被人绑架,左手手指的骨头被劫匪敲断,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了。”
幸新抬起手,手掌埋进光影里,修长的手指微微张开,做了个僵硬的蜷曲动作。
乔桥呆呆的看着他的手,脸上震惊的神情足足维持了数秒,之后,他猛地从琴椅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幸新面前,抓住幸新的手,幸新一愣,就看到乔桥抱着自己的手捂在怀里。
“你做什么?”
“像这样的天气,你的手指是不是会很疼?”
“已经习惯了。”
“我还不习惯。”乔桥快哭了,但他吸了两下鼻子,又憋了回去。
幸新看着他的发顶,觉得心里有些奇怪,他没有把自己的手从乔桥那里抽出来,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突然一顿,他叫着乔桥的名字,乔桥红着眼睛抬起头来,不开心的粗声道:“怎么了!”
幸新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吼,有些无措,他茫然的看着乔桥,轻声说道:“我想让你看窗外,下雪了。”
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像棉絮,像天空温柔的眼泪,轻轻落下,落在冰封着的河道里,落在枯败了的草坪与树枝上,最后跌进了乔桥干涸的的心口。
那对于乔桥来说,好像不是冬雪,而是春雨。
“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雪。”
他抱着幸新的手,食指轻轻的戳了戳幸新柔软的掌心,幸新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慢吞吞的抽开手,他想了想,对乔桥说:“这个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乔桥沉默两秒,回答道:“没有吧。”
幸新:“哦。”
两个人站在窗口,并肩站着,雪花一片片落下,阴暗的光线下,气氛略显尴尬沉闷。
沉默片刻,乔桥问道:“你喜欢诗吗?”
“小时候爱看。”幸新说完这句,从窗边走开,重新回到钢琴前,他左手覆在琴面,看向乔桥,“在弹一遍,你就回去吧。”
初八那日,是犯人们的最后一天假期,但几乎每个犯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从早上八点半开始,犯人们排队进探望室和家人碰面。
乔桥没有家人,就和吴刚在房间里唠嗑。
吴刚说他还没入狱时候的事情,乔桥讲他是如何走上骗男人的这条路。
说到最后,吴刚不讲他的那些琐碎事了,就专门听着乔桥说,一脸的专注。
“我爸我妈在我小时候就走了,两个人都在外地工作,把我放在乡下,找了保姆照顾,过节回家的时候,他们发生了车祸,人就没了,我家里也是有一两个亲戚的,他们都挺乐意领养我的,后来我被送到了我一个阿姨家里,那个阿姨长得还挺好看,就是人不好,总饿我肚子,我住在小阁楼上,夏天很热,冬天又冷,那时候还总被阿姨骂,说我是讨债鬼。”
吴刚听着忍不住爆了句脏话 。
乔桥靠在床上,背后足足垫了三个枕头,软乎乎的特别舒服,他蹭了蹭,懒洋洋地继续说道:“后来我就跑了,不过跑之前,我偷光了这家里头所有值钱的玩意儿,那个阿姨大概要气死了,之后我就一个人生活,干过很多活,可都没骗人来钱快。”
“乔桥,骗人说到底还是不好的。”吴刚一个杀人犯语重心长的对乔桥说着。
乔桥懒散的笑了笑,他拖着尾音,“吴大哥,以前没人教我,现在又你和我说了,我就不骗人了。”
吴刚叹了口气,他说:“那就好,出去找个营生好好活着,踏踏实实过日子,别再进来了。”
乔桥点着头答应,隔了会儿,他听到外头的喧哗,乔桥一愣,起身看向吴刚,“他们回来了?”
“应该是第一批犯人探亲结束了。”
乔桥又躺了回去,他想到幸新,也不知道幸新今天的探视顺不顺利。
幸新是第一批等候在探视间外的犯人,他从早上等到了下午,直到探视时间结束,狱警走过来叫他离开。
幸新没有动,他沉默的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掌心,狱警不敢太过接近,站在几步之外,幸新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值班的狱警身前,狱警乍一看到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幸新抿着嘴唇,“探视结束了?”
“后面已经没有人要来了。”狱警看了眼信息记录,对幸新说道。
“是不是漏了?”幸新的睫毛轻轻垂下,像是破碎的蝴蝶翅膀在做最后的挣扎,
狱警看着他的神情,犹豫着只好说道:“那我再帮你看看吧。”
狱警回到电脑前,打开进出记录,他点开一个表格,幸新走了过去,低头扫过屏幕,狱警回过头对他说:“你本来在上午有一个申请探视的记录,但是今天有人过来取消了。”
“是谁?”
狱警眯着眼看着家属信息,顿了顿,他对幸新说:“是你的母亲。”
…………
春假结束后,铁栏河监狱里的犯人开始复工,因为开始下雪,所以一些户外的活已经不是很好做了,室外风雪大,犯人裹着厚棉袄在外头铲雪除冰,乔桥是病患,倒是不用去外头,他被分配到了去花房给狱长养的几盆花浇水。
吴刚也被分到了室外铲雪作业,这些日子他都要和乔桥分开工作了,虽然知道乔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见不到人的话,心里总归是不放心的。
分开的时候,他叮嘱乔桥要万事小心,千万别吃犯人递过来的东西。
乔桥跟着狱警去花房,他的腿伤其实已经差不多好了,现在已经不需要拄拐了,但他为了干轻松些的活,走路的时候还带上了演技 ,一瘸一拐演的特别逼真。
走出B区大楼,沿着一条小走廊往花房走去,经过花园的地面还有积雪,脚踩在雪地上,轻轻陷入,留下一串凌乱的痕迹。
抵达花房,狱警打开门,让乔桥先走进去,里面开了暖气,乔桥搓了搓冰凉的手,舒了一口气。
“你就在这里给这些花施肥、浇水,工具在那边的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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