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画屏窥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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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画屏窥鱼

  后来的第二日,叶窥鱼趁着晨光尚好,而那安置姑臧主的屋里还有二人尚在安睡时,将那二人的宝贝羡之带去了凉州城外的东山林子里。

  东山林子里住的是一位老人,羡之去时,那人一身短褐,肤色有些黑,背宽腰直,像是个凉州城的大人物,但他却执了一把花剪,正莳花弄草。

  但就是这个人,让羡之往后的十余年都一直感念着叶家,感念着叶窥鱼。

  出人意料的是,今日羡之和谢陵坐在歇亭里等待。为谢陵昨日所预测的,等劫走陆岐的后手;但等来的却是叶窥鱼时,他的心顿时就像被西北漠上的凛冽寒风灌满一样。大约身坠冰渊就是这种感觉吧,羡之想。

  谢陵是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他将手中的纸笺展开来,放到了羡之眼前,又似自嘲地笑了笑道:“难怪啊。难怪这陆家找不到陆岐。”

  他起身将手里新煮好的那盏茶给了羡之,解释道:“祁知生在扶风时,曾和我说陆未鸣来了扶风,我还曾让祁知生将陆岐失踪的事,透露给他,结果他们也一直未找到。可这昭行传过来的纸笺上又绘着一只山鹿模样,这模样羡之熟悉吗?”

  羡之看了一看,心下一惊,将昭行送来的纸条收回袖中,道:“这是……陆姑父名下的那支军。燕然之乱过后,应该是并入了叶侯的军营。惠玄师叔的死,竟然和陆家有牵连?”

  谢陵颔首,应了牵连的话,眉头却未舒开:“叶侯?”

  “叶伏舟,叶将军。老先生去了,由长子袭爵。”

  闻言谢陵点了点头,看见通传的宦奴仍立在亭外,遂道:“我先回避吧。”

  说着他一手拍在了羡之的肩上,又正色唤了他一声,“信陵。”

  羡之闻言,脑中生了几分清明,点了点头。又向一旁候着的来通传的宦奴道:“领她去云栖吧。把这处的东西都移进云栖,再将厅中那扇画屏展开。师父……”羡之布置完了,才抬首,看向了谢陵,“一起听吗?”

  谢陵看向了羡之,似是在问他真的要自己旁听吗?毕竟今日来的人,是他谢陵构想里的,劫走陆岐的人坐不住的一个招数罢了。

  如果羡之要自己旁听了,那无疑就是让羡之承认现在来园子的叶窥鱼,就是他们在等的那个人。其实,谢陵也不想承认叶窥鱼是他们要等的人。

  羡之目光里带的几分笃定说服了谢陵。谢陵这才点了点头,往云栖走去。

  “好。”

  “也说不定是真的为西北之事而来。”羡之小声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谢无陵。再者赵祚这几日都在为西北报上来的事头疼,这事园子里的几人都是知道的。

  他将谢陵留在桌上的那盏茶端来呷了一口,却不是寿眉的味儿。他的眉头蹙了蹙,又将茶盏放了回去。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缕希冀留给了叶窥鱼,毕竟叶窥鱼那般晴朗的女儿不该属于这片阴翳的诡云里。

  谢陵听见了羡之的谰言,抿嘴一笑,脚步却未顿:“最好如是。”

  他向来仁慈,不想亲口去破灭羡之的那一点憧憬,又恰是最残忍的,让羡之亲自去认清这件事实。

  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叶窥鱼在这个时间点上的到来,就是在昭示着她不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叶窥鱼了。至少不再单纯的是那一个红衣猎猎的沙场女将军了。

  而事实确实如此。这位女将军褪去了她的一身银甲,放掉了她的红缨枪,挽了夫人髻,绘了重山眉。比之当初的飒爽英姿,现在要更婉约动人许多,也更像个女儿家,却不如当初那般引人注目了,像蒙了尘的漠上明珠。

  叶窥鱼叫宦奴领进了云栖正厅,见着上位正色端坐的信陵主,为羡之眼里的严肃一慑,遂行了周全礼数,伏身一拜。

  “妇窥鱼见过信陵主。”

  羡之却起了身,去虚扶了她一把,生了笑,道:“窥鱼阿姊,多礼了。您到底还是父皇亲封的大将军。”

  窥鱼的青颦微动,勉强扯了笑来应:“可如今也只是一个妇人了。”

  “当初阿姊为所嫁之人卸银甲,罢缨枪的事,在扶风可传了许久。那时,雅阁的娘子们可都艳羡了你这样的女儿好一阵,直说你这般的,才是真人物。”羡之道来旧事,实则是说予画屏后的人听罢了。他顿了顿,又道:“还问过我,可有机会在扶风遇上阿姊。我那时还说多半不会,没想到今日竟会见到阿姊。那不知阿姊跋涉而来,是为……”羡之说着往茶盏里添了茶,递去,“园子里的新茶,阿姊尝尝?”

  叶窥鱼接过那茶盏,不好拂羡之意地抿了一口,因着茶涩苦口,禁不住皱了皱眉头。须臾吞了这茶,又匆忙开口道:“是兄长之事,我来求羡之救救兄长。”说着叶窥鱼便要跪身下去,却被羡之抬手拦了一把。

  “阿姊且慢慢说。”羡之的不疾不徐作态,和当初的谢无陵倒是肖像,让叶窥鱼不禁冷静了些。叶窥鱼不敢与羡之那凌厉眼光相对,只有下意识将视线挪开,羡之也不追去,只将她这反应纳入眼底。羡之的眼神渐渐冷了去,像是染上了心底里的霜寒。

  “但阿姊需知,我虽是王孙,却也只是个信陵主,到底管不到这姑臧的事。况真论起来,叶侯比我的阶儿要高,他既解决不了,羡之恐怕也力不从心……”羡之将话说在了开头,叶窥鱼也听了个半懂。

  天家的人能在这扶风安身立命,多懂得四字——“明哲保身”。羡之会说这话,自然也怪不得他。可这么多年,叶伏舟独独托付了她这一件事,想着想着,叶窥鱼的眼眶便红,她尝试到:“是兄长叫人传了信给我,说若十日内再未收到他的消息,就上扶风来寻你。他多半是出了事,出了事……”说着叶窥鱼便用手抹了抹溢出来的泪,断断续续道,“我等到了第十一日,仍未收到消息,才告知了公公,策马来扶风。后又在驿站停留了几日,才辗转让人领来了这园子。”叶窥鱼说来突然一顿,她的目光豁然明朗起来,“我……定是有人故意害我家门才是。”叶窥鱼的断语说来字字铿锵,将那梨花带雨的风情都掩盖了去。

  “停留了几日……”羡之皱了眉头,喃了喃。他心底的想法也和叶窥鱼的话重合了。

  而画屏后的谢陵却在将方才纸笺上的山鹿纹重新绘了出来,看了一眼。又提笔写了新的纸条,让身边这个赵祚指派来盯着自己的小宦奴将自己的蓝绶取来,顺便再将纸笺送出去。

  宦奴为难地看着谢陵,谢陵看了看画屏外的二人,眉头皱了皱,羡之像是进了一处死胡同一般,被自己的想法限制了。所以羡之没有继续应窥鱼的声。

  谢陵收回目光,执拗地摆摆手,让宦奴现在就去。而宦奴从画屏后出现,必然是引起厅中渐渐静默的二人的注意,而这便是谢陵要的。

  宦奴悻悻然地看了羡之一眼,转身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叶窥鱼则循着往那屏风后望去,谢陵与她的目光遥遥相对。那画屏后映的身影总给她一种熟悉感。

  “窥鱼娘子安好。”谢陵在屏风后道。

  熟悉的声音让叶窥鱼心里更是又惊又奇,但一时想不出来这人是谁。

  即便是心里有了答案,叶窥鱼也不敢认,因为那人早已死在了元授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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