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补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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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姐八姐我ton定思ton想起你,眼里的泪水如箭矢。你是我最亲的同胞,高密东北乡美女如野草,哪个也比不上你的美丽。但我一直忽视你。你像件多余的物品,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你死了,我才想起你的珍贵,说一堆废话来纪念你。

你的亚麻s头发如光滑的丝绸,尽管头发里寄生着虱子。你的眼睛仿佛水晶石,尽管你是瞎子。你的嘴cun像两片通红的j冠子。你的双ru像小红马的碧玉蹄。

你怕自尽在水缸里给母亲增添麻烦,你怕你在家里毁坏了上官家里的名声,所以你投到河里。其实上官家的名声……常言道“穷到要饭不再穷,虱子多了不痒痒”,何在乎你死在缸里还是死在河里。你me索着走出家门,这家门进出过英雄豪杰,这家门进出过泼皮无赖,这家门已经破败不堪,寂寞的燕子在檐下对你啁啾,你把这呢喃燕语当做对你的问候,你分明看到了燕翅上瓦蓝s的光泽和闪闪的羽毛。燕子燕子小燕子,我要到河里去了,你愿不愿意跟随我?于是成群的燕子在你的头上悲伤地翻飞。胡同里南风浩dang,那是个饥饿的cun天,饿死的人在枯草中散发着臭气。你之所以还没有被饿死,全仗着母亲用胃袋和咽喉往家偷粮食。在司马家的风磨房里,人民公社纠集了一群妇女拉石磨,粉碎粮食为修筑峡山big水库的民工们供应面粉。负责看守磨房的那个人诨号麻邦,真名无人知晓。

他是个残疾退伍军人,生着一头如银丝的白发,面孔红润,气s很好。他手提着皮鞭在磨房门ko站岗,兴致来时也到磨房里晃dang。女人们脸上都挂着虚伪的笑容,甜言蜜语地哄着他:麻邦麻邦,您有一副菩萨心肠。不是,我不是菩萨心肠我是心明眼亮,谁要敢学那偷嘴的驴,别怨我麻邦鞭梢子无q。崔家的小寡妇如今也老了,用她松弛的Rx房去蹭麻邦脊梁。麻叔,麻叔,您简直是个土皇上,到那边的马棚里,我有要紧的话儿对您讲。崔寡妇就是当年司马库的相好,如今舍身俯就了麻邦,简直是舍身饲虎狼。女人们趁着这机会,抓起豌豆和麦粒,往ko袋里塞往袜筒里装,甚至往裤裆里藏。这些小把戏怎能逃过麻邦锐利的眼?散工时麻邦把她们的夹带全部搜出,鞭子狠狠地cou打着女人的脊梁。偷!让你们偷!

一鞭一道血痕。女人们哭叫连天,乱纷纷跪在地上。崔家的小寡妇白白献身,也没动摇麻邦的立场。麻邦说:“公是公,私是私,我不敢徇私枉法。”女人们再也不敢夹带,只能趁着麻邦迷糊时偷吃粮食,碰到绿豆吃绿豆,碰到高梁吃高梁,碰到荞麦吃荞麦。偷吃时还不敢咀嚼,娘听到咀嚼粮食的声音像鞭P一样响。囫囵着tun下去吧,囫囵着tun下去也比吃糠咽菜强。司马家那两个造孽j为啥弄来这么多big磨盘?每座都像小山一样。女人们抱怨着,弓着腰,拉着big石磨,轰隆轰隆,急一阵慢一阵,汗水滴落,湿了磨道,肚里噜噜响,满腹的气体,肚皮膨胀,当着麻邦连屁都不敢放。麻邦的鼻子灵如警犬,嗅着屁味便能断定谁偷吃粮食。

面粉纷纷,如Gan燥的雪粒,雪是黄的,雪是红的,五s的雪里凝着母亲们的泪。母亲们的肩上结着厚厚的茧子,母亲们的脚上长着驼蹄般的坚硬胼胝,母亲们的苦难像苦楝树一样。但这是那年头里的美差。麻邦说:“娘们儿,别骂我,骂我没良心,靠山屯磨房里的女人,都戴着笼嘴呢。”是a,如果不是在磨房当驴,八姐你早就饿死了,省了投河;鹦鹉韩早就饿死了,几十年后也不会有个“东方鸟类中心”。

母亲一辈子正直,也做起了偷粮的耗子。那天闷re,母亲回家呕吐了。是夜暴雨,翌r早晨,母亲看到鹦鹉韩在院里找豌豆粒吃。母亲灵感被触发,从此之后,她每天临下工之前,趁着磨房里的幽暗,发疯般地tun咽粮食,胃袋沉甸甸地装满了粮食,哗啦,哗啦,哗啦啦地倾吐到木盆里。粮食其实从来都是宝贵的,母爱其实永远都是伟big的,母亲偷粮食的方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做了贼的母亲是光芒四s的。每当我想起母亲跪在木盆前呕吐粮食的q景我便眼泪汪汪,我便re血澎湃,我便想Gan出一番辉煌事业报答母亲的恩q,只可惜我上官金童的思想终生被吊在女人xx子上悠悠dangdang,仿佛一只金光闪闪的铜铃铛。八姐你被母亲的呕吐声折磨着,你虽然双目失明,但你比我还要清楚地看到了母亲的形象,娘a娘,你低声cou泣着,光滑的脑门顶在乌黑的墙上。你听到那些粮食扑簌簌扑簌簌落水的声响,清脆不悦耳,如同一Qiang铁砂子打在一只红皮big萝卜上。八姐的心就是一只红皮big萝卜。母亲第一次呕吐粮食时,八姐你还以为母亲病了呢。你me索到院子里,凄凉地叫着:“娘a娘,您怎么啦?”娘顾不上跟你说话,只顾用筷子探喉催吐。你用松疏的拳头,轻轻地捶着娘的背,你感到娘的衣裳被冰凉的汗水溻透了,你嗅到从娘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惊心动魄的血腥味道。你感觉到一股re流直冲眼底,于是你清晰地看到娘的孱弱的身体弓得如一只虾。娘双膝跪地,手抓着盆沿,双肩起伏,脖子探出又缩进,那么可怕那么惊人的美丽,那么庄严的雕塑。伴随着打雷般的呕吐声,娘的身体时而收缩成一块铁,时而软弱成一摊泥,粮食这些小chu生们如粒粒珍珠big珠小珠落人木盆里……后来借着梨树下微弱的星光,娘呕吐完毕,伸手到木盆中,捞起一把粮食——那天娘吐出的是豌豆——紧紧地攥住,又慢慢地松开,让颗颗浑圆的、黄澄澄的粒儿,叮叮咚咚地不q愿地落入水中。母亲重复着这个动作,被她的粗zao的手搅动起来的温re的水味弥漫,清凉的豌豆味儿扑鼻,感人肺腑的血腥味儿如一束利箭s穿了八姐你的心。你刚要放声big哭,就看到娘的幸福的笑脸如一朵葵花盛开在星光下,就听到娘用破裂的嗓音说:“闺女,咱娘们有救了呀!”

娘的话一出ko,就让你泪如涌泉,一团漆黑蒙住了你的双眼。

当晚,娘用净水淘洗了木盆中的豌豆,借着夜s的掩护,不让人发现炊烟,熬了一锅豌豆汤。煮豌豆的味道像咆哮的狂风,惊醒了鹦鹉韩,他揉着眼睛、咬着舌头问:“姥姥,这是啥味道?”他咀嚼着豌豆,咬着舌头问:“姥姥,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八姐你那时已是二十出头的big姑娘了,你不忍心吃这豌豆,但你抵挡不住yo惑,你的肠胃好久没消化过粮食了。吃第一ko豌豆时,你还心中愀愀,随即便什么也不顾了。

从此后,你盼望着母亲回来吐粮食,又生怕母亲回来吐粮食。母亲的肚子成了ko袋。只要一跪在木盆边,一低头,勿用再探吐,粮食便全倒出来了。鹦鹉韩胖了,八姐你皮下有了单薄的脂肪,母亲却瘦了,母亲的胃已经盛不住任何东西了。

有一天,麻邦来了。八姐你嗅着麻邦的酸辣味儿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麻邦b问你:“你吃什么Yang得这样好?”你封嘴如墙,保守着母亲的秘密。麻邦在院子里转着,搜索着,最后恨恨地走了。

你告诉娘,说:“娘,不要了,不要了。”

娘说:“八曼,娘豁出去了,娘不能眼见着孩子饿死呀!”

后来娘不能经常装回粮食了,娘说麻邦给拉磨的女人们果真戴上了“笼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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