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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砰”,随即是众人的惊呼:“何总?何总你怎么了何总?”
可他自顾牵着她,头也不回,更不管身后何成已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你刚刚对他说了什么?”走出“何成酒店”时,恩静问。
“你说呢?”阮东廷笑意冷然。
十几分钟前,就在那么多双眼睛下,他优雅地俯首到那老狐狸耳旁,一字一顿:“其实早在初云遇害不久后,我就开始怀疑你了,可我忍到了这个时候,何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不再叫他“何伯伯”了,这老东西早已经不配,阮生夹着寒霜的嗓音沉沉持续着:“就为了让你依照原计划,将所有资产都投入到这个‘港陆计划’里,然后,在家财用尽时,给你最致命的一击!知道吗,很快,警察就会来找你了——以杀人和商业盗窃的罪名。而老贼你在入狱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财力让‘何成’翻身!”
“何成,你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
“而我‘阮氏’的新辉煌,才刚刚开始。”
装修精致的“恩静酒楼”,以美酒与港食为主打,“最优推荐”的单子上,Top10全是她最耳熟能详的:生滚螃蟹粥、龙虾尹面、糖心鲍鱼、杨枝甘露、Merlot,86年干红……
是,除了甜点由Cheese Cake换成了杨枝甘露,其他的菜色——完全就是六、七十年代红遍全港的“海陆十四味”嘛!
恩静轻轻地笑了:“把芝士换成了杨枝甘露,是因为何成在窃取芝士秘方时你还没发觉,手艺都让他学去了吗?”
“我们‘阮太太’真是冰雪聪明。”他眼底含笑,垂头看着她。
可她却不看他。
恩静的目光,幽幽落到了大堂最深处的舞台上,那一处正在上演着的,是纯属于闽南的乐曲——对,南音,而演奏者——对,正是她曾在“阮氏”里培养出来的团队。
依旧曲调悠悠,依旧情怀老旧。
他牵着她的手,参观酒楼,坐赏南音。
他选了靠窗的位置落座,问她:“喜欢吗?”
言下所包含的,当然不仅仅是舞台上奏着的南音。
恩静却没有回答,只说:“大哥之前同我说,他现在的事业是你投资做起来的,说的就是这个酒楼吧?”
“嗯,他目前是闽南区的负责人,日后这酒楼会连锁到大江南北——恩静,这就是我当初撤下‘海陆十四味’的原因。除了你一早就料到的品质原因外,还有这一点:自从接手‘阮氏’后,我就有计划要在香港回归的前后,以这席‘十四味’为敲门砖,进驻大陆市场。”
他目光灼灼,在她耳旁勾画着伟大的宏图——他的“阮氏”他的酒楼将横跨河山,将千秋万代,香港回归后,若干年后,它将成为第一批“Design In HK,Made In China”,而它的创始人阮东廷,亦将成为第一批在大陆成功投资的香港商人。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真奇怪,那台上的歌女,如泣如诉地唱着的曲为什么如此熟悉?不是《陈三五娘》也不是《琵琶行》,她唱着:“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恩静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便接了下去:“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滴到天明,一曲完毕,第一道餐点也被送上来了。
“生滚螃蟹粥,”恩静微笑着吸了口鲜嫩的香气,“我记得妈咪曾经同我说,这粥光剔蟹壳和清洗,就需要一个半小时。”
“所以你知道一大早起来熬粥是什么感觉了吗?”他指的是那次她扭伤脚,他一大早起来熬粥给她喝的事。
恩静笑:“好辛苦的,对不对?还有那次一大早起来做Cheese Cake和红豆羹。”
阮生听她这么说,心情无端端就愉悦了。明明已经将螃蟹粥推到了恩静跟前,却又拿起汤匙,好自然地就要伸到她碗里尝味道。
可就在这时,恩静的声音又响起:“可是粥做完后,该解决的问题,却始终还是没有解决啊。”
他动作一顿,汤匙生生停在了空气中:“什么意思?”
恩静尝了口那滚烫的蟹粥:“那天Cave说,是李阿姨她儿子的谎言让你们看出了破绽,可是阮先生,”她搁下汤匙,目光从滚烫蟹粥中移到了他英俊的面孔上:“其实,早在我说出何成曾经要求初云替何秋霜‘保密’时,你就开始怀疑他了吧?也就是因为怀疑他,你才会进一步地怀疑到张嫂的头上。”
刚刚就在“何成”的试吃席上,看着这曾来过的地方,她想起去年上演的那一幕钻石项链的丑事——那时何秋霜的愤怒看上去那么逼真,恩静以为那是她的演技好,可如今想来,却原来不是演技的问题。
她说:“其实这么久以来,你刻意冷落我、与何小姐出双入对,就是为了让何成的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吧?”
“你知道了?”
恩静点头:“今天在‘何成’的洗手间里,何小姐亲口告诉我,她的父亲曾经陷害过我三次,而第一次,就是在‘何成酒店’里,他让服务生将十几万的钻石项链塞进我包里,企图害我去坐牢。”
而为什么会有这么突兀的伤害?相信阮先生一定已揣测出来了——她与他的第一次,凶悍不够温存的那一次,是妈咪命张嫂到她房里燃“香”造成的。而既然是张嫂燃的香,何成能不知道吗?一心妄想着让女儿嫁进阮家的他,顿时有紧逼感压上了眉睫,三下五除二,替女儿除掉障碍的决定便形成了。
可恩静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切一切,最终,竟是何秋霜那女子告诉自己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大小姐也会有主动同自己说话的一天,不带任何冷嘲或热讽,尽管面色依旧高傲:“这个给你!”就在今晚的试吃会上,趁着四下无人,秋霜跟在恩静身后进了洗手间,将一支录音笔塞到她手里:“里面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陈恩静,看在我主动把它交给你的份上,到时候,请对我爸留点情。”
恩静不明所以。何秋霜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凝重得让她不得不趁着洗手间没人,悄悄打开那只录音笔。
很快,并不熟悉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
“那姓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阿东都把股权让渡书给她了,死女人竟还不肯签字,阿成,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疯了吗?做掉她股份就全落到张秀玉手上了!那老女人向来看秋霜不顺眼,十几年前就利用股权拆散过他们,现在要真让她再当上大股东,你以为秋霜还能进阮家大门?”
“那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我女儿都这把年纪了!”
“你女儿难道不是我女儿?可那有什么办法?再说,前几次害陈恩静不成,警方到现在还在查……”
她突然间冷得浑身发抖,尤其在听到最后那一段话——“前几次害陈恩静不成,警方到现在还在查……”
瞬间便想起被刘律师救下的那一次,一群凶神恶煞的抢劫犯追了他们那么久——不,不,哪里是普通抢劫犯?他们想抢的,是她的命啊!
难怪阮先生会硬要她接受股份,难怪他要在合同里添上那句“若出现意外则股权归阮张秀玉所有”,难怪那天在医院里,刘律师和他“借一步说话”后,他便匆匆叫了连楷夫一同离开!
原来,他一直是知道的!
可离谱的是,身为当事人的她,竟从来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是因为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好自己吗?”在酒楼里,喷香的蟹粥前,她问他。
阮东廷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恩静:“你知道了也无补于事,只要他想对付你,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挖出来,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从根本上打消对你的敌意。”
“所以你才同何小姐‘旧情复燃’,就是为了让他以为,我存不存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点头,好像明白的样子,可那眼神,是飘忽?是讽刺?是明白却不赞同?
“恩静,”那奇怪的神情让阮东廷突然有了丝心慌,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恩静,那时我虽然怀疑他,却没有十足的证据,而且为了让何成疏于防范、继续他的‘港陆计划’,我别无选择,只好隐瞒住所有人。”
可恩静却摇头:“不,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告诉我,让我配合你演戏、让我安心地和你一同隐瞒所有人。”她看着他眉间越来越深的褶皱,微微自嘲地笑了,“可你没有,尽管你明明知道,被瞒在鼓里的我是那么伤心……”
可他却宁愿看着她伤心,看着她往南辕北辙的方向上去查初云的案件,看着她痛苦地让自己远离他,看着她搬出阮家。
“你曾经说过你会相信我,可是当事情发生时,你却宁愿和连楷夫商量,也不愿向我透露一个字。”她顿了一下,眼口耳鼻间,全是凄怆。她说:“我那么痛苦、那么失望,可你宁愿眼睁睁地看着,也不愿向我透露一个字。阮先生,其实越到后面我越猜到了你的用意,可越猜到你的用意,我便越怀疑:你和我之间,真的算得上是夫妻吗?”
“恩静!”
她站起身,避开男人因错愕惶恐还是什么情绪而迅速伸过来的手。他要抓住她,就像是这一刻没有抓住,她就要永远消失了。
可恩静还是避开了他的手。
是,做错事的人犹可回头,可岁月已无余地供回头。
她说:“你说让我等凶手被揪出来后再作决定,现在凶手已经揪出来了,阮先生,明天,就把字签了吧。”
打死他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菜上齐了,全是她最爱的那一些,可她却固执地离开了。
他怕她受牵连,不敢让她参与这场有惊又有险的风波;他瞒着她辛苦策划这一切,连新餐厅都以她来命名,可最终得到的,竟是这女子不变的离婚决定!
Cave和Marvy来到酒楼时,就看到阮东廷黑着脸独自坐在餐桌旁。
“你老婆呢?”Marvy问。
谁料这一问却让阮东廷面色更沉。
还是Cave看出了异样:“还没和她说明白?”
“说明白了!”他几乎是含恨地吐出这几个字,可吐完后,又突然站起身,在这一男一女错愕的瞪视下,竟咒了句粗话:“妈的!老子就不信了!”
下一瞬,已然消失在餐厅里。
“他干吗啊?”
“追老婆去了吧。”
是,他的确是要把老婆追回来的,但不是直接去生拉硬扯。看恩静刚刚那态度,生拉硬扯已经没用了。
稍后恩静回家时,还未进家门,便看到门口堆了一大堆礼品——又是补身体的又是补脑的,还有给阿爸的烟,给阿妈的衣服,屋内欢声笑语,一听,那不是阮东廷和父母说笑的声音吗?
很明显趁着她还没回家,阮生就和大哥一起,先到家里把阿爸阿妈给收买了——乘龙快婿和其他女子的绯闻都是为了保女儿周全,是万不得已的,他还以女儿的名字开了那么多餐厅,哪里会是变心了?哪个变心的男人能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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