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5章chapter4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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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45章chapter45

  布桑城的阳春三月,街头的柳条刚刚抽出了新芽,河边的桃树刚刚绽开了花。空气中散发着馥郁芬芳的味道,小街道古巷子里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坐在石板上上喝一杯咖啡也好,或是边走边看风景也好,一切都是惬意而舒坦。

  百代古典乐一百周年的纪念专辑就在这一天到了布桑宣传。国内外的主创人员从布桑机场出来时已经到了中午,记者招待会的主办方安排他们入住了香格里拉。

  孟远从随身的行李包里,拿了一件齐膝的小黑裙,搭了条珍珠项链,随行的意大利小帅哥朝她吹了个口哨,用生硬的中国话调戏她:“嗨/苏/木/团/队/整/理/,美丽的姑娘,今晚有人陪么?”

  孟远只是笑笑:“妮娜让我好好看着你,命你不准多看中国美女一眼。”

  菲诺大叫:“远远,你真没有情调!”

  孟远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十一点半了。连忙不再跟他开玩笑:“我要去参加好朋友的婚礼,今天中午就不跟大家吃饭了。”

  回国之前,宋天真给她打了越洋电话,下达要求必须在3月16号这天回国,参加她的婚礼,不然朋友都没得做。

  幸好专辑在中国发布的日子在三月初,孟远正好能赶回来。宋天真结婚的酒店也在香格里拉。二楼的一个宴会厅,孟远上来之后看见宋天真将来的老公沈溥在门口迎宾。

  孟远不是不知道他们俩的结合完全是家里的意思,吃了一顿饭相亲的结果。

  沈溥的脸色很平淡,丝毫也没有什么喜悦的样子。他在看到孟远时候,向来夸张的他也不管这是他的婚礼,立马就问:“你来干嘛?小爷我什么时候给你发请帖了?”

  旁边的人都面面相觑,新娘子宋天真听到这动静,立马从另一边奔过来,对着沈溥解释道:“远远是我专门打电话请过来的。”

  沈溥似乎很不满意她这个行为,嘀咕了一句:“宾客名单都准备好了为什么还要变?真是麻烦。”

  宋天真笑笑,也没让孟远签字,直接将她拉了过来:“远远,我们这边走。”

  “意大利的东西还吃得惯?”宋天真笑眯眯地问她。

  孟远看她今日大婚,洁白的婚纱将她衬托得美丽非常,她总过是很高兴,双颊是自然的淡粉色。

  “还好。”孟远回握了她的手,跟着她进了新娘房,在门口的时候,孟远握住了宋天真的手,慢慢说道:“天真,你总是要比我聪明,希望你幸福。”

  宋天真身子微微一颤,她曾经跟孟远分享过一个心底里的小秘密。她知道孟远是过来人,她点了点头:“远远,谢谢你,我会幸福的。”

  房间里坐了个小孩子,看见宋天真之后,猛地扑过来:“天真阿姨,你今天真好看。”

  宋天真摸摸他的头,孟远又听到这小孩问自己:“阿姨,你是天真阿姨的好朋友么?”

  孟远点点头:“是的啊,我叫孟远。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子从宋天真的怀里下来,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你好,我叫周唯一。我爸爸是周恪初,是沈溥叔叔的好朋友。”

  原来是周恪初的宝贝儿子,孟远显然忘了当初在霍明朗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又问他:“那你妈妈呢?”

  小孩子眼神“忽”地就暗下去了,嘴角下垂:“我没有妈妈。”

  孟远看见他可怜兮兮的小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今天是来当花童的么?”

  他点了点头,稍稍过了会儿又笑了:“阿姨你真漂亮。”

  孟远第一次被一个小孩子夸漂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正当这个时候,就听见了敲门声,小家伙连道:“我来!我去开门!”

  “孟远!你回来了?”进门来的是霍明朗,她拍了拍周唯一的头,径直问孟远。

  周唯一的头突然低了下来,朝着宋天真说了一句:“天真阿姨,我去外面玩了。”

  还没等宋天真答应,就看见周唯一蹿了出去。

  霍明朗不甚在意,只是问孟远:“专辑还成功?”

  “在国外发布的时候,发烧乐迷都很喜欢。中国的首发地申城,卖得也很好。这次来布桑,希望也能不错吧。”

  在意大利的这半年里,孟远也跟霍明朗经常联系,她知道孟远一天到晚要么在录音室要么就在家里写曲子,偶尔去罗马走走,日子充实惬意。

  霍明朗看孟远脸蛋圆润了些,大概是在意大利待久了,穿衣服也挺有欧洲味道。她难得笑了笑:“你爸妈在美国也挺开心。”

  “也时常电话或者邮件,他们这次去了芬兰做学术交流,大概到今年六月份会回学校。”

  他们都很有默契,谁都没有提到蒋勘正。

  很快婚礼就开始了,孟远被安排在和霍明朗一桌。在这个能够容纳一百桌的大厅里,孟远并没有看见蒋勘正。他们这桌都是女方的至亲好友,大部分都是宋家的人,也包括了宋天真常年待在英国的姐姐。

  孟远坐在这个位置,足以看出宋天真对她的态度。

  婚礼主持人插科打诨,笑眯眯地逗着两个新人。宋天真都没谈过恋爱就结了婚,被有些话逗得脸色通红,沈溥倒是神色如常,淡定地不得了。

  大概婚礼进行到中间的时候,该是新郎带着伴郎敬酒的时候了。首先第一桌,就是女方这了。沈溥后面跟着沈家的几个兄弟,还有一个周恪初。

  沈溥礼数倒是足,喝多少一点也不含糊。周恪初眼神淡淡,却对着霍明朗说道:“霍医生,待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霍明朗喝光看了杯子里的酒,没有发话。孟远明显看到周恪初咬了咬牙。

  沈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结婚的,新郎官喝得都眯起了眼,打了好几个酒嗝。

  宋天真脸色白了白,可是立马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孟远叹了口气,沈溥回到了主位上。就在这婚礼快要结束的时候,蒋勘正来了。

  明明阳春三月,大厅里空调打得也十足,他却捂得严严实实,穿了一件手工风衣。他从门口,穿过一个一个的座位,还是来了。

  时隔半年,还是见到了他。

  沈溥见到高兴得不得了,猛拍他的肩膀:“阿正!小爷没白跟你光屁股长大!”

  他抓起酒杯想给蒋勘正倒酒,可倒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拍了拍头:“哎呀,你看小爷这记性,算了,这杯酒我干了!”

  蒋勘正却把他的酒杯拦了下来:“今天你结婚,说什么我也得喝一点,你放心,少喝一点我死不了。”

  说完,蒋勘正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恪初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喝完了酒,蒋勘正好像很累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神情淡淡的。

  孟远低了低头,从蒋勘正进来的那一刻。在意大利的那些梦仿佛又一刻在她眼前出现,在梦里,蒋勘正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结局。

  有时候,他会控诉:“孟远,你真狠心。”

  有时候,他又说:“孟远,我是真的喜欢你。”

  霍明朗看到孟远这幅模样,知道再隐瞒也没什么好处,便跟她实话实说了:“蒋勘正二次手术,瘫了左边一半身体,这半年一直在做理疗和康复训练。他意志力很高,比平常人要好得快,但是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还是不能累,一旦累了,左边身体就会瘫软。”

  孟远终于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蒋勘正坐在位置上。她看到他悄悄的摩挲着自己的左手。

  大概是因为刚刚开车来,赶得及,受累了。他累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当中又出过一次大事,不过倒因祸得福,事故过后,能说话了。”

  孟远听到自己问:“什么事故啊?”

  霍明朗耸耸肩:“不知他发什么疯,跑到国外待在雪地里一夜,后来被人发现在国外当地就医的。也不知道他去的哪里。”

  孟远的心渐渐地,渐渐地沉了下去。

  意大利圣诞节那一天,威尼斯似乎到处都是恋人的氛围。于是她一个人去了罗马,在罗马的电影院里看了部老电影,王家卫的《蓝莓之夜》。

  诺拉·琼斯和裘德·洛,孟远都很喜欢的两个人,她看着电影的伊丽莎白成长,然后得到真爱。在圣诞节那一天没出息地为一部看了好几遍的电影哭了。

  大概是她得不到,所以总觉得旁人特别幸福。

  第二天她回到威尼斯的时候,威尼斯整个被大雪覆盖,美丽的水城笼罩在一片白色中。

  有个邻居笑眯眯地逗她:“远远,你的追求者真有毅力。昨天在这里站了一夜。”

  孟远以为是那个音乐学院的无聊小男生,知道他早上走后便不甚在意地继续去工作了。

  孟远朝蒋勘正看了一眼,那一个晚上,可能是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46

  蒋勘正似乎感受到别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这半年来总会有人以这样或那样的目光来看他。他素来只是淡着一张脸,连一眼都不会看别人。

  他又鲜少说话,沈溥是喝了酒就人来疯的个性,疯疯癫癫地拉着他说道:“哎,当时特么真是吓死小爷我,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干了?你要是死了,我以后找谁喝酒?”

  蒋勘正“嗯”了一声,抬眼瞄了瞄他:“你还是去洞房吧。”

  他这一发话,周恪初笑得像个狐狸一样,尽职尽责地像个伴郎,抄起沈溥的胳膊,对着宋天真问道:“你说,放哪?”

  宋天真红了脸,恼羞成怒:“你们有完没完。”

  新娘子逗笑了几桌的宾客,蒋勘正也微微勾了勾唇角。他不经意地扫了扫女方的那桌,看到孟远低下了头,接了个电话,从位子上悄悄站了起来,从偏门走了出去。

  蒋勘正脸上的笑慢慢地隐在了嘴角,他掏出自己的手机,从桌子底下“咔嚓”一下,好像拍到了孟远的背影。

  他定着眼看了几秒钟,然后收了起来。

  沈溥和宋天真被一群人哄着进了酒店的房间。大概三分钟过后,蒋勘正立马起身跟孟远从同一门出去了。

  侧门出来只是一个安全通道,狭窄的空间里,孟远站在楼梯口,对着电话在用法语说好的,我明天过来。

  法语是通用语言的国家有那几个呢?法国、卢森堡、摩纳哥、比利时……世界那么大,她到底要去哪?

  蒋勘正站在孟远的背后,手机上是她的背影。

  孟远终于打完了电话,终于转过了身。

  “工作很忙?”

  孟远点点头:“法国那边也要发行,百代还是希望原班人马一起过去。”

  “我买了那张专辑,里面好像有你的一首曲子。”

  “是”孟远笑笑:“小提琴协奏曲,《目光》。是别人赏识。”

  蒋勘正见她形容淡然,目光沉静,站在他面前,即便身高足足矮了他二十多公分,却十分笃定。

  “国内媒体十分想采访你,这家专辑的作曲家只有你一个是中国人。”

  他又看见孟远仰起头,就那么看他一眼,便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心。

  孟远问道:“去年的圣诞节你去意大利了?”

  蒋勘正下意识就想要摇头说不,可是他想到周恪初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孟远可以对所有人心肠硬,唯独对你就要心软。”

  他点了点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十分平淡叙述着当时的事,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你一个人在国外,我不是很放心,圣诞节想给你一个礼物,没想到等了你一夜也没看见你。”

  他丝毫没提,那天威尼斯下了大雪,他站在她家公寓的门口,一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因为大雪,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又豆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很难分清哪个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孟远。

  他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盯着,差点被人当做变态。

  蒋勘正从傍晚刚开始下雪的时候一直等在第二天凌晨,他半条腿都盖在了雪里,依旧没有等到孟远。

  孟远听了他的话,手渐渐发起抖来,她嗫嚅着问:“是什么礼物?”

  蒋勘正忍不住一下子拉住她的手,想带她出去:“‘红宝石’进行公开拍卖,机缘巧合,我就拍了下来。想给你做圣诞礼物。”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圣诞节能亲自将礼物送到她手里。他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就进行每天7个小时的高强度练习,有时候连医生都阻止他,说其实这样反而不好。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啊,要是让他躺在床上,那希望更渺小。

  这个礼物对于孟远来说,确实足够吸引人。价值500美金的“红宝石”应该是这个世上很多小提琴演奏家梦想的乐器。

  孟远的右手被蒋勘正拉着,跟着他往外走,跟着他到了停车场。

  蒋勘正拉开车门,孟远却摇了摇头,她走到这里已经花光心底的那点念想。

  她此时此刻,心中酸涩异常,而这酸涩中带着点点害怕。她怕只要跟着蒋勘正走,她便要打回原形,成为从前那个孟远。

  蒋勘正脸色白了白,他走得有些急,便倚靠在车门上,自嘲地笑笑:“是我坏你的规矩了。你当初说过,不想再见到我。”

  孟远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递到了蒋勘正的面前:“阿正,你看,我左手受伤很多年,没有身体条件再拉小提琴。”

  蒋勘正心里一凉,语气沉沉:“是我欠妥,对不起。”

  他知道孟远即便不再拉琴,其实对琴的喜爱也应该不会少一点。但是她这么说,就是拒绝。

  都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会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蒋勘正放了手,又问她:“你去哪?我送你,好么?”

  他换了辆沃尔沃,大概是因为安全系数高。

  孟远还没做出回答,蒋勘正突然将她圈在了怀里,一个转身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卡擦卡擦”的几声闪光灯的声音,孟远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怎么会有人拍我?”

  怀里孟远身上的味道跟半年前在电梯里一模一样,蒋勘正低头看了看她。肤白如瓷,眉头轻皱。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态,竟觉得几分可爱。

  “前几天一家财经周刊要我做专访,我回绝了,这次他们记者真的绝了,死活缠着我不放手。”

  “不过……”蒋勘正弯了弯腰,与孟远贴得更近了:“也有可能是拍你的。你足够神秘,得到这一家独家,能够养活一个月。”

  “可我又不是明星。”

  蒋勘正摇摇头:“可别小看布桑人对于古典乐的认知度。你当年的一张照片不是上万价码?”

  孟远抿了抿嘴:“先送我走。”

  蒋勘正立刻打开了车门,甚至妥帖地侧身来替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了车子。

  47

  蒋勘正虽然发动了车子,但是却没有开。孟远看着后视镜里那些举着长镜头单反相机带着鸭舌帽的记者越来越近,不禁问道:“怎么了?”

  蒋勘正吸了一口气,他手指有些发僵,脸上出了点细汗。顿了一会儿才回道:“远远,我有点累,你稍等会儿。”

  他还是穿着那件长款的风衣,车里打了空调,孟远侧过头看见他额上和侧脸上通通冒出虚汗。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还是抖的。

  孟远想起霍明朗在婚宴上对他病情的形容,看到真实情景总会对什么叫半边瘫痪深刻体会。年少时蒋勘正风姿无双,站在学校领奖台上面带笑容,让无数女生心动。成年后蒋勘正事业有成,人前人后无一不是旁人嫉妒的对象。

  他这小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唯一挫折便是她孟远。

  “阿正。”孟远伸手过去,握住了他发颤的手,掌心一片凉意,她一字一句慢而缓地说道:“这半年我在国外想了很多,我曾经做事偏激而固执,用了不正确的仿佛去接近你。你难怪要讨厌我。”

  孟远笑了笑:“我在意大利的邻居,是一对结婚五十年的夫妇。他们告诉我五十年里两人很少吵架,因为他们是同类人,知道对方要什么想什么。”

  “可是,阿正,我跟你不是一类人。”

  蒋勘正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了,吸了一口气,狠狠踩油门:“他们追上来了,我们先走再说。”

  “我拉不了红宝石,也算是我年少无知的代价。”

  沃尔沃一下子开出了地下车库,蒋勘正终于转过了头,看着孟远说道:“你还是要走?连一个机会都不给?”

  在心里埋了多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车子开到了路上,香格里拉离他们越来越远,车窗外三月份布桑城的午后阳光慢慢撒到蒋勘正消瘦不少的侧脸之上。

  浮光掠影,心思全部铺成在面前。

  他脸上虽然表情风轻云淡,但是眼里忽明忽暗的神色终于出卖了他。

  孟远的手心渐渐溢出了细汗,她喉咙发痒,一股酸涩。

  “我……”她垂了垂头:“今晚在布桑开完新闻发布会,明天我就飞法国。”

  “好。”蒋勘正僵硬地点点头,缓了一会儿又问:“我能不能送送你?”

  孟远那颗浸泡在酸水里的那颗心又开始沉沉发痛,她搓了搓手:“你第二次手术,我收到消息,但是没有去看你。”

  “不要再说了!”蒋勘正突然高声打断她,他一个转弯,狠狠打方向盘,上了现代大道:“不要再说了。”

  孟远转过了头,侧着脸靠着窗,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曾经最想得到的东西如今摆在她面前,可是她说了不。因为实在从前太难受,所以现在太害怕。

  害怕只要回头,便又要失去自我,一无是处,成为某个人的附属品。

  于是宁愿不要去碰,宁愿走开点。

  车子在变换了几个车道之后,后面跟着的记者终于被甩开。

  车厢里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蒋勘正从置物柜里翻了一会儿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孟远。

  是润喉糖。孟远顿了顿,只听得蒋勘正沉沉的声音传来:“刚才听你又要咳嗽,吃这个可能会好受点。”

  他一边说一边一只手合上柜子,正巧要换道,“唰”的一个不小心,反而将柜子里的东西都扯了出来。

  一盒接着一盒的润喉糖落了下来,孟远眼眶越发地红,什么时候他也备这些东西了?蒋勘正却突然怕孟远发现这些,连忙去抓那些润喉糖,匆匆摆回柜子里。

  孟远从车座中间捡了一瓶药,是刚才跟着那些润喉糖一起掉下来的。药瓶上熟悉的药品名让她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那是她常吃的治疗支气管炎症的药。

  谁也没说话,蒋勘正只是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放了回去。

  小夜曲的声音从孟远的手提包里传出来,是一同来布桑的同事电话。

  菲诺还是用他生硬的中国话问她:“亲爱的孟远,你何时回来?我们要出发去会场了。”

  新文发布会在布桑艺术中心举行,正好在现代大道上。于是孟远边回答他:“我自己过去,会场上见!”

  挂了电话,蒋勘正便问道:“会场在哪里?”

  “艺术中心。”

  就在前面,蒋勘正却开了导航,可是一会儿他又关了。想把她留住,可是只能放她走。

  到了艺术中心,孟远下了车,对他说了声谢谢。蒋勘正立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分钟之后,孟远已经上了电梯,消失在他眼前。他没有动,直到被人拍了拍肩膀。

  竟然是周恪初,他笑着问:“居然敢从沈公子的婚宴上逃出来,你不怕被他唠叨死?”

  “那你身为伴郎怎么逃了出来?”

  周恪初脸色沉了沉,缓缓说道:“你还有事没?我开你车回去,顺道把你送到医院里。”

  蒋勘正终于回过了头,在阳光下,脸上竟然透着一层光,仔细看才知道那都是汗。

  周恪初一把扯过蒋勘正,蒋勘正的身子一软靠在了他身上,被周恪初拖进了车里。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迎面看到了霍明朗的那辆黑色雪佛兰。周恪初弯了弯脑袋,没想到霍明朗“蹭”一下就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蒋勘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周恪初脸色立马阴了下来。他闭了闭眼,呐呐道:“老周,我看唯一今天在婚宴上噘着一张嘴,连最喜欢的芝麻酥都没碰。”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那么明显,周恪初狠狠地握住方向盘。

  “真狠心。”也不知道是说谁。

  蒋勘正却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很快,周恪初将他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番,说是没有大碍,只是累着了。

  哪知道还没到晚上,公司里就来了人。蒋勘正还没醒过来,就被秘书吵醒。

  一堆文件还没有签字。

  小秘书还在他耳边报着近期公司的一些重要活动和项目。

  蒋勘正有点心不在焉,看了几次表。

  小秘书翻了翻白眼:“总裁,夫人的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哦。”蒋勘正摆了摆手:“你继续说下去吧。”可是还没等他说上一句话,蒋勘正又突然变卦:“算了,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回公司处理。”

  小秘书走后,蒋勘正静了大概一分钟,想了想,还是拔了手上的输液管。披了风衣,走出了医院。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他越走越快,只希望在结束前赶到那里。

  夜晚,路上的霓虹灯照得路面就像是染上了一层彩色的颜料。蒋勘正一路加快速度,即便被拒绝地那么彻底,居然还是想要去看最后一眼。

  可是到了艺术中心门外,望着高耸的大楼。他脚下发憷,蒋勘正不禁笑了笑,快要三十年,他竟然也有发憷的一天。

  他从车里出来,进了门,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明明三层上热闹的声音都能传出来,明明知道孟远就在几步之遥。

  保安走过来,奇怪地问他:“先生,能有什么帮您的么?”

  蒋勘正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帮他。他站了一会儿,终于走向了电梯。

  到了三楼,发布会已经进入了尾声,他从侧门进了去。看到孟远坐在主席台上,侧脸安静,带着得体的笑。

  这半年,她确实变了很多,变得平和,变得更加会做人了。

  因为这一群人之中只有孟远是中国人,媒体自然亲睐她,问了好多近乎夸奖她的问题。

  什么孟远小姐您身为百代古典乐百年唯一参加的亚裔作曲家有什么感想么?又或者是孟远小姐您对于《你》成为国内大热曲目有什么想法?

  蒋勘正看到孟远都回答地很得体。

  而媒体中突然有一个年轻女人站了起来,发问:“孟小姐,您曾经是城内某高干子弟的妻子,但是突然离婚,而据说您前夫的初恋死于非命,这件事,跟您有什么关系么?!”

  主办方的主持人一看势头不对,连忙道:“不好意思,今天是专辑发布会,私人问题不便回答。”

  可是那个女人不依不饶:“孟小姐,你不回答难道是默认?!”

  场内顿时有几个人附和:“对啊,回答一下呗。”

  孟远握住了话筒,没想到时隔半年还是有人将秦愿的死提到了台面上。

  她一时愣住了,想了一会儿才道:“据我所知,你口中的秦小姐应该是事故身亡,警方早就定案。”

  “不!”那女人一笑:“有消息称那事故是人为,只不过被掩盖真相,牵扯之人甚至是当权者!”

  如此咄咄逼人,孟远还没作出回答,就见蒋勘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声音足够清晰:“这些消息,这位小姐,可有证据?都是据说,是想收律师函?!”

  48

  主办方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有人十分有眼色把那个女子请了出去。蒋勘正朝孟远笑笑,孟远愣了愣,他身上还是裹着那件长风衣,因为室内空调打得很高,包括媒体在内所有人都只有他穿地很单薄。

  这样,蒋勘正显得十分突兀,不过他从来不为这种事情费心,看到主办方将捣乱的人请出去之后,又坐了下来。

  经过这样一闹,媒体即便给了面子没有往下追问,但是谁都闻到了头版头条的味道。

  很快发布会就结束了,同行的老外都收到了明天要去法国的消息,菲诺笑眯眯地指着跟在不远处的蒋勘正,问孟远:“你要一起去么?”

  “百代的意思是让我们全体都到法国,我怎么可以不去?”

  “那他呢?”菲诺好奇。

  孟远停下了匆匆的脚步,菲诺瞥她一眼:“快去吧,搞定你的追求者。”

  她站了几秒,转过了头,菲诺看着好笑,世界上还有这么别扭的爱情。他站在那里看好戏,不过只消了三分钟不到,孟远就回来了。菲诺看到那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在亮堂堂的大厅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喂,你不用这么绝情吧?意大利的帅哥拒绝不少,中国帅哥你也看不上眼啊?”

  “他是我前夫。”孟远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不是追求者。”

  菲诺听了眼皮一跳,“哦哦”了几声,大概觉得太过隐私,也不敢开玩笑了,只是回头看了蒋勘正一眼,没想到那男人还等在原地。

  孟远拿起手机给霍明朗打了个电话,打算跟她说一声自己又要出国,可是没想到霍明朗的电话百年难得一遇没有接通。

  蒋勘正看孟远走远,苦笑了一下,她刚才跟自己说谢谢。

  真是见外,滋味还真不好受。

  孟远当天晚上就飞了法国,所以她也没看见第二天的八卦小报。小报的标题很耸动,内容则极尽八卦津津乐道将孟远、蒋勘正、秦愿以及傅家琪的关系写得吊人胃口。

  蒋父北上开会,家里只剩下蒋母一个人,蒋勘正车祸过后不是医院就是回家属楼。蒋家不可能有这种报纸出现,所以在第一时间蒋勘正居然还没收到消息。

  直到第二天沈溥贱兮兮地打电话给他:“阿正,我结婚都没有这么大头条。你倒有本事,嘿嘿。”

  这年头总有些报纸拎不清,为了销量,就敢触霉头。

  蒋勘正立刻让管家送了那份小报过来。

  那小报没有写四个人的名字,但是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这是写谁呢。更何况,上面更是将孟远的曲子拿了上来说事,隐晦点出孟远能够出人头地,还不是依附傅家琪,而傅家琪为了孟远,更是甩了秦愿。

  暧昧加上刺激的死亡色彩,写这篇文章的人还真是天马行空发挥想象力。

  沈溥不知死活又致电来:“你打算怎么办?你看看,你这半年不出现在报纸上了,大家都想你了。”

  蒋勘正哼了哼:“我看你是新婚之夜欲求不满,这会儿人来疯,是吧?”

  要是以前,沈溥肯定会呵呵回他:“你管小爷我!”可是没想到,这次他“啪”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宋天真笑眯眯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沈溥看都不看她一眼,抓了桌上的钥匙就走人了。很快,庭院里就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蒋勘正立马到了公司,这半年公关部看来是太闲了,居然让这种东西流了出来。

  经理被他叫了上来,蒋勘正问他:“我是不是给你的薪水太高了?”

  经理额上冒着冷汗,实现触及到他手里的那份报纸,连忙道:“总裁,我这就去处理。”

  “处理完这件事,你就自动请辞吧。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第二次了,我不需要在一个地方重复犯错误的人。”

  下午的时候,新闻已经被压了下来,报纸在布桑城已经全部清空。

  可是就在这件事过去两天之后,蒋勘正身边的小秘书脸色不大好地给了他一个网址。

  蒋勘正点开之后,发现了这样一则新闻:年轻小提琴大师新女友现身,巡回音乐会两人亲昵羡煞旁人。

  照片里,傅家琪还穿着音乐会上的燕尾服呢,却已经细心地给旁边的女人披好外套,又给她紧了紧衣服。

  不得不承认,抓怕地真是好,看上去真的像是两个甜甜蜜蜜在一起的人。

  蒋勘正坐在这座城市CBD的高楼中,站起来踱步到落地窗前,三月份布桑城温暖而美好,连空气里都带着花粉的甜蜜香气。

  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他整张脸一分一分冷下去。

  照片上的女人,跟他纠缠了将近十年。他颤着半边身子,手中的咖啡杯一下子就从手里“啪”的一声被他掷到了墙角,四分五裂的清脆声响清晰传到他耳朵里。

  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啪”一下裂了开来。

  小秘书颤颤巍巍地叫他一声:“总裁?”

  蒋勘正没有说话,一直盯着窗外,脑子里汹涌翻滚而至是他几次偷偷飞到威尼斯看到的情景。

  那时候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太想她,她气管有没有好一些?她还吃得惯国外的东西么?她到底好不好?

  太煎熬,于是即便坐着轮椅也要远远看她一眼。甚至好几次看到浪漫的金发男人向她求爱。

  当时,他没有上前一步。因为他骨子里还是有这种自信的,孟远虽然不再喜欢他,但是也不会喜欢别人。

  可是,当男主角变成傅家琪的时候,蒋勘正突然觉得像是有人朝他的心狠狠捏了一下。

  才子和才女,分享同样的爱好与梦想,相互理解的眼神中他怎么也挤不进去。

  蒋勘正紧紧拽紧了自己的拳头,双眼一下子赤红。他站在落地窗前缓了好一会儿,突然感到自己的可悲。

  即便自己妄自在这里揣测与不安,却不敢跑到孟远面前去质问她。哪怕,自己在这里已经气得发抖,却只能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

  现在她都能专程礼貌过来跟你说谢谢,你连站在她跟前的立场都没有。

  小秘书看见蒋勘正脸色生气摔了被子之后,脸色发白,盯着窗外出神,一双眼里都是自嘲的气馁。

  他看得眼皮直跳,连忙扑了过来,拉住蒋勘正的手大叫:“总裁,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蒋勘正这才转过了头,定睛看了小秘书几秒,缓缓拉开他的手掌。一句话都没有说,拿了桌子上的车钥匙就离开了公司。

  大白天里,他先是一个人到了香格里拉点了一桌菜,慢吞吞地吃到了傍晚。

  酒店的菜也不过那样,味精太多,还不如记忆里某人做出来的味道。

  出了酒店,他在布桑城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到了酒吧。喝得脑子发昏的时候,一个馨香软糯的身体靠上来。

  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叫他:“阿正?”

  他迷迷糊糊,好像看到那张小巧的脸,他伸出手朝她喊道:“远远。”

  那具身体便靠了上来,轻轻问他:“你住在哪里?”

  蒋勘正喃喃自语:“远远,你什么时候回家?”过了一会儿他拉住女人的手,失焦的眼神望着她:“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知道过去你伤心难受,但是给我重头开始的机会好不好?我会花心思对你好,不再惹你伤心。”

  那女人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说:“好啊。”

  蒋勘正那一刻心花怒放,几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亲吻她。可是马上,他心头的血又再一次冷下去。

  孟远怎么会答应他呢?怎么会呢?他努力地站起来,摇了摇头,半醉半醒间还要承认,孟远已经离开他了。

  不管他如何努力,偷偷看过她多少次,她都离开了。

  蒋勘正推开了黏上来的女人,冷笑道:“滚开。”他立马晃晃悠悠地出了酒吧。

  因为酒精麻痹的头脑在被酒吧门口的冷风一吹之后,更加认清现实。这是布桑城,而孟远在法国。

  蒋勘正突然大笑,连车都没要,一路沿着路灯慢慢走。

  大概走了十分钟的路之后,他终于累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慢慢吐着粗气。

  却没想到在这休息的时候,竟让他看到了新闻的男主角,傅家琪。

  傅家琪和一个女伴大概刚刚吃完晚餐,正从西餐厅出来。傅家琪礼貌周到,旁边的女伴拉了拉他的手。傅家琪嘴角慢慢咧开,转过头就亲了女伴的脸颊。

  蒋勘正心里一团火“蹭”的就上来了,在他理智回来之前,他已经冲了上去,一拳打在了傅家琪的侧脸上。

  傅家琪一个不防,被打得后退几步。

  她身边的女伴连忙去扶,冲着蒋勘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出手伤人?!”

  蒋勘正只揉了揉手,脸色阴沉,马上就要打第二拳。

  49

  蒋勘正双眼赤红,捏紧着拳头又朝着还没站稳傅家琪就是一拳。他稍微比傅家琪高一点,气势汹汹指着挡在他面前的女人问:“这是谁?!”

  傅家琪何尝受过此等待遇?立马捂住伤口,一手将女伴护在身后,朝着蒋勘正吼道:“你有病吧!喝醉酒就回家,大马路上发什么酒疯?!”

  蒋勘正听到这话,怒极反笑,将手插在兜里:“好,我不打你,我就问你,那女人是谁?!”

  想起看到的报道,孟远跟傅家琪几乎贴在一起的头,蒋勘正就心头火大,好不容易才没有动手。

  “这是我未婚妻!”傅家琪一把搂住他身后的女伴:“你有完没完?我傅家琪什么时候谈恋爱也要跟你汇报!”

  “未婚妻!未婚妻!”蒋勘正只听到这三个字,他从自己口袋中掏出手机,又再一次登录到新闻界面。

  无数想法在这一刻通通纷至沓来,孟远为什么跟傅家琪在一起?傅家琪有未婚妻她知不知道?要是知道,她为什么要作践自己?难道真的喜欢上别人了,即便别人有未婚妻也无所谓?

  傅家琪似乎想到了什么,报道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跟未婚妻吃饭,她还质问过自己。没想到,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人还居然出手相向!

  “喂,蒋先生,你问我的私生活,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孟远?”他反应过来,就这么直白反问,一点也不顾及。

  蒋勘正被说中心思,脸色晦暗不明。

  “为了孟远?人家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还是为了你自己,因为你现在连当面问她的自信都没有,所以你恼羞成怒,看见我这个当事人,打两拳也是好的。是不是?”

  蒋勘正阴着脸:“你也敢好意思用你的情商揣摩别人。”

  傅家琪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好修养立马用光,要不是未婚妻拉着,马上就要动手了。

  “家琪!”未婚妻连忙制止:“你还要不要拉琴!走了,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蒋勘正一下子力气用尽,又坐回了路边。撒了酒疯,又揍了人。却还没等到那个最让他惶惶不安的答案。

  那则报道到底怎么回事?

  蒋勘正脸上虚汗直冒,不消一会儿,胃里翻滚不停。“恶”一声,酒店里的饭菜,酒吧里的洋酒尽数吐了出来。

  可是还没完,就像有人要挖空他的肠胃一样。酸水吐出来之后,便见了血丝。

  附一院的医生要是见了这情景,指不定怎么骂他。

  夜晚的春风料峭,他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晚上九点钟,他打了招租电话,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

  医生对于他这幅模样,连话都没说,直接给他开了药。这半年,他对医院就跟自己家一样熟悉,自发自觉去药房拿药,连护士都不用叫,自己找准静脉就戳了进去。

  医院在晚上总是静悄悄的,蒋勘正一个人待在休息室里挂水,听着墙上“滴答滴答”的钟声。

  突然想起,刚离婚的那阵,他在这里看见孟远的情形。

  低着头往外走,脸上没有丝毫快乐的神情。

  蒋勘正仰了仰头,闭目养神。可就在这时,刺耳的铃声从口袋里传来,一看竟然是沈溥。

  “喂?”

  “出来陪小爷喝酒!哦,对了,你不能喝啊!”沈溥自说自话:“那也没事!你看我喝!出来!”

  蒋勘正将手机放远一点,等沈溥哇啦哇啦喊完一通之后才跟他说:“我在医院。”

  沈溥一顿,立马又道:“你又怎么了?!现在不是只要周末去医院就行了么!”

  “你打电话找老周,我在挂点滴。”

  沈溥立马就把电话挂了,蒋勘正还以为他真去找周恪初了。可是没想到,十几分钟之后,沈溥便神色匆匆地出现在医院。

  他很认真地对着蒋勘正说:“我想跟你谈谈。”

  蒋勘正神色疲惫,但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溥坐在他对面,一字一句说:“我还是忘不了霍明朗那个女人!”

  “她是老周孩子的妈。”

  “老子知道!”沈溥不耐烦:“那又怎么样!”

  “你结婚了。霍明朗跟你以前那些女人可不一样。”

  沈溥一下子气焰“忽”一下就下来了。脸上郁郁,他从兜里掏出来烟,狠狠吸了一口:“你猜怎么着,今天特么我去公/苏/木/团/队/整/理/司路上,看到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没皮没脸跟了别人一路,到头来人只说我神经病,让我去他们医院精神科看看。”

  沈溥站了起来,脸冷得跟冰霜一样。他朝着蒋勘正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看,就是这副样子,油盐不进!”

  “我以为老周说了那番话之后,你应该断了心思了。”

  “是。”沈溥笑笑:“我也以为我能断了心思,甚至听从家里安排结了婚。可小爷我每次看到宋天真那张装纯的脸,我就来气,还是霍明朗真实。”

  蒋勘正抚了抚额:“天真是个好姑娘。”

  “据说跟孟远是同学?我以前也没见过她。不过反正我们各玩各的,谁也不妨碍谁。”

  “老周听了你这番话,别说连兄弟做不成,只怕会拿他们家配枪崩了你。”

  沈溥脸色又沉了下来:“老子又不是不知道!可是不见她心里痒痒,见了她又忍不住想要亲她!”他见蒋勘正神色平淡,还以为不在听,猛地就问:“难道你对着孟远的时候,就没有欲望么?!”

  蒋勘正凉凉的眼神扫了过来,沈溥理直气壮地反问:“怎么,没有么?”

  蒋勘正笑了笑,点滴到底了,一下子就被他拔了出来。

  “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

  她小巧的脸与眉眼,侧脸时温婉沉静的模样,低头时后脑露出的一截白皙如瓷的后颈。他深深记在脑海里,可是怎么办?孟远躲闪的眼神,礼貌的话语,简直就像是一把利剑,直击心脏。

  “娶了老婆就好好对别人,别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惹得别人伤心。霍明朗不是你能碰的,以后能躲就躲吧。”

  沈溥郁卒得要死,却看蒋勘正收拾外套准备走了。自己也立马跟了上去。

  “你去开车。”

  “老子又不是你司机!”

  蒋勘正顿住了脚步,将风衣扣子扣好,才转过头跟沈溥说:“我现在很累,你识相点。”

  什么态度!沈溥心底嘀咕,不过看到蒋勘正脸色发青,还是给他开了车门:“上去吧。”

  沈溥要把蒋勘正送到了家属楼,蒋勘正怕吵到蒋母,摇了摇头:“去临江公寓吧。”

  “那还没卖掉?”

  “嗯。”

  也不知道留着那地方什么用,睹物思人么!触景伤情还差不多!沈溥哼了哼,一整天就知道折磨自己,有本事就追过去啊!

  蒋勘正好像看出了沈溥的心思,好半天开口:“我跟她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溥笑了笑:“有什么复杂的?孟远再坚决再难搞,也不会比霍明朗狠吧?小爷跟你说,烈女怕缠郎。”

  蒋勘正低头苦笑,沈溥没皮没脸的精神如果他学去几分,情况倒比现在好。他不敢,不敢再去。生怕千里迢迢赶过去,只得到孟远礼貌的你好和再见。

  说话间,便到了临江公寓。沈溥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他,把蒋勘正送到了家。

  临走时,蒋勘正又叮嘱他:“别再打霍明朗的主意。”

  沈溥也不回答,只摆摆手,便走人了。

  家里很冷清,没阿姨打扫,连家具都落了一层灰。

  蒋勘正随便拍了怕沙发,就窝在那里准备睡觉。

  可是那张孟远和傅家琪的照片,又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脑海里。那么好的一刻,在他和孟远认识那些年中,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过。

  蒋勘正感觉很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大半夜双眼闭了很久也没有睡着。只好起来,在电视机柜旁边淘碟。

  翻来翻去,不过几部老电影,丝毫提不起兴趣,翻到最下层,居然看到了一张贝多芬黑胶唱片。

  当时离婚的时候,孟远是收拾过东西的,没想到还漏了。蒋勘正笑了笑,将那张唱片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第二天,到了公司,小秘书跟他汇报了近期的行程。

  “总裁,本周六在法国有一场业内研讨会,公关部在等你的意思。”

  蒋勘正下意识就说:“去!”可是很快他便反悔:“不,还是不参加了。”

  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又要去她身边。

  她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礼貌周到对他,不过是要走。

  蒋勘正垂头,公文包里的黑胶唱片冰冷一片,他们一起留了下来。

  他想,他要成全她。

  50

  孟远结束在巴黎的行程之后,到了里昂,作为法国的最后一站。百代将新专辑发布会定在了拥有超过三百年的历史的里昂歌剧院。里昂歌剧院是文艺复兴时候留下来的建筑物,建筑理念为“戏剧的奇幻里程”。百代认为跟新专辑的概念十分吻合,在这样一桩建筑物里,相信能给当地乐迷带来古典乐新的体验。

  结束法国的宣传之后,孟远参与百代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到了里昂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有点名气,在机场的时候有一个胖胖的法国男人笑眯眯地拿着美国发行的专辑找她签字。

  “美丽的小姐,您的曲子悲伤沉静,我十分喜欢,希望您拥有幸福的人生。”

  同行的菲诺很是嫉妒:“你就一首曲子,还有人把你认出来。”

  孟远笑笑:“可是你没有曲子。”

  身为同行企划的菲诺气得缩了缩鼻子:“不跟你玩了。我也是音乐学院毕业的!”他气归气,不过还是挺关心孟远的:“结束这里的行程,你是要回国么?”

  这个问题,孟远来法国之前就想过。这次参与百代的专辑制作,不仅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满足与快乐,薪酬也很丰厚。足以支付她继续留在国外的生活。

  “总要找点事做。”孟远边走边说。

  主办方来了几辆保姆车,将他们接到了里昂歌剧院。可是没想到,车子缓缓不能前进,堵在了半路上。

  开车的人是意大利人,对着菲诺说:“真不巧,前面好像示威游行呢。车子开不过去。”

  发布会是两个小时之后,孟远有点心急:“一群人堵在这里,媒体和乐迷怎么办?”

  司机摊摊手:“要不你们走过去?”

  行程都是提前定好的,百代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在歌剧院等他们。游行是从上午九点开始的,这会儿才九点半,估计一时半会儿人也不会散去。

  正想着呢,菲诺便收到了电话,他转过头来跟孟远说:“这是唯一的路,那边工作人员刚才来道歉,说是考虑不周,如果可以让我们先穿过人群,另一边有人来接。”

  孟远点点头,拿了随身的东西便跟他一起走。

  人群很长,走路大概要二十分钟。菲诺去后面招呼大家一起过去,于是孟远便一个人先走。

  激愤的里昂人愤怒的举着牌子,异口同声地喊着口号,本来非常美好的法语在他们嘴里成了相当厉害的武器。

  孟远心里突然一慌,因为一开始带头的几个看上去还像是知识分子,可是越往后越像地痞流氓。有几个斜眼看着孟远,目光凶狠。

  孟远越走越靠边,几乎是贴着人行道的边边走。

  突然间,一个法国女人猛地撞了上来。人生地不熟,孟远连忙道歉。

  那女人愤怒地举了举手:“看好你的路!”

  孟远连忙穿过去,息事宁人赶紧走。

  可是忽然间人群中有人大骂一声,孟远还没听清什么。后面的人齐齐往前挤,人群冲撞,孟远一下子就被撞到了边上。欧洲人长得高高大大,她才多高,一下子就被人撞到了在地。

  她还没爬起来,就看到有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棍子,一下子就砸向了街边的橱窗。孟远恰好就在下面,玻璃脆渣子铺天盖地兜头而来。

  她连躲都来不及,只好认命地闭上眼。

  可是预料之中的刺痛并没有向她袭来,她的头被一个怀抱紧紧萦绕。有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如当年。

  孟远鼻头渐渐发酸,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一样,他的气息与味道被时光洗过,却还是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还好吗?”蒋勘正声音焦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他以为她吓到了,连忙用力将她抱了起来,确定她没有伤着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好了,别怕,有我在。”

  孟远点了点头。

  蒋勘正一只手紧紧环住孟远,步伐稳重,一点一点带着她穿过汹涌的人群。孟远窝在他的怀里,在他为她搭建的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她的心愈发地沉下去,慢而缓,渐渐沉下去。

  蒋勘正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十几分钟,不要赶我走。”

  他们一步一步,两人相互依偎着往前走。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座城池的毁灭成全了一个白流苏,而现在一座城市的暴动成全了十几分钟的蒋勘正和孟远。

  这是十几分钟,那么短,那么短。好像一瞬间,就那样子到了头。

  孟远从蒋勘正的怀里出来,嘴角黏了几根发丝,蒋勘正慢慢将它们拨到她耳后,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触到她发烫的脸颊。

  “你不要跟我说谢谢,我知道你不想见我,等你同事一起过来,我就走。”

  孟远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这会儿站在江边还有点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蒋勘正见了,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她穿着他的外套,就像是穿着一件大衣。蒋勘正无言的笑了笑。

  孟远还是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蒋勘正眼神黯了黯。

  “不要还给我。”

  孟远低了低头,她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

  蒋勘正渐渐又要绝望,他说好不来法国,研讨会昨天就结束,可是他连秘书都没告诉,又自己买了一张来法国的机票。

  他不是不知道孟远的行程,越是便忍不住去查,那里天气怎么样,还是便看到了里昂的游行示威新闻。查日期正好与孟远的发布会相撞。

  太担心,一个人还是要过来。

  可是孟远现在这样,简直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一点一点挖他的心。

  远处是菲诺他们的身影,蒋勘正看着孟远拽着他的外套,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走。我其实不用来,是不是?”

  孟远的心又沉了下去,就像是一块石子一点一点缓缓地跌入湖中。

  她轻轻地说:“你身体不好,你要冷的。”

  “什么?”蒋勘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在说什么?

  孟远踮起脚尖,神情好像要哭,慢慢讲外套盖到蒋勘正身上:“你要保重自己,飞来飞去,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我能不能……”蒋勘正终于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这一刻就像是白爪挠心,他说:“能不能亲你一下?”

  没等孟远反应过来,蒋勘正一把抱起孟远,侧头就吻住了她。

  那么深那么深地吻住她,孟远几乎要哭出来,多少个日日夜夜之后,经过了那么多之后,他这样吻她。

  菲诺吹了一声漂亮的口哨,蒋勘正这才放下了她。

  “结束了,我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

  孟远没有说话,跟着同事,坐上了车,一路疾驰,到了剧院。

  蒋勘正没有溜进去,只坐在了剧院外。三月份的里昂,阳光带着春风。

  在自己不能说话的那段日子里,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连挽留的话都无法表达。她拒绝自己一次又一次,孟远要走,他拦都拦不住。

  可是,这一刻,坐在剧院外一刻。他明确知道那篇关于孟远和傅家琪的报道时假的。

  数十年来,孟远只爱他,只爱他呀。即便事到如今,她依旧爱他。

  何德何能,他蒋勘正能拥有这样一份深沉到决绝的爱。

  他以前自视甚高,将她弃之敝履。他现在心疼到,要将她捧到手心里。

  剧院里传来一阵一阵悠扬的乐声,蒋勘正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结婚时候的誓词:我将我的手给你,将我的爱给你,更将我自己给你。我要宠你,爱你,直到死亡将你我分离。

  蒋勘正慢慢笑起来,看着剧院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他觉得今天的时间真奇怪。与孟远在一起的那十几分钟就像一瞬,而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总算熬到了剧院的门开了,蒋勘正还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想着孟远没带什么衣服,还是穿自己的好。

  主办方握手合照,他没有看见孟远。菲诺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看见孟远。

  所有人都走光了,他还是没有看见孟远。

  蒋勘正颓然地放下了手,外套落在了剧院门外,他缓了一会儿,终于进了剧院里去找。

  只可惜,还是没有人。

  几个小时间,一颗心上上下下。他紧了紧手,转身就飞快地跑起来,他一路狂奔,终于截住了菲诺。

  “她在哪里?!”

  菲诺摇了摇头:“她中途离的场,我们都不知道。”

  蒋勘正急火攻心,浑身一下子忽冷忽热,额上冒出细汗。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国内打了电话。

  “给我查孟远在哪里。”

  “是,总裁。”

  51

  菲诺耸了耸肩,拍了拍蒋勘正的肩膀:“她应该不会走远的。”

  蒋勘正点了点头,动用国内的势力去查,再快也要一点时间。

  “孟远还在里昂市内,她知道一行人都在等她的。”

  蒋勘正何尝不知道?可是里昂那么大,她一时半会儿又能去哪?他一个人踱着步,又朝着剧院走。

  上午游行的人群已经散去,路过的广场只剩下欧式建筑投下来的阴影,蒋勘正一个人站在里昂的街头,脚下突然一软,跌了下去。

  好在旁边有长椅挡着,他没有跌倒在地。他死命地抓住椅背,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仿佛出现了白光。

  口袋里的手机拼命地震动,蒋勘正靠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总裁,目前没有夫人离法的任何信息,也没有她离开里昂的相关消息。”

  孟远没有走远,蒋勘正缓缓呼出一口气,挂了电话。

  因为着急,他刚才一路狂奔,这会儿终于吃罪。脚下一层层麻意仿佛从脚一点一点往上升到心头。他俯□,揉了揉自己的腿,大概十分钟之后,又重新站了起来。

  又一步一步往回走,刚才狂奔而过的路重新往回走。

  当里昂大剧院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进去,反而饶了过去,去了背面的那一条街。

  他听到有细微的哭声,但又好像没有听见。

  蒋勘正继续往前走,剧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它背后那条街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就在这一片阴影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垂着头,坐在石凳上。

  眼眶微红,侧脸沉静。

  蒋勘正一动都不敢动,就静静地站在边上。

  那是孟远,从最后一场发布会上逃出来的孟远。

  她小声地啜泣着,如今眼泪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流。他将她伤至千疮百孔,如今又要让她伤心流泪。

  蒋勘正一下子泄气至极,他知道她为难,于是心如刀绞,真真切切有人拿刀一点一点割。

  原来错过,他没有在最好的时候爱上她,如今变成了她的负担。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远站了起来。转过了头,一下子就看到一直站在背后的蒋勘正,她下意识地去擦自己的眼泪。

  蒋勘正上前了几步,伸出了手,抚上了孟远的脸。指腹轻滑,他冰凉的手指点了点她发肿的双眼。

  “你又为我哭。我好像总是让你哭,很少让你笑。”

  孟远没有说话,心里如遭钝击,一点点发痛。

  蒋勘正亲了亲她额头,又道:“我来法国之前没有骨气,怕得要死,怕你一下子就又要让我走,怕什么都是白做。”

  他笑了笑,盯着孟远的双眼:“我还是比不上你,当年你付出大代价,还是与我结婚,勇气与决绝,我丝毫比不上。”

  “都过去了。”孟远又哽咽。

  蒋勘正摇摇头:“可是对于我而言,这才刚开始。”他苦笑:“我终于知道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是什么滋味了。你一点点关心,我就整颗心都跳起来,方才找不到你,又失魂落魄。”

  “那些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他问她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孟远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她连忙抓住蒋勘正的手,哀声求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蒋勘正却反手扣住孟远的手,贴到了自己的心:“我这里,”他笑了笑:“现在也很疼。你从前也一定是这样疼的。”

  “远远,我也爱你啊。”蒋勘正依旧笑,而孟远却又掉了泪,一滴一滴尽数流在蒋勘正的手心里,冰凉而沉重。

  “在楠木市的时候,撞开你,我竟然是感到心安的。想着,你还是安全的。你别哭,我道歉,爱你偏偏爱得那么晚,让你受苦。”

  多少年前的少年,穿过记忆,捧住她的脸,终于跟她说爱她。

  可是她孟远在伤透心以后,终于没有年少时的那份勇气,去回头。

  蒋勘正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现在为难。你别哭,不要哭。我要等你,就像你当年等我一样。我会在你最为方便的时候出现,不给你添乱,不让你流眼泪。”

  他又亲了亲她额头:“你不想回头,就让我赶上来。”

  “阿正。阿正。”她像从前那样叫他,语气轻而缓,可除了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要像九年前的孟远那样有勇气。”蒋勘正依旧笑着:“你不愿回头重新开始,那就让我追上你,某一天并肩同行你再考虑,好么?”

  蒋勘正愿意付出与等待,以她为重。孟远得到这样一份深沉的承诺。她酸涩的心慢慢发酵,愈发得酸痛。

  蒋勘正松开了抵住孟远的额头,牵起她的手:“你同事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他带着她一点点走出阴影,回到了剧院的正面,午后的阳光轻轻扫到他们身上,一个个小小的光圈将他们两个人包围在一起。

  专辑行程结束之后,孟远去了纽约,孟军和李深也都到了美国,不过他们是在波士顿,两人纷纷都开始新的学术研究。

  孟远打算重新学习音乐,报考了罗彻斯特,因为资历和百代的推荐,她很容易便进了学校。她主修作曲。并且花了自己的一点积蓄,在学校附近组了个小公寓。

  蒋勘正在第二天回了国,当天回了家属院,没想到蒋父蒋母都在。

  他出国的事情,三个人都知道,只不过在饭桌上大家都十分有默契的谁也没有提。

  吃完了饭,蒋父将他叫到了书房。父子俩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谈过话。

  蒋父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你从小到大,自己做决定居多,我不会干涉你,你妈妈也不会。”

  “我知道,孟远在纽约读硕士。不管花多长时间与精力,我都不会再放弃的。”

  蒋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却只见蒋勘正目光微沉却坚定如初。他拍了拍他的肩:“保重身体。”

  “好。”

  孟远在纽约办完了入学手续之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小公寓。这天她起了个大早,从前住在威尼斯,好多东西也不能弄到纽约来,只好都重新买起来。

  她租了辆车,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不会开车。

  蒋勘正出现得真是恰到好处,孟远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街道上的时候,就看到他迎面走来。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孟远手里的车钥匙:“我正好要用车,你不介意送我一程吧。”

  孟远被他带上了副驾驶的座位,蒋勘正又倾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

  “去哪里?”他十分自然地问孟远。

  孟远看着他的侧脸发呆,明明是风尘仆仆刚下的飞机的模样。大概随身也没带任何东西,所以能轻松地就过来。

  “去超市吧。”

  两人到了罗切斯特市中心的一家大型的商超。蒋勘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推了辆购物车等她存包。

  这么多年,孟远也没有跟他这样一起像平凡夫妻一样逛超市或者逛街逛商场。

  他等在入口,没有丝毫不耐烦,即便风尘仆仆,却身形出类拔萃。

  孟远终于笑了笑,大眼睛微微弯起来,她走到了他身边。

  他们一起逛了生鲜区,买了鱼肉蔬菜,又到了用品区买了各种生活用品。

  孟远负责挑,蒋勘正负责拿。两个人一会儿就买了整整一车东西,结账的时候,蒋勘正走在前面,自然而然地掏自己在国内换好的现金。

  原来他什么都想好了,孟远鼻子微微发酸。

  蒋勘正又将孟远送回公寓,小的单身公寓,好在什么都齐全,街道位置也安全,治安很好,租金稍微贵了点,但是也值。

  蒋勘正环顾了一周,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没有像那些有钱人的做派换大房子。

  他只是微微笑着,将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好。

  孟远则在厨房里忙活,做了很简单的两蔡一汤,但是颜色搭配却很好看。蒋勘正吃得很香,他们吃饭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话,蒋勘正只是默默地将鱼刺挑去,给孟远递过去。

  刚结婚的那阵子,孟远也是这么对他的,他吃的鱼从来没有鱼刺。

  吃完饭,蒋勘正主动收拾了碗筷。站在厨房里,“哗哗哗”的流水声似乎将两个人的心思渐渐掩盖下去。

  终于结束所有的家务活,蒋勘正站到了门口:“再见,远远。”

  孟远点点头:“再见。”

  蒋勘正当夜的飞机又飞回布桑,在他抵达布桑的那一刻,小秘书接机的时候直接做了工作汇报。

  蒋勘正一面抚着额一面点头:“纽约分公司的事要尽快。”

  “明白,各部门正在做协调。”

  52

  孟远又回到了校园,接受顶尖的音乐教育。班上的同学知道她的资历之后,都对她另眼相看。不过,同学都十分友好,并没有类似文人相轻的感觉。

  入学的第一个周末,就有班里的同学邀请她一起出去聚会。参加的同学大部分都是音乐学院的。年纪相当的人,都拥有着相似的爱好和梦想。

  孟远的年纪在里面也算是大的那部分了,不过因为长得娇小,看上去简直像个高中生。倒也很好地融入了聚会。

  有几个国际学生也参加了,孟远眼尖,发现了一个黄皮肤的女生。不过那女生,是个混血,虽然皮肤颜色跟孟远一样,但是对方五官深邃,一张小巧的脸精致地就就像是橱窗里的芭比娃娃。

  比电视上那些所谓的明星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那姑娘好像发现了孟远的眼神,也看了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那是谁?”孟远问身边的同学,总觉得她很眼熟。

  “谁?哦,你说Lily?她也是中国人,是从牛津来的,她男友是在我们学院学音乐的,她经常飞过来看她男朋友。”

  “中国人?”

  “对,她长得像混血,但可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你想认识她么?需要我引荐吗?”

  孟远立刻摇摇头,她并不是容易跟别人相熟的人,还是不打扰的好。

  聚会到一半,是音乐学院学生的表演时间。孟远看到站在Lily身边的男生拿了把小提琴上来,他朝着孟远的方向笑了笑。

  孟远正疑惑,那男生一下子跳上了表演台。全场寂静,那男生吸了一口气,举起了琴弓,朝着大家说:“我很喜欢的《你》,今天有幸在作曲家面前演奏。”

  原来是她的曲子,那个男生十分认真,屏息凝神,目光痴痴地望着他的女友。

  孟远低了低头,她写这首曲子的时候,心如刀绞,连哭都哭不出来。那男生拉得相当好,可是他们不是应该甜蜜美满的时候么?为什么能拉出来曲子里的感觉?

  得不到的、无望的爱。

  孟远悄悄从人群中退出去,穿过门廊,看到了Lily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那不是爱呀。Lily并不爱那个男生。

  这个世界上傻瓜从来都很多,孟远叹了口气,在穿过Lily身边的时候不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没有想到的是,Lily十分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孟远?”

  她笑了笑,伸出了手:“真的是你。我是天真的姐姐,宋如我,我们在天真的婚宴上见过面的。”

  “啊?”孟远终于想起来面熟的原因:“原来是你。”

  宋如我轻轻一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是啊,我在这里读研究生。我听同学说,你是来这里,嗯,看男朋友的?”

  宋如我摇了摇头:“他曾经是我男朋友。”

  再多说便要触及别人隐私,孟远适时地闭上了嘴。恰好这时,提琴声戛然而止。台上男生的目光直直看过来。

  炙热而渴望,孟远太知道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又看到身边的宋如我整张俩都几乎黯了下来,十分难过的模样。

  大家都十分安静地往这个方向看,孟远只好站出来说道:“谢谢你,这首曲子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演奏者,谢谢你。”

  宋如我就在这时,转身而出,背影就像是一闪而过、抓都抓不住的蝴蝶。

  音乐声又响起,人群又开始陷入新一轮的派对中。站在台上的男生走了下来,一脸落寞。

  孟远顿时觉得这聚会索然无味起来,便生了要走的心思,打过招呼之后,拿了包准备回家。

  一个人走在纽约的街头,这会儿还不算太晚,这个街道的治安也算不错。孟远身上只穿着一件小洋装,紧了紧披肩,心思微沉,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去。

  平常十五分钟的路,她今天走了二十五分钟,到了家门口才发现站在公寓门外的人。

  蒋勘正似乎等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整个身子依靠在门框处微闭着双眼闭目养神。

  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其实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

  孟远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蒋勘正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顺手就把孟远拉到了自己跟前。那么近的距离,孟远几乎能看到他脸上的黑眼圈。

  “你回来啦?学校还好吗?一切都还适应么?”

  孟远低了低头,突然一下子抓住了蒋勘正胸前的衣襟,她一下子靠在了他的胸口上。过了好一会儿,蒋勘正听到她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你脸色都发青了。”

  蒋勘正抬起来要拍她背的手一顿,慢慢往上移,摩挲着她的头,慢慢道:“我不累的。”

  怎么可能不累,颠来倒去的时差,长时间的飞行又站在门口这么久,怎么会不累?

  孟远连忙从口袋里掏钥匙,大概是太急,一个不小心,要是就掉在了地上。

  蒋勘正连忙去捡,可是没想到,他蹲下去的一瞬间,手指刚刚碰到那串钥匙,整个人一下子就栽了下去,直直地倒向公寓门口,头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阿正!”孟远连忙蹲了下去,却见蒋勘正头角都磕出了血。

  她一下子连手都开始发抖,力气小,怎么把他扶起来?

  孟远心急万分,好在蒋勘正大概一分钟之后,自己醒了过来。

  那时候,孟远几乎要哭,他连忙拉住孟远的手,连带着她一起站了起来:“我没事,只是困了,你不要着急。”

  孟远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也不说话。

  蒋勘正慢慢笑起来:“我真的是因为累,你看你邀请我回家让我睡沙发好不好?我赶过来本来定了今晚的飞机回去,但是现在回去,你又要担心。”

  孟远打开了门,她的公寓在二楼,蒋勘正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上走。

  53

  老式木制地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楼道里灯光昏黄,从头往下,将他们慢慢包围在一起。

  孟远连心尖都开始慢慢发酸,她站在自己门口,打开了门。屋里的家具好多都是宜家那直接搬过来的,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东西是孟远自己置办的。

  蒋勘正坐在不甚宽大的沙发上,一手捂住伤口,一双眼却盯着孟远。

  孟远将他们两的鞋归置好,径直去了卧室拿医药箱。等她出来的时候,蒋勘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里生活累不累?”

  孟远摇摇头,顺势坐在了蒋勘正的面前:“把手拿开。”

  她一下子倾身向前,与他离得那么近,连他身上须后水的味道都闻德一清二楚。当然,他眼底的血丝以及浓重的黑眼圈也尽数落入眼底。

  孟远将镊子消毒之后夹了点酒精棉,沾了些酒精先给他消毒。额头上的伤口虽然伤口不大,但是一直有血珠往外冒,看得也是触目惊心。

  “我不累的。”孟远声音低低的:“百代的薪资丰厚,我也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是看我没时间添置家具,才以为我过得不好。”

  蒋勘正眉头慢慢舒展开,向来她都是那么了解他。

  孟远摇了摇头,眉眼弯弯:“难道我就不能像老外一样随意点么。”

  蒋勘正也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嗯。”

  孟远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将血珠慢慢擦去。又擦了碘酒,最后因为没有纱布,至少用创口贴凑合。

  她慢慢叹气,笑过之后,整张脸在灯光下一分分暗下来。孟远在蒋勘正面前紧紧拽住自己的手,一下子站了起来,撇过脸,语气哽咽:“可是,你累啊。”

  蒋勘正感觉有人往他胸口里探去,就着他一颗心轻轻揪了一把。

  轻轻的发疼。

  他连忙也站起来,一下子就抱住了孟远,他将她的头扣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丝:“与你相比,我还做得很少。”

  小心翼翼的爱恋,多少年里曾多少次偷偷看过他?所以伤过她的心,便要慢慢回报给她足够勇气去回头。

  孟远在他怀里轻轻发颤,蒋勘正又道:“在法国,你答应给我机会的。”

  他放开她,又亲了亲她的发丝:“洗完澡就睡觉吧。”

  “嗯。”孟远点点头,跑到衣柜里掏了好久才掏了件学院发的宽大的T恤:“这个你凑合一下吧。”

  蒋勘正拿了衣服就往浴室走,牙刷牙杯只有一套,他有点轻微洁癖,却没有喊孟远,就拿了牙杯开始放水。

  “咚咚咚”他开始刷牙的时候,孟远敲了门,递过来一套新的盥洗用具,眼睛触到蒋勘正拿着她被子,立马红了脸:“不好意思,我忘了。”

  蒋勘正又微微笑起来,这番姿态的孟远他才见过几回?心底慢慢发痒,又感觉丝丝的甜。

  孟远被他顶得愈发发窘,将东西递到他手上就立马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口,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蒋勘正出来的时候,穿着T恤,孟远嫌太大的衣服在他身上竟然有点绷。

  发丝带着水,摘了眼镜,漂亮的眼睛眯起来,蒋勘正拍了拍坐在沙发上的孟远:“我好了。”

  孟远一下子回头,一下子贴到了蒋勘正的脸边,距离比刚才擦药都近。

  空气似乎凝固,孟远立马站起来,还撞到了蒋勘正的头。蒋勘正立马捂住了刚才的伤口。

  “你、你没事吧?!”孟远连忙又凑上前问道。

  要是这会儿换了沈溥,早就开口,说什么“你亲亲我就没事了”这种不要脸的话。可是,站在孟远面前的是蒋勘正,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好好追过女孩子的蒋勘正。即便心里多想亲一亲她,嘴上却笨得要死,只会说:“我没事。”

  孟远点了点头,拿了家居服进去洗澡。蒋勘正则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打开电视。

  小公寓里,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最平常的恋人或者夫妻一样。平淡却又甜蜜地相处。电视里电视剧嘈杂的声音,浴室里轻微的流水声。蒋勘正拔高声音问:“远远,你吃晚饭了没?”

  流水声音停了停,孟远的声音传过来:“哦,还没有。”

  蒋勘正便站起来,打开冰箱的门。孟远生活习惯向来不错,冰箱里各色蔬菜都有。蒋勘正想了想,拿了青菜、蘑菇、排骨、冬瓜。

  他在国外的那几年,其实也学会了做饭,但是结婚后一直都是孟远动手。仔细想想,他连一顿都没有做过。蒋勘正高高大大的身影缩在小厨房里,心头又开始默默发酸。

  要怎么对她好,才能回应她从前的那份厚重的爱?

  孟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蒋勘正在那边摆碗筷。他做了青菜炒蘑菇,冬瓜排骨汤,电饭煲里的米饭冒着热气,蒋勘正在这一片热气之后朝她微微笑。

  孟远擦头发的手微微发抖,甜蜜而又心酸,复杂却又美好。

  “愣着干嘛?快尝尝,新鲜出炉的。”

  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孟远坐在了桌边,尝了尝排骨汤,炖的连火候都很好,他是花费心思的。

  “很好吃,谢谢你。”

  蒋勘正夹了青菜在她碗里:“那你尝尝这个。”

  孟远一口一口吃下去,眼眶发红:“很好吃,都很好吃。”

  蒋勘正嘴角勾起来,帅气英挺的脸柔和一片。

  吃罢晚饭,蒋勘正执意让孟远坐着,自己就起身收拾碗筷。孟远看着他站在水槽前的样子,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他们那时候还小,少年蒋勘正朝她笑说:“琴我帮你拿着吧。”

  竟然过去了那么久,恍如隔世,却又清晰如同在脑海里镌刻一般。

  他仿佛回到了她对他一见钟情的那个少年,温暖而美好。

  孟远怔住,发着呆,连蒋勘正洗完了出来喊她,她都没反应。

  蒋勘正蹲了下来,与坐在沙发上的孟远平视:“远远,我今天睡沙发,你给我一个被子,好不好?”

  他身上清新的气息钻进孟远的鼻腔里,她发窘:“哦哦,好的。”立刻窜到卧室里。

  蒋勘正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十分自然地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药来。

  他每天要吃十几种药,颜色不一,大小不一,一颗颗分好倒在掌心里聚成一团。

  孟远抱着被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在数药丸的颗数,大概是怕少了几颗,目光十分专注。

  “阿正。”孟远喊他。

  蒋勘正回头:“怎么了?”问完之后,便十分自然地将一整把药倒在嘴里,就着水就吞了下去。

  孟远抓着被子,站在那里,缓了一会儿才道:“你睡床上吧,这被子这么小,是给我的。”她还举了举手里的被子。

  蒋勘正见他强颜欢笑的脸,顿时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道:“我没关系的,你睡沙发容易受凉。”

  孟远还想说什么,蒋勘正便站了起来,拿走了她手里的被子,展开来,笑道:“不挺好的么,给我足够了。”

  争持不下,孟远狠狠心:“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睡床上。”

  蒋勘正眼皮一跳,怎么可能介意?

  “那麻烦你了。”

  卧室也不大,床只比普通的单人床稍稍大了些。蒋勘正眼神黯了黯,孟远掀开了被子,对着他说:“上来吧。”

  她侧出了外边的位置,蒋勘正脱了拖鞋,终于睡到了床上。

  不是从前临江公寓King Size的大床,两个人随便一动就能碰到对方。

  夜其实已经深了,关了床头灯,黑夜里两个人的呼吸声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身上撒发着同样沐浴露的味道,蒋勘正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他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空调的温度打得低了点。

  孟远背对着他,心里渐渐打起鼓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贴在了蒋勘正的胸膛上。

  蒋勘正还是感觉热,连忙将被子掀开来,手一个不小心就滑到了孟远的颈边。

  入手一片光滑如瓷,带着凉意,几乎将他的燥热一下子抵消。

  孟远被她这一触碰,整个人紧张起来。

  蒋勘正又小心翼翼地躺回去,他朝着孟远的一边转过去,即便是对着孟远的后脑勺。

  那么静那么静的夜,他的动静孟远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这时候蒋勘正的手终于放到了她的腰间,整个人贴了过来。他的唇就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将她兜头罩住。

  蒋勘正终于吻了她,一点一点亲她小巧的耳垂。孟远发痒,手不由自主地就盖在他的手上。

  54

  蒋勘正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一手反复地把玩。他慢慢地跟孟远越贴越近,发烫的唇也顺着孟远的颈项慢慢往下。

  孟远的心跳得快死了,几乎要蹦出自己的胸腔。

  蒋勘正连带着将孟远的手一起,慢慢地掀开了她睡衣的一脚。孟远连手心都开始发烫,只感到蒋勘正滚烫的大手贴在了她微凉的肌肤之上。

  她浑身一个机灵,蒋勘正轻轻使力,便将她翻了个身。

  孟远在黑暗中,连眼都不敢睁。蒋勘正的唇落到了她发颤的双眼之上,轻柔的像羽毛。他一路往下,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子以及滚烫的脸颊,最后辗转到她的唇。

  孟远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身下的床单,她听到蒋勘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远远,你看看我,远远。”

  她的睡衣口子被一个个解开,“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这夜里真是响。他的手终于贴到了她胸口的肌肤。蒋勘正细细地啃咬她的锁骨,孟远忍不住嘤咛出声,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她细细的声音传来:“阿正,好痒。”

  “噗嗤”一声,蒋勘正笑出了声:“嗯。”可是他手下动作没有停,慢慢地将她的睡裤褪了下来。

  贴得那样紧,两个人几乎坦诚相见。

  窗外的些许月光照进来,孟远看到蒋勘正温柔相待的侧脸。她心中微微一动,就像是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渐渐划出了水波。

  孟远一直被蒋勘正牵住的手被解放出来,她鼓足勇气,摸了摸蒋勘正在她面前的黑发。

  比以前要扎手,她轻轻的触碰,却摸到了他从前开刀的地方,一个七八厘米的疤。她的心便无以复加地发酸,就跟发酵了一样。

  而她手上的暖意却传到了蒋勘正的心里,蒋勘正侧过头吻了吻她的手心,轻声问她说:“可以么?”

  可是没等孟远回答,蒋勘正突然好像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是我不好,我又太心急了。你肯定不喜欢。”他死命克制住,再次亲了亲孟远的唇,慢慢躺回了原处。

  他在干什么?就这么要了她么?

  不,不。即便此刻他多想把孟远归为己有,可是他心底不愿就这么对待她。孟远值得在重新真正接纳他之后,再与他好好在一起。而不是在这间小公寓里,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和她的一时可怜而就这么急匆匆地要了她。

  想通这一点之后,蒋勘正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替孟远穿好衣服,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我去喝点水。”

  蒋勘正走出了卧室,孟远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她不是不知道蒋勘正刚才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戛然而止的,心里渐渐又开始发酸,酸中又带了甜,一点一点开始甜。

  她渐渐开始笑,在黑暗中,暖意袭上心头。她挪了挪身子,打开了床边的电话答录机。

  今天只来了一个电话,是李深。她先是问了生活是否习惯,学校环境如何的问题,最后到了末尾才说这个礼拜天,他们要过来看她。

  蒋勘正喝过了水,又跑到浴室中冲了个冷水澡,最后才回到了卧室。他躺在了孟远的旁边,手轻轻地拢了拢:“我能不能抱着你?”

  孟远点了点头,蒋勘正就立刻抱紧了她。他们谁都没说话,两个人就那么抱着互相静静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蒋勘正先醒过来,一看时间还早,便没有叫醒孟远。窗帘大概不够厚,清晨的阳光有点洒了进来,孟远在睡梦中眉头轻轻皱了皱。

  蒋勘正想了想,将孟远轻轻移了一下位置,然后在她旁边堆了个厚厚的枕头。阴影下来,孟远又重新睡得很香。

  他出了卧室,开始烤土司,热牛奶,蒸鸡蛋,一切就绪,时间到了七点半,他将早餐摆好,才又喊了孟远起床。

  昨晚几乎是孟远这几年睡得最好的一晚上,她洗漱完毕就看到蒋勘正招呼她:“慢慢吃,还有时间,我待会儿开车送你去学校。”

  “不用的,走过去也很近,你公司应该有事的,你先忙吧。”

  蒋勘正吸了吸鼻子,微微咳了一声,大概是昨夜受了凉,这会儿有点感冒。不过,他还是笑了笑:“你不是不会开车么,趁我有时间,带你去采购,你看看还有什么没添的东西?等你下课,我们一起去买。”

  孟远拗不过他,只好先吃早饭,由他送到了学校,看着他坐在学校的长椅边,慢悠悠地等着自己。

  上午是音乐素养课,孟远坐在靠窗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蒋勘正的身影。就在她上课的期间,他接了好几个电话,却也没有不耐烦地就这么走了,接完电话低着头发邮件,却还是在等她。

  直到孟远上完课,蒋勘正在门口朝她招招手:“在这里。”

  同班的同学打趣:“孟,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可真帅气!”

  蒋勘正站在台阶之下,抬着头,朝她笑的样子一点没变,跟记忆中简直一模一样。时光终于优待她,让她鲜活如初的记忆重新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

  “嗯,他是我男朋友。”孟远突然笑眯眯地承认。

  蒋勘正走了过来,自然地拿过她手上的包,悄悄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秘密。”孟远朝他撇撇嘴。

  “哦。”蒋勘正意味深长:“原来是秘密。我是你男朋友这个秘密我确实不知道。”

  原来他早就听到了,他这双耳朵果然耳听八方,孟远脸颊晕红:“你公司的员工悄悄话是不是都被你听走了?”

  “我才不去听他们的悄悄话呢,我只听我女朋友的秘密。”

  这些甜言蜜语,是不是都跟沈溥学来的?孟远心里又开始发甜,女人果然还是喜欢听这些话的啊。

  其实,蒋勘正才懒得学什么沈溥,这些话简直自然而然从他嘴里冒出来了。

  他开车带她又去了市中心的那家大型商超,孟远买了点生活用品,却看到蒋勘正在那里挑窗帘,那窗帘在他手里就像是价值几亿商业兼并案的企划书,被反复检查。

  孟远好奇,就问了一句:“我有窗帘,你为什么还要买?”

  “哦,你那窗帘太薄了,今天早上你都没睡好。是房东给的吧?应该要换的。”

  “可是我今天早上睡得很好啊,之前倒没怎么睡好。”孟远说完,自己倒先反应了过来,堆在她旁边的枕头应该是蒋勘正的手笔吧。

  果然,他没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挑了个料子厚实的,又问她:“这个花色你还喜欢么?”

  他心细地很,又以自己意见为重。孟远点了点头,他就拉着她的手去结账。

  孟远今天下去没课,蒋勘正便直接将她送回了公寓,给她挂好了新买的窗帘,才告辞,他定了中午的飞机回国。

  临走的时候,他叮嘱孟远:“治疗气管的药要按时吃。你们社区有几家中餐馆,街角的那一家味道还不错,能少做饭就少做饭吧,对你气管也不好。”

  他又絮絮叨叨说家里的工具箱在哪里,水管怀了该打哪个电话。孟远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阿正,这里是我租的公寓啊。”

  蒋勘正愣了愣,脸上染上了红潮,理了理东西真正告辞。

  他没有要孟远送,自己打车去了机场,十几小时的飞机,才又回到了布桑。

  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就接到公司的消息说,美国分公司的事情审查没有通过。他从机场一路直接到了公司,当天又熬了夜,与下属加班,重新做审查资料。

  第二天就开始发高烧,连孟远的电话都没有打。

  以前,他回国算着纽约时间差不多在上午的时候会给孟远打电话报平安。而孟远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正感到稀奇,摩挲着触屏,心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要不要主动打一个?

  正当她要按下拨打键的时候,家里的门铃被按响了。

  孟远只好先去开门,原来是孟军和李深来看她了,原来已经到了周末。

  “爸爸妈妈,快进来。”

  李深去招呼了一下她身后说:“从凌,进来吧。”

  孟远这才看到,她妈妈身后跟了个年轻小伙子。

  “这是我女儿孟远。孟远,这是妈妈在哈佛认识的博士生,盛从凌。今年三十岁,年轻有为。”

  李深从来没有这么介绍过一个人,她最多会说这是谁谁谁,从来不会加形容词。这使得孟远不得不多看他一眼,没想到那个盛从凌也在看她,笑着对她说:“远远,你好,我也是布桑人。”

  他伸出手,孟远只好跟他握了握。

  孟军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倒是李深很高兴他们认识。

  55

  李深看着盛从凌在厨房做饭的背影跟身边的孟军说:“小盛这年轻人还真不错。”

  孟军坐在孟远家的小餐桌旁,忍不住反驳:“我们远远好多了。”

  “可是远远真的不小了,之前那么伤心,需要有人好好照顾她。”

  听到这个原因,孟军又不免偃旗息鼓。这半年多他们夫妇俩又常年在国外做研究,而孟远又不在国内,虽然常跟他们通电话,但是始终不知道她是不是过得真的很好。所以妻子将盛从凌带过来的用意,他也不能反驳。

  还是总要有人照顾孟远啊。

  盛从凌从厨房里端出了糖醋排骨、红烧鱼、芹菜炒肉丝、清炒豇豆和西红柿平菇汤。四菜一汤,漂亮的色泽加上诱人的香气,使得李深立马夸他:“小盛,你原来真会做菜。”

  “老师,您尝尝。”他笑容清浅,转头问孟远:“米饭好了么?”

  “啊,哦,我去看看。”孟远有点心不在焉,走到厨房时还差点忘了自己要干嘛。好一会儿想起来,便盛了饭往外走。

  这时候,她刚刚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孟远心里一跳,连忙快步走到餐桌前,因为急,便将手中的饭碗“砰”一下放下来。忍得父母甚至盛从凌都不得不注视她。

  孟远已经管不得许多,她还没拿出手机,却已经像知道是谁的电话一样,看都没看,立刻接起来:“喂?你怎么了?”

  蒋勘正略带磁性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她的耳朵里:“远远?”

  她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处。

  孟远慢慢踱回厨房,边走边问:“阿正,你出什么事了?是现在才有空么?”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蒋勘正轻轻咳了一声:“有点小感冒,现在快好了。对不起,远远,让你担心了。”

  原来是生病了,是那天冲凉了么?

  “你不要担心。”蒋勘正安慰道:“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李深见孟远待在厨房里,也不出来,便走了进去,哪知道便看到孟远侧脸表情几乎是要哭。

  刹那间,李深像明白了什么。半年之前的一个夜晚,孟远在她怀里哭的那个夜晚,她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的。李深叹/苏/木/团/队/整/理/了一口气,拍了拍孟远的背:“是蒋勘正?”

  孟远缩了一下,根本没看见有人进来,连忙对着电话说:“你注意休息,我先挂了。”

  电话传来“嘟嘟”的忙音,蒋勘正看了看病床边的输液袋,便打开了床边的台灯,开始翻阅起文件来。

  而孟远被李深这么一问,只迟疑了一会儿,便点头了。

  蒋勘正的事情,她还没有跟父母说过。可是李深显然已经猜到。

  “你们还在联系?远远,你还放不下他?”李深皱了皱眉:“不瞒你说,妈妈这次把小盛带过来,就是想让你们交朋友,当然,最好的,我希望他能照顾你。小盛是妈妈的学生,踏实、稳重,跟蒋勘正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重要的是,他不会让你伤心。”

  李深大概是怕了,向来无为而治的她在看过女儿的一滴滴泪后,终于还是怕了,以至于精挑细选,要给孟远一片安全的天。

  孟远脸色郁郁,在李深过于殷切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整个厨房陷入尴尬的寂静中,好一会儿,孟远才又抬头说:“妈妈,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孟远眼眶顿时红成一片,她又说:“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或者爱上其他人。这对盛从凌也是不公平的。”

  “你怎么!”

  “爱过了就爱过了,妈妈。我已经决定给阿正一次机会。”孟远静了静:“其实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给我数十年一厢情愿的感情一个机会。”

  多少年纠缠在一起,算计过,心酸过,挣扎过,最后哪怕离开,可还是爱他。

  “他现在”孟远朝着李深笑笑:“对我很好,琢磨我喜好,学会宠我,这样也挺好。”

  “远远。”李深见她几乎哭中带笑,可却坚决万分,不禁一叹再叹,摩挲着她的头:“远远,你真是傻,算那混球走了狗屎运。我跟你爸爸不过是希望你过得快乐。”

  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音乐谁能给孟远真正的快乐呢?

  只有蒋勘正啊,只有他这个孟远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嗯,妈妈。我会的。”孟远将头靠在李深的肩膀上点点头。

  “你们母女两别聊天了,快出来吃饭,饭菜都要凉了!”孟军看到再谈下去,只怕又是感伤的画面,便连忙过来叫她们。

  孟远拉着李深出来,盛从凌也是聪明人,一看她们两的脸色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便贴心地将筷子递到她们手上。

  不过,经过这么一谈之后,李深倒真的打消了撮合的心思,也很少在孟远面前夸奖盛从凌。

  到了晚上的时候,孟远将他们送到附近的酒店,刚回到家就又接到了蒋勘正的电话。

  “远远。”隔了千山万水,他轻柔地叫她远远。

  “嗯。”孟远打开家门,环顾四周,屋子里好多都是跟蒋勘正一起挑来的小东西。她坐在小沙发上,屋外是纽约州明亮的月光。

  不知道,布桑城的月亮是不是跟她这里的一样。

  “你感冒好了没有?”

  蒋勘正其实高烧刚退,还没有吃一点东西,本来身体容易疲累,这会儿更是精疲力尽,他靠在病床上,眼皮越来越重:“嗯,好多了。你别为我担心,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我后天的航班过来,争取能接你下课一起吃晚饭。”

  “我知道。”孟远顿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今天,我爸爸妈妈来看我了。”

  “嗯。”蒋勘正揉揉快要闭上的双眼。

  孟远接着说“妈妈带了她学生过来,说是要介绍给我。”

  一片寂静,孟远抓着手机,却听到蒋勘正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阿正?阿正?”孟远轻轻喊,后来才反应过来:“你是睡着了么?”

  没有人回答,孟远心里发疼,明明已经累成那样,还要打电话给自己,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大早上。

  没有听到也好,那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曾有一个盛从凌的存在。

  56

  孟远上完作曲课之后,走出学校的大门,就看见蒋勘正倚在车边的模样。纽约三月份的阳光,身旁是匆匆而过的一张张笑脸。

  一切就像是回到从前那样,青春无限的脸中,他就站在人群里,朝她微微笑。

  孟远走了过去,蒋勘正为了开了车门:“上完课了吧?中午要不要出去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感冒没有好。孟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他这几天几乎瘦了一半的脸,眼底还是浓重的黑眼圈。

  “工作很忙么?”她不禁问:“要是以后太忙了,就不要来了,好不好?”

  蒋勘正听了她的话,笑了笑:“怎么办?远远,我以后可能天天要来骚扰你了?”

  心里反而发酸,天天来,每天当空中飞人,只为了见一面。孟远微微叹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蒋勘正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空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嗯,我的意思是,美国这边要开分公司,材料昨天刚刚通过了,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团队,我这个老板可以歇歇,以后天天来见你。”

  “你。”孟远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要在美国开分公司了。”

  真实原因,蒋勘正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口。他只是耸耸肩:“难道我多赚点钱不好么?”

  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家大学城旁边的西餐厅,正是午餐的时候,餐厅里人很满。孟远跟着蒋勘正的脚步,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原来蒋勘正一早就定好了位置,连餐点都准备齐全。端上来的时候,孟远惊喜地发现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快吃吧。”蒋勘正将自己的那份牛排切好递给孟远。

  “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勘正神色黯淡地扫了一眼她的左手,孟远不知道蒋勘正如今仔细看到那一道伤疤总会觉得触目惊心。所以,连牛排都不敢让她切,小心翼翼,心里钝痛。

  蒋勘正还是自然而然地将他们的牛排对调,并催促道:“快吃啊,冷了就没有口感了。”

  妥帖安放、仔细呵护。孟远双眼沉沉,盯着面前这盘精致切割的牛排好一会儿,终于拿起了叉子。

  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小餐馆也能做出这种美味,难道蒋勘正还要提前预定。

  餐馆的中央有一台电视,上面一直停留在新闻台,正午时分恰好是国际新闻。滚动字幕条里,是关于中国布桑的消息。

  孟远跟蒋勘正的注意力显然也被吸引了过去。

  布桑城的一家民用飞机今早坠落,飞机上包括乘客、机长、乘务员在内无人生还。飞机的残骸至今没有打捞到,更不用说那些出没有逃出生天的人们。

  蒋勘正背脊上突然冒出阵阵寒意,在纽约喧闹的街头,世界突然宁静了下来,只剩下电视里报着:布桑飞往纽约的飞机。

  只差一点点,蒋勘正坐上的就是那班飞机。

  他下意识就看向孟远,只见她脸庞煞白,她扔下了手中的叉子。“叮”一声,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别怕。”蒋勘正连忙握住她的手:“不是我,我现在还好好在这里。”

  孟远却转过头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了泪。

  她背过脸去,蒋勘正就知道她应该哭了。他心里又开始犯疼,这是孟远,他爱着的孟远,也是深爱他的孟远。

  他们已经太知道对方的想法与反应,因为相爱。

  “远远,我说过要追上你的脚步,你不要回头,不要伤心,因为我不会出事,我还要与你在一起。你不要怕,你只管向前走。”

  孟远听到这话,更加伤心,顿时泪如雨下。蒋勘正连忙转过了她的脸,替她轻轻擦掉了眼泪。

  晶莹剔透,粒粒真心。这个世上也只有孟远能为他这么哭。

  蒋勘正终于眼眶刹红:“你怎么这么傻。”孟远被他双手捧住脸颊,他们四目相触,又听得蒋勘正说:“傻远远爱我,我真是幸运。我也爱傻远远。”

  与死神擦身无数次,次次牵动她的心,每一次水深火热,不过是因为爱他。

  如今,蒋勘正捧住她的脸,也终于为她心痛,终于爱她。

  “不要哭。我们以后会很好很好。”

  会很好很好,会互相扶持,互相体贴,直到老去,却依然相爱。

  “嗯。”孟远点点头。

  “我以后在美国真的没有地方住,而且这半年里会在分公司的时间比较多。你能不能收留我。”

  “可是……”孟远顿了顿:“我的公寓很小。”她想起上次的窘态,双颊又开始发红。

  蒋勘正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在美国置一套房产,你搬进来就更好。”

  他在邀请她进入他的生活,等她同意。

  孟远微微垂下了眼睑,在电视里爆出飞机坠毁的消息的时候,她整颗心又像是那一次蒋勘正推进手术间一样,一波一波的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既然决定给一次机会,便要再勇敢一些。

  蒋勘正得到她的回答,眉眼轻轻放松,慢慢笑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对着孟远的唇就亲了下去。

  辗转反侧,极致缠绵,一点一点几乎要将她吞到肚子里。正宗的法式热吻。

  直到餐馆里有人吹了声口哨,蒋勘正才放开了孟远。

  “他们肯定觉得我们很奇怪,又哭又笑,一会儿像在吵架,可是一会儿又好像和好了。”孟远喘口气,说道。

  蒋勘正眯了眯眼:“所以这才叫恋爱啊。”

  这顿饭整整吃了两个小时,吃完之后蒋勘正便开车带她去看房子。小秘书提前定了三处房产,第一套处于市中心,十分方便,但是房子不大。第二套则在市郊,超豪华的公寓,一看就不是孟远的风格。他们最后选了第三套,简单的小复式,离学校不远。社区比较老了,但是治安好,而且房子装修颇有古典风。

  两人都挺喜欢的房子,因为是精装修的,厨房都还算完整,晚饭的时候,蒋勘正露了一手,端了好几个菜出来。

  孟远尝过之后对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很好吃,比大厨的手艺还要好。”

  蒋勘正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吃晚饭便很积极地收拾碗筷。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他朝着孟远说道:“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家具好么?这里也该添点我们自己的东西。”

  那时候结婚用的临江公寓,蒋勘正是直接扔给秘书打理,从来都不过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与心爱的人住的地方,必定要自己归置。

  “嗯。”孟远点头答应。

  “你先去看会儿电视,待会儿我送你回家,明天呢,我就帮你把小公寓里的东西搬过来,你看好么?”

  “我跟你一起,明天也正好没课。”

  孟远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的是如今大红的英剧《唐顿庄园》。三季故事结局,大小姐与大表哥终于在一起,有了爱情结晶。

  多美好,可是到了第四季,大表哥已经不在。孟远心里叹息,关了电视,喊道:“阿正,你好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孟远在走近一点,只听到厨房里潺潺的水流声。

  “阿正?阿正?”孟远感到奇怪,便推开了门。

  厨房的灯不知怎么的,熄灭了。孟远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微弱的灯光里,她看到了厨房地面上一片的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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