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020.02.09

　　“全治好了？”东方凉批改奏章的朱笔稍稍一顿，语气根本听不出喜怒。

　　“是，而且……”跪在地上的暗卫顶着帝王强悍的气势，“那人是神医叶九命的徒弟，且极有可能已经继承了他的成名技。”

　　东方凉将笔搁回笔架上，收拾好奏章放到一边，如果不看上面还未干透的晕开的大滩红色墨迹，或许他状若无事的姿态还有那么几分可信。

　　他从案前踱步至窗边，看着外面的一片阳光灿烂，“他和老二的关系，查过了吗？”

　　“是，他们……”暗卫简洁明了地向东方凉介绍了两人入宫前的相处，这些东西原本东方凉是不屑一顾的，但即便他不想知道，暗卫们也会尽职尽责地查清楚每个有机会接近帝王的人的身平，以免不测。

　　话落，薄凉的帝王不带感情的语调缓缓响起：“传书给蛮族之王，我们不接受求和，若不想灭族就去全力攻打羽国。我们会派援军过去，让他们想办法拖住庞子靖，越久越好。”

　　蛮族不畏战争，却不是不畏死亡，他们战斗是为了变强，而不是送死。在明知道前面是必死之路的情况下，有另一条既可以不用死、又可以锻炼自身的路，想来他们也知道该选哪条。

　　见暗卫领命退走，东方凉便又唤了几个宫女，带着几件粗鄙的麻布衫走进了小林深处那间鲜为人知的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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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陋的装饰，与宫中其它殿宇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时有冷风横贯而入，烈阳天下也透出不合时宜的阴森。

　　床边刺绣的女子察觉到有人进来，却依然不露声色地全身心专注着手中刺到一半的白雪寒梅。

　　东方凉大步上前，一把掐住女子的下巴狠狠抬起。

　　滚落的血珠将寒梅染得更为妖艳，女子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黑亮的双眸盯着东方凉，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嘲讽：“陛下金贵的龙体，可不适合再来罪女这儿受苦。”

　　东方凉眉头紧紧一拧，立刻将女子的脸撇向一边，待看到她侧脸的疤痕时更显厌恶：“给你个机会，将功赎罪。”

　　“多谢陛下，可罪女不要。”

　　“呵，你还在这儿住出感情了。”

　　女子顿了顿，波澜不惊地说道：“并无不妥。”

　　“可惜，我这是在命令你，而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东方凉随手拎起一件衣服丢在女子身上，“颜明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死都不怕，我就没什么可以威胁你的？还是说你以为让你弟弟假死逃去岭国就万无一失了？”

　　女子，也就是颜明珍闻言，眼神不自觉地闪动了一瞬，双手直将衣摆攥成了一团，指尖的血液渗出一朵血花，但她很快就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镇定道：“罪女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逝者已逝，希望陛下不要再拿这种事情……”

　　东方凉也不恼，冷笑着将一块——准确地说是半块——玉佩丢了出去，玉佩砸到颜明珍然后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颜明珍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她慌乱的眼神扫到那枚玉佩，霎时间脸色惨白。

　　“看来，你已经认出了这是什么。”东方凉看对方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便继续道，“我会设计让你去到老二身边。那是个缺爱的孩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颜明珍猛地抬起头，对着东方凉怒目而视：“老二？你又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还不是你在这儿太久了，都忘了今夕何夕。”东方凉嗤笑道，“怎么，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颜明珍垂眸不语。

　　“不过是个棋子，等你离间了他和叶溪……”东方凉凑到颜明珍耳边，低沉着嗓音说道：“我还会，有更多的儿子。”

　　“你做梦！你……”

　　“带她出去，”东方凉甩了甩衣袖，就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对方的咒骂，“我即便没有更多的儿子，这几个便宜儿子也已经够了。但你，你颜家……呵。”

　　颜明珍察觉满嘴的血腥味，毫无反抗地被宫女拖走。她想到自己不惜性命做下的种种，又想到自己年幼的弟弟，终于没忍住泪流满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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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之前的战事已经过了有十多天，士兵们的伤大多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对着锅里的肉块望眼欲穿。

　　每个炊事员都顶着数十道目光，但长年累月下来早已经习以为常。他们面不改色地将大勺在锅里不断搅动，估摸着可以吃了才不慌不忙地给士兵分食。

　　他们在战争期间，都只能啃干粮，食物不足的时候连树皮草根都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再不然就是饿肚子。如今胜利了，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立刻回国，但对常年在外的他们来说这短暂的几天并不算什么，能有加餐就足以让他们兴高采烈了。

　　慕泽辰坐在一群糙汉子中间就显得尤为娇小，毕竟他们都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哪个不是皮糙肉厚。但是，这群只服强者的士兵对他却格外尊敬，原因无他，自是他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在座的，有无数是原本抱着不死也残的绝望躺在草席上的，可是接受了慕泽辰这样那样的治疗后，不说能像之前那样奋勇杀敌，但至少还能活得像个正常人一样。

　　江坤作为西南军的首席军医，在见识了慕泽辰那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之后，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人问东问西，至于叶雪，早已被他忘到不知哪里去了，就连对方满脸不甘地转身就走也没能让他有半句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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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泽辰美美地吃完了其他人“孝敬”给他的食物，躺在竹席上闭目养神。

　　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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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帘微动，慕泽辰倏然睁开双眼，看见那个不请自来的人，起身行礼，“不知庞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怎么，无事就不能来了？”庞子靖眼神微黯。

　　“将军想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叶神医何需如此客气？你对我军帮助良多，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礼不可废。”

　　庞子靖有苦难言。

　　他如愿见到了心中的执念，见到了那个很有可能被自己当作爱人的人，对方却真的早已经将他忘记。

　　他很怀念当初和对方一起时那些畅快淋漓的日子，怀念那时的放松与自在，对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保持了陌生人般的疏远。

　　他听见自己这么问：“那，你……可以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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