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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一辆黑色小客车停在了富川垃圾焚烧厂的大门前。江钊先开了车门:“到了。”
前后三声关车门的撞击声打破了沉寂,夏沪说抬头看了眼已经高高挂起的月亮,觉得有点冷,打了个颤连忙跟了上去。
有了上一次沙家村的经验,白禾知道不能打开手电,黑暗里江钊才能看到宝火,于是三个人跟排队似的,江钊打头带队,夏沪说垫尾。
从地面传来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嘎吱嘎吱”地,让人听了怪紧张。
走到厂区入口,立着个大铁门,上头胡乱挂着个锁链。大概因为十几年没人碰过,经历了无数次雨水的冲刷,锈迹斑驳地把铁链子和大门融在了一起,大门因为生锈留下的痕迹张牙舞爪密密麻麻,看了也让人不舒服。
江钊推了几下,大门象征性地“咣当咣当”响了几声,不痛不痒地立在原地。手从门上离开,觉得不太舒服,他低头看了眼,一手红锈,连忙拍了几下,知道弄不干净,有个心理安慰就行了。
仰头向上看,大门得有个两米高,没有镂空的地方,对于他们三个普通人来说根本没可能爬门翻过去,得围着厂区转转找别的入口。
“我们……”江钊刚张口就被人打断了。
“东面围墙尽头那有个小门。”
白禾、夏沪说一愣——这不是江钊的声音。
三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四周望去,那声音听起来就是从附近传来的,却没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夏沪说觉得这会安静到连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忽而一阵笑声传了过来,那声音又说话了:“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吧?那扇小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声音有点闷,被阻隔了的感觉。
——说话的人站在厂区内,跟他们隔了一堵墙。
江钊拧着的眉头松开来,刚才那人话说得突然,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倒是自己吓了自己:“谢了。”
三人沿着厂区围墙走,集中注意力找着刚才那人说的小门。
“唉,你们说为什么大晚上还有人来这废弃工厂啊?”夏沪说觉得这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又走在最后,得弄出点声响来,不然万一后头来个什么东西把他撸走了前面俩人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世界上有你这样找灵树的,还有一帮高中生闲着无聊玩鬼屋探险的,人家来工厂怎么了。”白禾打趣道。
夏沪说“咯咯”直乐:“是啊还有你们这样挖尸体的哈哈哈哈哈!”
江钊听着身后两人轻声说说笑笑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自己向来崩得紧,在做正事的时候喜欢全神贯注,挺不喜欢身边人因为紧张就满嘴跑火车絮絮叨叨。现在听这两位插科打诨说些俏皮话来放松心情却也没觉得多厌烦。
东边围墙尽头果然有个小铁门,江钊轻轻一堆,它就伴随着漫长没生气的“嘎吱”声颤颤巍巍晃荡开了。虽然小门是被人告知的算不上惊喜,夏沪说还是忍不住低呼了声“哇”。
白禾跟上,迈过围墙所在的那条边就算进了厂区了。
忽然觉得身侧一道黑影压过来,她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江钊闻声迅速回头,被手电筒的灯刺得皱眉眯起了眼。适应片刻看清一陌生男人微笑着举起右手挥了一下,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白禾身上。
“hello,我是刚才给你们指路的那个,”说着伸手费劲地在包里掏了好半天,把一张名片塞到白禾手里,“摄影师徐蛮。”
三个人一起进来的,唯独给她递名片,白禾已经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摄影师没什么好感了——上来就来给异性自己的联系方式,估计不是什么正经人。
低头看名片——徐蛮,这名字还挺狂野。
抬眼打量,身量高挑清瘦,跟名字挺不搭。一头艺术家样式的中短大卷,留着撮熟男标志的小胡子。脖子上挂着个大单反,看着能把他脖子勒断了,右手边地上站着一大三脚架。看来还真是来拍照片的?
“你们是玩废墟探险的?”徐蛮问,“这地方确实是废墟爱好者不可不来的地方。”
白禾礼貌地笑笑,不置可否,改问他:“您今天来拍照片的?”
“是啊,我搞废墟摄影的。”徐蛮拍了拍自己的相机,“收获颇丰,正要走呢。”
夏沪说一听来了兴趣,他最喜欢艺术创作者了,觉得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搞艺术的——棺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必须有艺术细胞。
一个健步跨到徐蛮身前:“这黑灯瞎火的也能拍照?”
徐蛮说:“当然,我自己打光,夜间长时间曝光,拍出来的那感觉特棒!”
夏沪说搞不太懂这破工厂能有什么感觉:“啥感觉?”
徐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让你感到人类的微不足道。”
“废墟是什么?是被城市抛弃的地方,可你想想这地方曾经也在历史里辉煌过牛逼闪闪过。它代表着无限的时间,我们的生命跟它比那太短暂了。可能你在这世界上的痕迹被荒野吞没了的时候,这工厂还能在这苟延残喘呢。”
“跟您说啊,我以前去过一荒村拍东西。几户房子,里头什么杯子、碗筷都在呢,外头还扔着干农活用的工具,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太伤感了,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说人类渺小不渺小?”
夏沪说大力点头,觉得这人太有思想了!
“你说咱的这一生是不是就是沧海一粟!”
夏沪说满眼崇敬。
“所以人瞎折腾干啥呢!”
夏沪说简直被他说得热泪盈眶,就差抱着叫兄弟了。
江钊眉毛拧成一团,碰上个比夏沪说还能白话的。注意到白禾转过头来,眼神里是无可奈何。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夏哥,注意时间。”江钊幽幽开口。
夏沪说这才反应过来今晚是来办正事的,答应了一声:“唉,唉,”大力握住徐蛮的手,郑重地摇了摇,“相见恨晚,相见恨晚!”顿了顿,“鄙人夏沪说,改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跟您彻夜长谈!”
徐蛮说:“没问题没问题,联系方式在我名片上,我这边也拍完了,先走了。”扭头要走却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个我能单独跟这位姑娘说几句话吗?”
白禾不明所以,有什么可说的?出于礼貌却还是走到徐蛮身边。
江钊也觉得莫名其妙,看着徐蛮跟她说了几句话,没一会白禾竟然笑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江钊问。
白禾明显在憋笑,满脸通红:“他看上你了,让你联系他。”
本来以为只给自己联系方式,还专门找自己说话是浪荡子的撩妹手段,谁知道人家徐蛮刚才满脸羞涩地跟她说:“姑娘,能不能跟你那位帅哥朋友说让他方便的话以后联系我,我大概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给她联系方式是因为看她是个姑娘应该最好说话,喜欢江钊不敢直接上,想让她帮忙传达。刚才还跟夏沪说聊了半天人生哲理,就是一句话没跟江钊说,原来是因为爱而羞涩啊。
“江老弟果真是那女通吃,宇宙级交际花啊。”
白禾和夏沪说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来,江钊脸色冷漠:“干正事。”
他回头,确定那位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狂野男士已经走出了厂区。拜那人的强光手电筒所赐,视野范围内迷茫一片,没办法确定封宝尸的位置。
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眼睛回到黑暗中,再睁眼时,眼前出现了明晰的红色宝火:“跟着我。”
白禾、夏沪说跟着他穿过了大厂房,从后门出去,是厂区的后院。大片土地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多年没人修剪整治的样子。白禾有点后悔穿的是七分裤,踩在草上挠得脚脖子怪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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