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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坡之下,姜银瓶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盘根错节的枝桠遮蔽了天空,有微弱的光芒垂下,叫人部分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晕过去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
“嗯!”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刚支起手臂,背上便火辣辣的痛,除此之外,腰部也又麻又僵,好像多动一下骨头就要错位似的。
“贵妃娘娘……”
她呼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却只有栖息于树梢的黑鸦的叫声,那叫声如魑魅凄怆,她不由缩了一下脖子,心里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恐惧。
她告诉自己:别怕,贵妃娘娘一定会来救你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来,很快又被压下去。
她发现一件更值得惊恐的事情,她不是一直对贵妃敬谢不敏吗?不是很怕和贵妃牵扯过深吗?可为什么她会在生死关头,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人?
枝头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林间响起奇异的声音,或许是风,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这个地方算不上安全。若是迟迟没有人来救她,她是不是死在这里都没有人发现……
撇了撇嘴,便是想到那人又如何,撇去心中疑惑与忐忑,姜银瓶侧身伏在地上,眼泪珠子一般滴落下来:“贵妃娘娘……我好怕……”
就这样伏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她从胳膊上抬起头,虚着眼睛看向那隐约模糊的身影,她知道,有人从马背上下来了,那个人在向自己走近。
“娘娘……”她咕哝了一声,却发现眼前的人好像并不是谢贵妃。
她被人抱起来,耳边有个尖细的声音在说:“王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您这于理不合!”
抱着自己的人嗤笑了一声,胸膛震动:“救人还要看合不合理?你们大端人真奇怪。让开。”
皮靴踩在枯枝上,那人抱着她绕过先前说话的內侍,走到马边。
“这位娘娘,你坐稳了。”她身子一轻,被他扶上马鞍,接着背后一热,是那人翻上马背坐到她的身后。
姜银瓶的视线慢慢清晰,思绪也恢复清明,她看到身旁立着几匹骏马,马上是一群身穿铠甲的皇家卫队,此外还有几个神色担忧的內侍。抱她上马的人她也认了出来,是白天那个打马球差点打到自己的靺赫王子,阿极炀。
姜银瓶现在周身都疼得要命,轻轻说了句“多谢”,便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阿极炀却是一挑眉,牵动马缰往树林外走去。
怀里的小姑娘被颠得摇摇晃晃,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肮脏的泥土灰尘,阿极炀刚才扶她起身时,也看到她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上有多处擦伤,这模样,和之前精美娃娃的形象大相径庭。饶是如此,她却一直没有哭泣喊疼,甚至没有连吭一声都没有。
阿极炀在姜银瓶看不到的地方玩味地笑了笑。
本以为是个需要轻拿轻放的花瓶,没想到是块包装精美的顽石。
回到马场,肃帝和皇后早已站在那里等候,身旁还跟着寇宝儿和郭屏。这么大的阵仗,倒不是为了姜银瓶,而是为了阿极炀这个靺赫王子。
看到姜银瓶与阿极炀同乘一匹马,肃帝的眉头拧了拧,但很快又松展开,反倒是秦皇后颇有些诧异和鄙夷,压低声音焦急道:“丽妃这像什么话,大庭广众之下,哪能和别的男子如此如此亲密!”
但是肃帝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她略不快,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阿极炀从马上下来,旁边的宫女忙去扶姜银瓶,他插不了手,便转身对肃帝笑道:“圣上,您的妻子我给您找回来了!”
郭屏立在皇后旁边,笑着道:“王子误会了,在咱们大端,除了皇后娘娘,其他人都不能算是圣上的妻。”
阿极炀摸了摸头:“这样?那是我误会……”
他表情无辜,懵懂地很。
寇宝儿是最先却去找御林军卫队进林搜救的人,此时见姜银瓶全须全尾的出来,虽放下心来,到底有些后怕。上前帮忙扶着她,轻声:“你可吓死我了!”
肃帝看了眼姜银瓶,问:“丽妃可有受伤?”
不等姜银瓶回答,阿极炀道:“她好像摔到骨头了。”
“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来人,把丽妃娘娘扶下去。”皇后道。
姜银瓶被寇宝儿和宫女搀扶着没走两步,却听见林边又想起一阵马蹄,回头一看,是谢贵妃和罗琅嬛。这二人也是同乘一匹,但谢贵妃脸色铁青,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见到他们两个一同出来,众人倒是齐齐愣了一愣。
肃帝别有深意地在两人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看到谢显身上的男装胡服,鼻子里嗤笑一声,讥嘲:“爱妃今日又是玩的哪一出?”
谢显在林中听到动静,所以才打算出林子来看看,顺便把罗琅嬛给送出来。听到肃帝的问题,他并不答话,纤长浓密眼睫下碧眸看向姜银瓶,下颌紧绷,唇线紧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良久,淡淡移开了目光,利落地翻身下马。
见他不答话,罗琅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告奋勇地解释了一通,肃帝沉吟一番,才道:“下次再不可如此鲁莽了。”
他又转头看向阿极炀:“王子救了朕的爱妃,朕当有赏,不若随朕到殿上再饮一番如何?”
众人散去,姜银瓶被扶回云林馆,在上林苑期间几位伴驾的妃嫔一直住在此处。
太医给她上了药,又吩咐她这几日尽量趴着不要动,便收拾药箱准备告辞,紫叶也忙起身将人送出去。
绿蝉留在宫中没有带出来,贴身侍女紫叶一走,房中便只剩下姜银瓶一个人。四周寂静无声,趴在柔软的床上,她觉得身上的酸痛终于好些了,索性闭着眼睛养了会儿神,耳边听到直棂门被拉开的声音。
“紫叶,我要喝水。”以为是紫叶,她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声。
身后有杯盘碰撞之声,那脚步来到床边,一只手从颈后绕过来,冰凉的杯沿抵在她唇边。
她稍稍睁眼,看到握着杯身的纤长手指。指甲染着丹蔻,这绝不是紫叶的手!
她一惊,扭过脖子,却见贵妃坐在床边,微微垂首,静静凝视着她。
姜银瓶目光闪烁,只震惊了一瞬,便扭过头去,闷闷道:“娘娘万福,嫔妾不能起身给娘娘行礼,还望娘娘恕罪。”
那声音郁郁寡欢,一听就知道在生气。谢显微微一愣,原本抚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怎么了?”谢显不解。
姜银瓶现在见到他,却只觉得惶恐。
今日的命悬一线,她在面对绝境时脑海里浮现的那个身影,让她终于清晰意识到一件事——不知不觉间,她竟把贵妃当做依赖了!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姜银瓶第一次自我审视,她到底是不是对一个女人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她觉得自己对谢贵妃的感情非常奇怪,某一个时刻,她甚至会想,如果她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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