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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Chapter.37
白鹭湾别墅区地处僻静的港城西南, 傍山而建，占地面积辽阔, 独门独栋、富丽堂皇的宅子如点点落落的星火，晃着一盏盏明亮的灯, 齐整地嵌在山坡上。
迷离而细密。
车子从半山坡起步, 沿着曲折的路面开下来, 车轱辘压着一层薄冰，层层碾过。雪还未化干净, 白日气温一高，化掉，晚上气温骤降, 便全都成了冰。
车行驶得十分缓慢。
不知为什么, 姜意禾第一次觉得这段走过两三次的路如此的冗长。她目视前方，于浓稠的黑暗中一眼望下去, 只能看到车前灯照亮的一段逼仄的道路, 却依旧觉得前路绵绵无尽头。
一路上，各处宅子亮着彤彤的光，然而路上人迹稀少, 几乎看不到什么夜行生物。
不知过了多久，车头驶入最前头的路口, 遇到红灯，停下片刻。
交通信号灯在道路一侧寂寥地闪烁着，左右两边的道路上却没看到有其他什么车辆经过。
时间已经很晚了。
姜意禾出于紧张，重新对老吴报了一遍自家的住址。
“是, 我记着呢，去过一次的路我忘不了。”老吴笑着说，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神色苍白的陈情，语气幽昧，“上回也和少爷一起送过您。”
“谢谢。”
姜意禾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
陈情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牵着她的手，依旧保持着十指紧扣，捏得她紧紧的。
他掌心烫得像块儿烙铁，热意一层层地熨烫过她的皮肤。
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牵着她，闭眼靠在椅背，看起来是睡着了，从家门出来后，一路上就不言不语。
他脸色苍白，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的精神劲儿大打折扣。也没有刚才在他家中，汹汹地吻了她一通，然后又强撑着说要送她回家时那般有气势了。
车头转弯，身子倾斜了下，陈情晃了晃昏沉的头，瞬间清醒了很多。
他缓缓地睁眼。
车内的景象一开始全部晕成色块儿，出奇地陌生，耳鸣阵阵，能听到老吴和姜意禾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而他像是做了个噩梦，那种窒息的感觉不若从前那般强烈，他指尖下意识地缩了缩，看到自己还拉着她细嫩白皙的手，才慢慢有了真切的感觉。
姜意禾察觉到他醒来，脸红地回头。
她小心翼翼地探究他的神色，迟疑着开口：“陈情，你没事儿吧……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发烧好像更严重了。这么难受了还要坚持送她回家。
她心里酸酸的。
陈情复又闭上眼，闷声地应：“嗯。”
这一声，也不知是在回应他是有事还是没事，总是看起来，不太好。
“那个……下次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你不用送我的，这么晚，路也远，你还生着病。”她声音越来越小，也像是发烧了似的，脸上直窜热气。
还有下次？还要来他家吗？
刚才出门的时候，陈正初还笑着同她说，要她以后常来找陈情玩儿。听着陈正初的口气，陈情好像平时挺孤僻的，他从小到大除了连星河，好像就没有其他什么朋友了。
“不行。”他冷声说。
“……”
遂补充，“不安全。”
姜意禾沉了沉气，不说话了。
她家住在港南，距离他家不过三五公里，并不远。
时间过了晚上九点，车子驶过一片闹市区才见人烟。
满目褪去黑暗，周遭明亮起来。
路灯明晃晃地迸射入窗，葳蕤绸密的灯火落下一层柔腻的光辉洒在陈情的侧脸上，弱化了他一向凌厉分明的棱角，气色看起来似乎也好了那么一些。
但只是看起来。
他浑身都烫得要命，手心也愈发灼热了。
车身平缓停在她家门口。房子本来是戴文倩的，姜意禾当年和姜和平拎包入住。一幢二层小别墅，比之陈情家的那个庞然大物一样的宅子，简直无可比拟。
姜意禾忙不迭地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姜和平已经发微信催了她无数次，打来的电话她也不敢接。
那会儿正在陈情家中，她还在他的房间里，被他紧紧蜷在怀中，听到他用低哑的声音认真地说喜欢她，她还未作回应，电话就倏然响起。
她连心的位置都不知怎么摆放，根本没有多余的思绪思考如何编谎，只得摁掉。
回家肯定要挨骂了。
这一刻，她迅速地拿起书包下车。
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每次都想逃，每次都给自己舒缓的空间，简直狼狈。
然而每次一回头，却发现自己还在他的股掌之中，已经身陷桎梏，沉沉沦陷了。
就如此刻，他长腿一晃，从另一侧开门，跟着她下来，他强硬地从后面抱住她，她气都不敢出了。
他的脸颊烫得要命，枕在她肩窝，声音低哑：“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陈情……”她一时慌乱，答非所问，“那个……我、我得回家了，太晚了。”
姜意禾下意识地顺着二楼的窗户望上去。姜和平的卧室和戴迦南的房间都亮着灯。
“嗯。”陈情的声音软软的，了无生气。
“你、你先放开我一下。”她掰了掰他揽在她腰间的两只手，急得像只抓了狂的兔子，“我难受……”
陈情大脑宕机了数秒，松开她。
眉目干净的少年，同样干净利落的单眼皮，深黑色瞳仁漂亮又明亮，饶是生了病，他气色恹恹的，也难掩眉宇之间的锐利之气。
姜意禾抓紧书包，向后退了一步，开始退缩：“我走了。”
陈情眸光动了动，垂眸看着她，张了张唇，似是有话要说。
她不等他再开口说些让她慌到手脚都无处安放的话，转身就向家门口走。她步伐飞快，走几步也没听到背后车门响，中途下意识地回了下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
他就那么望着她，动也没动，神色有些落寞。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了，脚步停下，踢了下雪，然后回头快速地奔向他，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抱了他一下。
柔和的气息扑入怀中，陈情心一抖，还没回抱，她又推开。
女孩子红着脸，头也不敢抬，很轻声地说：“我也喜欢你。”
然后，话音的尾巴跟着她人飞也似地跑了。
“……”
陈情望向她纤瘦的背影，愣了几秒。
索寒冬日，空气湿冷，他鼻间蓦地窜出一股热流，他抬手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
满手是血。
……发烧烧的吗？
*
姜意禾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一层只亮着门廊一盏昏暗的灯，照亮眼前一小方浅浅天地。
她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姜和平和戴迦南的鞋子就摆在鞋柜里，戴文倩出差一周多了还没回家，天南海北地跑，不见人。
“一天了，你去哪儿了？”
姜和平严厉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
姜意禾吓得抖了一下：“爸……”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不回，快考试了还到处玩？心太野了。”姜和平端着个水杯，横眉冷眼地看过来，边往下走，“到底干嘛去了？”
姜意禾低了低头，心虚地说：“我去补习了。”
姜和平表示怀疑：“补习补到晚上九点吗？”
“……补完习，去同学家学习了。”她可不敢说还去了哪里。
“什么同学？男的女的？”姜和平把杯子一下磕在桌面，砰地一声，姜意禾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补习班的同学……男的。”
姜和平喘了两口气，语气更严肃了，“你哥跟我说你最近有早恋的迹象，我问你，有这回事儿吗？”
姜意禾愤愤地向楼上瞪了一眼，牙根痒痒的，矢口否认：“……没有。”
“真的？”
“嗯……”
只是喜欢谁，也不算早恋吧。
可她还是心虚。
“没有就好，你最好别给我动那个心思，”姜和平说着，也不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往杯中撒了一把茶叶，打开客厅的灯，坐到沙发上去，“马上期末考了是不？还有半年不到就联考了，你多操心点自己的事儿，知道吗？”
姜意禾看着玻璃杯中飘飘扬扬地上浮的茶叶，情绪飘然，无法落定。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哦”了声，上楼去了。
“不该想的不要想，你最好别让我抓到你撒谎。”
身后，姜和平还絮絮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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