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漫游之时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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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成了一种定式,一种没人知道的定式。张骆驼和乔德每天早上五点钟醒来,接着起床,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洗漱完毕,和被他们吵醒的阿煤问声好,它非常不满,开始随意地播报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百分之三十灰,雾气比例、交通状况。张骆驼会轻轻走过去,把阿煤的声音调小,接着到厨房端出他和乔德的早餐,包子或者面包,他们一人一个,随意吃下去,再一齐出门,去运动场。两个小时后,乔德再把张骆驼载到门口,让张骆驼自己回到公寓,而他去十一公司。

郑郑有些怀疑他们去了哪里,但她没有多追问,这是郑郑的一种天赋,她能分辨状况,判断是否该将问题问出口,而她意识到眼下最好不要问他们。张骆驼感激郑郑这点,而正是因为这个他喜欢她,和她是好朋友。而且,张骆驼知道,如果郑郑问他,他混乱的大脑根本没法解答,他光陷入思考已经费尽全力。

他和乔德每天都去运动场,在周围冰冷的建筑物包围下走到运动场中心,张骆驼抬起头来,看到一片灰色天空,它没有掺杂任何其他色彩,因为这个运动场在早期建立,人们来不及往里面倒入全息投影、缤纷游戏,那些金属色和含有霉雨味的光影无法加入进来,整片运动场只剩一片绿色,而在它头顶的天空深受其害,它得不到一点人造光芒。

而这正好让张骆驼陷入平静,在别处没有平静。而且运动场空无一人,只有飞船残骸。

他和乔德走在其间,利用这段时间交谈,乔德朝张骆驼描述着那些宇宙里的东西,虽然他们以前谈论过,但以前是一笔带过,不怎么提,但在他们从游戏厅逃离过后,不知不觉,又也许是必然,乔德开始详细地将旧世界和宇宙相关的一切都告诉了张骆驼,比如说太阳,一种重庆已经消失的东西:“太阳是金色的,发红,外面是奔波的物质……”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语调冷冰冰的,但却透出一种隐秘情绪。他在他的回忆里捕捉太阳的特征,一一将它们倾吐而出。他描述的很准确,也很好,但说话时语言渐渐变得越来越慢沉,每说一句话他陷入更深层的思索中。

他偶尔会停顿一下:“但那是在很久之前,我很久没有看见过那些行星了……”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处境和位置,陷入思索,然后他看向张骆驼,一瞬间陷入迷惑,而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点:原来他无法回到火星。然后他不发一言,低下头来点一根烟,咬着那支烟想着什么东西。而张骆驼坐在他身边,视线也竭力穿破那厚厚的云层。

然后他们会谈起火星,那个乔德已经回不去的城市,张骆驼不会主动问,他怕乔德会不开心,那个星球主动离开了他们。但乔德不介意,张骆驼发现,于是他开始慢慢地问起乔德。火星上能看到太阳吗?他问乔德。乔德点了点头,火星上不仅能,而且能看的很清楚,那里不像地球,重庆,因为地震和环境污染天空已经变得一片灰色,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张骆驼眯起眼,望着那天际,竭力想象被太阳照射是什么感觉,但他想不出。那么被太阳照射是什么感觉?他又问。很暖和。乔德回答他,像是在飞船里开了暖气。那太阳是什么颜色?张骆驼又问。乔德想了想,说,金色,类似于黄色的金色。

偶尔他们会都不说话,只是散步,围绕着运动场或者穿过运动场,走在其中,然后在一片寂静时惊讶地发现很远处的霓虹灯非常刺眼,市中心的灯光染红了整片灰色天空,这是重庆的人们为自己找到光芒的第二方式,尽管他们毫无意识。

燃烧,燃烧,燃烧。

张骆驼眯起眼。

在这些问题里,张骆驼发现乔德开始变得有些异常,或者说是变化。自从乔德那天从游戏厅回来后变化就开始了,但是在他们去运动场的这段日子,他的变化更加明显。也许是因为之前乔德知道了火星不会让他回去,但直到现在这个事实才正式被他的大脑接受。他无法回火星,火星只是把他当工具。但他并没有因此变成傀儡,或者怨恨谁,一蹶不振,也许开始两天有,但是等困惑消失,乔德就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但他身上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尽管张骆驼也说不好是什么,那不是乔德开始吃原本他不吃的食物、开始走他不走的街道能概括的。也许有一点张骆驼能概括,那就是乔德的眼睛开始变得透亮而疑惑,那灰色被人擦拭过般闪闪发光。尤其是当他看向灰色的天际线,脸色开始泛红,颧骨像是被太阳的光线沾湿,尽管这里没有任何阳光。

他看着天空,像在试图明白和寻找些什么。一些新的东西在他的困惑里生成,而旧的东西被剜走。

乔德在变化,或者说,异常。

而张骆驼感到他自己也在异常中,和乔德一样。

他感觉得到。当他和乔德一起打量着天空,而乔德说起太阳,或者其他行星,他专心地听着,清晰地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从他体内膨胀,念头在他心中生成,但最开始他不清楚那念头是什么,他觉得它很模糊,非常模糊,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碰触到它。它会在他们来到操场时慢慢膨胀,一直堵在他胸口,等到他们准备回去,它变得更加膨胀,挤压住他整个喉咙。张骆驼一开始以为是疑问,因为当张骆驼抬起头,张开嘴,看着天空,他感到疑问一个个从胸中拥挤出来。

火星。他看着天空,皱眉头想着。那是什么样子?而太阳,乔德说的太阳又是什么样?某些囚禁在他头脑上的枷锁在散开,而新的什么在神经元中渐渐清晰。一种新的、以前他从未有过的渴望渐渐涌了出来,他看到了它,它很显然:重庆之内是什么样子的?重庆之外又是什么样的?宇宙又是什么样的?他不断问乔德,而乔德不断回答他,非常耐心地。

但他渐渐发现他的疑问越来越多,多到要湮没他,接着他渐渐明白这异常不是疑问,或者说不止是疑问。那感觉更像是新生,完全的新生,一个婴儿刚刚出生。最开始当他想要提问时,他还感觉有什么东西阻碍了他,不让他思考,从神经元处、很远的地方,张骆驼猜也许是乔德所说的枷锁,基地给他上的枷锁,但他越思考,感觉越困难,越用力地想和明白一切,那挡在他面前的东西也就越想阻止他,同时也变得无力,他不断地问,不断地无意识地想:重庆、火星、太阳、宇宙,而乔德永远回答他。最后他感觉枷锁越走越远,甚至消失不见,然后一大堆他未曾想过的问题像是全新似的全部扑过来,倒在他身上,而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甚至把问题的反面答案视作为理所当然。问题。问题。问题,一大堆问题。

旅游,人们为什么不旅游?天空,为什么我们头顶上的天空是灰色的?宇宙?为什么我们从来不想去宇宙中看看?重庆,重庆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又是怎么样的?

张骆驼想起李香香,她有很多问题,不同寻常。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李香香。

那种想要了解和探索整个世界的强烈愿望突如其来。

他闭上眼,看到碧蓝的海水,白色的海岸线,无尽的赛博空间,宇宙像是一个广阔的圆形球。而他像是只鸟儿一样飞翔。

张骆驼清楚这种感觉,它之前就隐隐约约地存在,但这几天里在和乔德的旅途中它膨胀的更加厉害,随时蠢蠢欲动,在他的喉咙间徘徊,从他的潜意识里冲了出来,摆脱了程序和火星的束缚,像是血液般在他身体中四处流动。

他看到隐藏在它背后的意义。

他没有说出来,或者告诉乔德,但他觉得乔德知道,就像他也知道乔德的,他们都没有说出来那感觉,但他们都知道对方知道那种感觉。因为当他们走到操场中央,他们都会自动抬起头,视线和天空相交汇。他们看着无尽的灰色天空,仿佛能从中看到太阳。

有时看的太久,某一瞬间,张骆驼眨眨眼,会看到灰色天空变成红色,有一朵云层从底心透出淡淡的粉色。

起初他会奇怪地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恍惚或者幻觉,但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那是飞船偶尔飞过云端,船尾的显示灯在发亮。证据是一次一架飞船招摇显摆地从云缝里露出机尾,灰雾间透过光的分子。

那光芒非常耀眼,散发火一般的温暖。

而在那一瞬间张骆驼差点以为那是太阳的光辉。

假如一架飞船都可以穿破这么多云层,那么太阳呢?他不自觉地想。太阳刺破云层,光芒像金子。那场景是怎么样的?他望着天际,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看到这一幕。重庆、城市、被囚禁的仿造人。这里没有太阳。

但尽管如此,他仍然感到一种冲动,这冲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而来。他曾无数次听到过它的声音,在一天天的清晨,或者夜晚,他的潜意识轻轻地推它至这里,或者至某个梦。他摸过它的羽毛,闻到过那的气味,因为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他毫不惊奇地,一眨眼就能够轻易地采摘到它们。

他捕捉到那词汇,它在他的意识里发亮。

“我以为那是太阳。”他不自觉地对乔德说。

“太阳比那亮很多。”乔德回答道,看着那渐渐消退的红色,像是喃喃自语,“但那光芒不如太阳的万分之一……我见过太阳的光芒,比这个还亮许多倍。”

张骆驼转过头去,他看到乔德,他注意到乔德的眼睛,它在闪闪发亮。乔德也同样注视着那天空,红色的光线刺破无数的云层,现在那飞船渐渐隐藏到云层中去,光芒渐渐变弱,但乔德的灰色眼睛仍然闪闪发光。

“你很喜欢太阳是吗?”张骆驼问,但他没有想要回答,他知道这个答案,但是他想问出口。

“我喜欢能看到它,但这里看不到它。”乔德轻声说,“我们没法看到它。”

张骆驼不自觉地扬起了眉,而乔德注意到了这点,他有点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张骆驼。

“怎么了?”他说。

“我们。”张骆驼重复道,“你说我们。”

乔德不在意地抬起头:“我是这么说的。”

“你以前不这么说。”张骆驼轻声说,“在这之前。”我们。乔德居然会说我们,他有些诧异地感慨道。

“你不是说我变化了很多吗?”乔德说。

变化。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张骆驼想,边说出口:“但我没想到你会觉得‘我们’。”他不自觉地‘我们’当做了一个形容词,乔德和他,乔德和重庆的人,乔德从来把他自己和他们区分开来,他唯一的“我们”用在管理部上,他只认同这个,即使他之前变了一点,但是他仍然简称重庆人是你们。

你们。我们。但他现在统称“我们”。

乔德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是你说的,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他停顿了一下,强调道,“而且,我们确实没什么不同。”

他是真心的。张骆驼听了出来。他微笑起来。

他们再次抬起头,看向灰色天空,一起想象那太阳的样子。

“乔德……”张骆驼看着天际,不自觉地开口道。但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而且乔德也在沉思,望着那太阳,一如既往。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回公寓的时间到了。乔德低下头来,看了看石英表的时间,带着他离开,张骆驼回公寓,乔德去办公室。

他们走回到停船场去。街上的人变多了,张骆驼发现。也许是因为是星期一,每个人都带着一脸倦容上班,那些全息影像是唯一精神抖擞微笑的人群,他们看起来无比完美和轻柔。而停船场里的飞船甚至都看起来很疲惫,也许是经历了周末两天的磨难和飞行,那些金属被摩擦和刮上了伤痕。张骆驼坐上去,乔德启动飞船。

“欢迎乘坐。”沉稳而疲惫的男声从导航仪里发出,他们是从千辉市场一家黑市飞船舱租的飞船,那里绝对保密,从不泄露客户任何信息。

乔德将飞船驶出停船场。张骆驼准备趁飞船驶向公寓的时候休息一会儿,这两天每天五点起床让他感觉很疲惫。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一片黑暗。但似乎还没多久,三秒钟,或者三分钟,他忽然听到飞船一阵咔擦的响声,接着他感到人工导航仪的男声开始大声发声:“警告!警告!”他猛地睁开眼,一瞬间,以为是R-63追击,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无人机,他眨眨眼,甚至感觉左胳膊也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

但他没有看到子弹或者什么。在他眼前,一片灰色的天空像是从冰箱里冒出来的过浓的雾气,排成列队的飞船堵住了他们前方的道路。而乔德仍然平静地操纵飞船,只是变得更加谨慎,只有人工导航仪散发警告的红光,如临大敌。张骆驼眨了眨眼,有些迟钝地观察着它。

“怎么回事?”他问道。

乔德轻轻地按下人工导航仪一个键,它立刻不再呐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蓝框从上方跳出来,疲惫的男声警告他们:“前方两百米处有仿造人警察抽查飞船。”

“这架飞船设有一些平常飞船没有的功能。”乔德看了他一眼,轻声解释道,“他会提示你哪里可能会出现你不想看到的状况,比如说前方有交通警察。”

张骆驼反应了过来:千辉市场出产的电子产品,上面附赠的绝对不止是天气状况功能,因为他的客户是赏金猎人、罪犯、以及任何游走在边缘和灰色地带的人群,它以保密性和危险性著称。

“怪不得路这么堵。”他说道,平时这里的路通常是顺通无阻。

但他仍然有点疑惑:“交通警察怎么了吗——”没等他说完,他忽然想了起来。

交通警察会随机抽查驾驶人和座位人的身份ID。

而他已经没有了身份ID,那个东西和他无缘,或者说已经消失干净。他不属于交通警察认为是安全或者良好的人群,因为他的身份ID他已经销毁,他被默认在城市里死去。一旦被他们抓住,他会被带回到警察局,接下来会怎么样不好说,而赵一也有可能知道这件事,一旦她知道就意味着张骆驼可能再一次落入不祥之地。

显然乔德更早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已经开始调转方向,试图离开拥堵的飞船群。后方的飞船朝这里鸣笛两声,头顶的灯光大作,以示不满,但乔德只是无视了这点,来了一个大转弯,从塞满的天空大道里脱离出来,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他飞的很快,张骆驼甚至能听到隔着玻璃,飞船划破天空的声音。他们朝另一端飞去,那是条街道,从那里走也可以到公寓,只是远一点。

“警告,警告。”人工导航仪再次亮起来,疲惫的男声又一次说道,但这次他的声音更加紧张。

“怎么了?”张骆驼疑惑地咬住嘴唇,朝身后看去,接着他明白了,他看到了一架显然属于仿造人警察的飞船,它正从飞船群中缓缓飞出,朝他们这里而来,它飞船顶上的橙色灯光大作,像雾气一般。那是怀疑的颜色,仿造人警察本能性地怀疑从飞船群中脱离的他们,而他怀疑对了。

“看起来他们还是有点智商是吗?”乔德讥讽道,但他的声音很快被不断警告他们的男声湮没了,它似乎认为这是紧要关头,不断发出电磁流的声音警告他们,接着蓝色屏幕自动弹出,张骆驼抬起头来,他看到一张图,上面显示了无数街道,街道上标了众多正在移动的红点,除那之外,还有一个蓝色的三角形符号,三角形符号正朝前移动,在他右前方的街道,一个红点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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