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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茶香袅袅,两人盘坐木榻,案几上茶一壶,杯两盏。
南极真君将沏好的茶斟一杯,递过去,一脸善笑:“帝君神体虽有损,但应当不至于要封闭五识来护体阻隔囚仙塔中洗仙灵的侵蚀。如此做,是为了保护公主,并且早日同她团聚是吗?”
帝君接过茶杯,呷一口,几分揶揄:“好在真君并未在天帝身旁担任官职,否则本君早就在天庭露馅,只怕会被重新关入囚仙塔?”
“哈哈!”南极真君侃道:“听闻公主将帝君解救时可是斗得天兵神将心胆俱颤,把天庭弄得魔气冲天啊。这般架势,谁还敢再关帝君?”
帝君但笑不语,眉眼流露的欢喜透着几分得意骄傲。
他也没料到步莨会为他将天庭闹得人仰马翻,因为他当时的确封闭了五识。
在步莨靠近囚仙塔,他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天庭虽然对步莨身为浑沦作出让步,但他也知,有些仙家定想寻到合适的把柄将步莨抓起来。
擅闯天刑殿的罪可不小,倘若见到她,他不可能拒绝而不随她回去,但这会演变为闯入囚仙塔带罪犯逃离。囚仙塔乃重刑之地,这事落人口舌,步莨少不得被一些主张封印浑沦的仙家拿来大做文章。
他当机立断,即刻封闭五识。
神仙封闭五识基本是因重大伤情做出的不得已选择,为了护住神体和魂魄。他曾因在荒邙伤重而封闭五识化作冰人模样,将自己封在天虞山,此事天界神仙皆知。
若是步莨带着封闭五识的他离开,她做此事就有了个正当理由——为了救重创的夫君。
而他这番伤情严重的状况,会给天帝和众仙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他确实功大于过,谁会料想一个惩罚会导致如此结果。尤其天帝,更不会想在荒邙之事尚不稳定之时,去重伤一位神帝。
于情于理,天庭都会让步莨将他带走。
而他也的确惦念步莨,当然得名正言顺跟她一起离开,如此众仙才会服气。
南极真君不解:“帝君为何不在公主面前显现真身?却仍以这冰冻状态?她若得知帝君已苏醒,会否怪罪?”
帝君道:“我今晨方解封,本要同她说明,可那时她陷入梦境,力量不稳,恰好翊圣真君来天虞山,遂不得不重新幻为冰冻之体。我同翊圣真君交情不多,不知他是否会将这事泄露给天庭,是以不可冒险。毕竟过段时期苏醒,天庭才不会怀疑。”
其实他还有些私心,让天帝多着急会儿,愧意深一些。当初天帝执意要抓捕步莨,他心里多少不大乐意,尤其是那些对步莨存有几分敌意的仙家。
为了不让步莨这几日在净灵池分心,他才决定,待回去天虞山后,再同她说明应当不迟。
步莨初次入净灵池就不平静,情绪波动不小。
她盘坐在池中,池水沁凉爽肤,池的净力可涤净浑身邪祟恶念。
步莨周身红雾蔓延,几乎笼罩整个池面。她紧咬牙关,隐忍不断被池水净力抽离体内某些东西的痛苦,这痛宛若生拔魂魄。
她额间冷汗淋漓,湿透了鬓边头发。
净灵池十丈开外,翊圣真君因担忧皱紧了眉头。脚边站着獬豸,也是一脸严肃观察前方池中之人的动静。
“净除内心的邪祟会这般痛苦吗?”翊圣真君问道。
南极真君点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这就要视邪祟类别以及扎根心中的深浅而定。辟如,痴念要比贪念更难净化,而怨念又比痴念更深。依着同公主的交谈,私猜测公主的邪祟应是对自己的怨念,以及对帝君的执念。倘若她最终能直面杂念,坦然接受心中的邪祟,便不攻自破,内障罄净。”
“她怨自己什么呢?”翊圣真君声音极轻,像自言自语:“她不是如愿嫁给帝君了吗?又怎还会有执念?”
南极真君却是垂眸看了眼獬豸:“有些执念是初始就扎在心底,一旦拥有,执念不减,反而更深。那是获得了难能可贵的幸福后,对失去的恐慌所导致的。”
“失去的恐慌......”翊圣真君视线落在远处正痛苦忍耐的小脸上,久久未再言语。
而下方一瞬不瞬望着池中身影的獬豸,目光沉涩,正是暂且占据獬豸神识的帝君。
步莨惧怕失去他,类似的话她提到过两次,却没想这份执念大到足以影响她的力量。纵使他给予她力所能及的关怀和几无保留的爱意,恐惧始终缠绕在她心底深处。
以往夜间,即便酣畅情.爱过后,她疲惫力尽。却有数次,她会半夜醒来,蹑手蹑脚趴在他身上,亲吻他一下。
她会注视他许久才再入睡,因为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呼吸,就在他面颊不过两寸距离。
步莨再次睡之前,他听到过那一声声隐含庆幸、喜悦,又几分惶恐的低声呢喃。
“我会紧紧抱住你,你此生莫松开我的手。”
“曦华,万万年后,倘若你要离开世间,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我不会让你孤寂地走。”
“会不会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爱到让你无法离开我。”
他每次都装睡默默听着,记在心底。
这些话有时沉重得让他一夜无眠,因为他发现,步莨比他多的那七百年的感情,已经深到他无法追赶的地步。
步莨同他告白之日起,已爱了他六百九十七年,当初他没太在意这些年的错失会有何差异。婚后,当他渐渐恋慕她、依赖她,当这段感情扎根心底,她已成为他无法放手的珍贵,回过头发现,那几百年的差距显而易见。
她的感情是近乎纯粹的义无反顾。为了与他在一起,强硬地融合浑,并不怕浑沦这个身份会让自己遭受天界的抵触和抗拒。闯入天庭救出心爱之人,也只有她才做得到。
哪怕面前是荆棘密布、亦或刀山火海,她的目标是穿过血淋淋的路途后,可以牵着对面的他,再一同走下去。
这些年,他想努力填充那七百年的空白,其实是遥不可及的念想,因为彼此的感情都在加深,他步伐再迅速,也跨越不了她早已构筑的深海。
就像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爱念中,他看到的经常是她的后背,她拼命用小小的身躯扛住所有风浪,抵挡任何会对这段感情造成伤害的威胁,令他十分心疼。
而他遇事时考虑的情况远没有她那么纯粹,他会顾虑天庭,思量苍生。这是他最大的自责和愧疚。
他唯一希望的,是步莨可以放慢些脚步,将一切交给他。当她执念消散,她心头的恐慌才会消失。到那时,她不会再焦虑,而会安宁地躺在他臂弯,纵享余生同他在一起的怡然惬意。
“那是什么?一个人形?”翊圣真君的声音打断了帝君的思绪。
真君抬头望去,只见步莨周身的红雾逐渐凝聚成一团,显现出人形的轮廓。
帝君聚睛观看,那红雾人形的模样,正是步莨成年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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