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慈方山公墓是伍州市东北区的公墓聚集地,早间的薄雾将山林里茂密厚实的松柏晕染开深浅不一的绿意。伍州的人口密度在慈方山公墓可以窥见雏形,密密麻麻的墓碑成排成列地缀满山脚。王倩把沈璃安放在公墓的第二十九层,纵然不比活人的二十九楼那么高,每一层都不到十个台阶,慢慢拾级而上却也要走十来分钟,缺乏锻炼的陆总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望着笔直的台阶,累得脸都变了形。
几十层的公墓上方还有连绵巍峨的山岭,活着的人尚且拼了命往高走,死了,就连二十九层也不过是埋在山脚下。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陆知遥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对着坐在墓前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说:“这个王倩,果然——呼呼——果然不是亲妈!妈的买得这么高,是想累死谁!”
许久回头笑了笑:“住的高看得远,活人的高层都知道往高了买,你还不让沈璃在这儿住的舒坦点么——陆总今天起得挺早啊。”
陆知遥看了一眼许久,边喘着气边戏谑:“那也不及许队辛苦,每天清早准备早餐送到酒店,还要串通欧叔编好谎话连篇——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擅长说谎。”
许久显然有些尴尬的意外:“怎么发现的……”
“你放了咱家的独门咸菜不就是怕我发现不了嘛!”
许久红着脸笑了笑:“怕你早上不吃饭,更怕你吃不惯酒店的。”
“唯独没怕过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吃是吗?”陆知遥打断许久。
“不是……”许久的声音低得只够自己听见。
背山朝湖的慈方山公墓区,清晨低低的日光还没来得刺穿云雾,陆知遥的叹息被卷进山间鼓鼓的风中,转瞬便无声无息。
陆知遥拖着酸软的步伐走到墓前,深深鞠了个躬,将手里那束花摆在墓碑前,碑上立碑人处的名字空着——别处都刻着儿女或长辈的姓名,可沈璃没有,一片空白。
许久见陆知遥手指摸着立碑人处的空白,轻声说道:“沈璃这场命案是我办过的案子里最特别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亲属的哭闹,没人催着你去查凶手,没人哭着让你还她真相,安安静静,静得让人心疼。”
陆知遥环顾了下四周,忽然眼睛一亮:“我记得,这里不远处就是林姨的墓地!”
许久呆呆看着他,转而望向沈璃的墓碑眼睛一红:“总算,能在她妈妈身边了。”
陆知遥半蹲在沈璃墓前看着她的照片,微微侧身问许久:“梅姨的事,我听说了,我包里的汇款审批单是她拿的对吗?你为什么不解释?”
许久坐在墓地前的石墩上低头拢着手掌点了根烟:“是我是她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是我们骗了你,你如果介意,怪我就好,她护了我一辈子,这点事我应该替她挡的。”
“能告诉我,你爸妈还有梅姨的事吗?”
一丝细碎的光忽然照在陆知遥深褐色的发间,清晨的云是个幌子,今天大概会是个晴天。
“李肖是梅姨的孩子,这你听说了吧?”
陆知遥点点头。
“我七岁那年,我爸去世,说是上吊自杀——那时的我太小,梅姨又只是个保姆,我们从哪里去知道真相。我妈在我爸去世后一年内伤心过度病倒了,梅姨一边照顾我,一边还要守在我妈病床前,我妈大病一场后去世,那么大的屋子,忽然就剩我和梅姨两个人。”
“据我妈——我是说梅姨的口供,当年她多番打听,听说我爸卷进一桩远宏的经济丑闻,他畏罪自杀,梅姨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我爸——周恒远,是绝对不会行贿的。梅姨当时的丈夫秦国浩告诉她,我爸的行贿证据涉及当时一个被审查的官员,梅姨则认为一定是陆远臻或曹万宏设的陷阱拿他做替罪羊。就在她满心怀疑却束手无策时,梅姨觉察到曹万宏一直派人跟着我,她当时怀孕七个多月,半夜将我带出周家逃走,从此改了我的姓名,护着我到现在。中间她生下了李肖交给秦国浩,秦国浩没几年就病逝了,他后来的妻子李辛夷,就是李肖名义上的母亲。”
陆知遥:“这个秦国浩是什么来头?”
许久:“梅姨的前夫,他当时的工作地点更可疑,富鼎造纸厂。”
陆知遥本来脚底拨弄着细碎的泥土,倏地抬起头:“这……这不是沈勇生前工作的地方吗!”
“对!我和赵毅调查沈勇时去过这个富鼎,但当时只去找了他的同事领导提供线索。这次又去走了一趟,员工档案里的确有秦国浩的名字,当年我还小,梅姨又常年一个人住在我家,秦叔叔跟我家联系不怎么紧密,我对他的情况的确是有些忽略。这个厂是一个二十多年的老造纸厂了,二十多年前曾经迁过一次地址,迁到现在厂址之前的地址,就在轻水你手里那片地块。”
这个厂陆知遥是知道的,从那块地到手开始就拼命在追着它的前世今生跑,奈何除了知道这个厂的名字以外,其他都被遮得严严实实,这世间所有的缘分不过就是“巧合”二字,阴错阳差的,陆知遥感觉,这块地和秦国浩联系在一起后,就快把路慢慢走通了。
陆知遥走到许久跟前,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抽了根烟,平静了下跌宕起伏的思路:“我这边查到的东西,可能对你有帮助——梅姨拿走的那份审批单,是李肖威胁了当事人于蓓拿到手后辗转递到我手里的,我猜他把证据拿给我而不直接给你的原因,应该是怕跟你们接触会暴露自己,跟我接触的话,至少第一时间抓到他的几率很小。”
“嗯,说说那个审批单。”许久凑过去给他将烟点上。
“审批单是远宏二十四年前的汇款审批单,审批人是周恒远的签名章,款额30万,收款单位是一个叫诺比其的境外公司,这家公司当年和远宏往来不多,后来没多久就拆伙,其中一个股东叫施华亿的成立了一家叫博其的公司,至今和远宏还有频繁的生意往来。而这个施华亿,有个弟弟,叫施华林。”
“市政府那个施秘书长?!”
“对。他的履历我不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二十四年前开始,他就被一路提拔到今天的位置。”
“都在那一年,巧合太多我就不相信什么缘分了。那年万源与远宏达成投资协议,转头开始集资,后来投资项目失败,集资人被骗得血本无归,其中一个集资人就是沈勇,沈勇为了讨回钱而绑架了曹万宏的女儿并拐带了医院的孤儿,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换肾,沈勇交换了两个绑架回来的孩子,才一步步造成了沈璃的死——二十多年环环相扣,这个连环局实在是太穿越了。”许久一口气说完都有些发喘。
陆知遥抽着烟,消化着许久的话。
许久继续道:“这里面还有四件事需要搞清楚,第一,当年万源投资远宏的那块地,为什么会失败;第二,那张审批单上的汇款确有其事的话,那笔钱派了什么用处,跟这个施华林有什么关系;第三,秦国浩和富鼎造纸在这中间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第四,李肖,究竟为什么成为串联这一整场闹剧的主线,甚至到现在,他还不断地在挖当年的线索送到我们面前,是跟远宏有仇吗?”
陆知遥将烟踩在脚下撵了撵:“后两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但前两个问题,我可以试着猜一猜。”
许久抬起头望着他。
“那块地到现在都是划拨而且是三类工业用地,土地性质问题很大而且一直没人敢给解决,以我爸和曹万宏对我手里那块地的敏感程度,大胆猜测下,这块地当年落到远宏手里的途径,恐怕不大光彩,要说地产项目投资失败也不太可能赔得血本无归一分钱也没,只能解释为,钱都投进去了但这个项目却戛然而止,按住不动了。只听说明星被雪藏的,没听说地产项目被雪藏的——造成这件事的唯一可能,就是这块地涉及了当时某个重要人物的重要事件,被鸟尽弓藏了……”
许久脸色阴沉,陆知遥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那份汇款审批单的造假问题以及你父亲的死因了,那就只能是——顶罪!可能,当那个重要人物被调查的时候,曹万宏利用于蓓,将那笔汇出境外的钱伪造成由你父亲主使,远宏主动交出了你父亲汇款的这份证据,再加疏通一下,替远宏扛下了罪。至于你父亲的真正死因,就只能靠你们去查了。”
许久长长吐了口气,那一份压在心头的重担虽还未卸下,但至少他的猜测得到了陆知遥的印证:“知遥,这件事,和你父亲可能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我知道,这不就是你跟我在一起想查清楚的事吗?”
“陆知遥!”
许久气急败坏,但陆知遥并不着急,慢慢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东西放在掌心,伸到许久面前。
那枚银质戒指在陆知遥的掌心忽然圈住了慈方山那一瞬钻云而出的光芒,原来有比钻石更耀眼的东西,许久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他此刻竟然没有力气去捻起陆知遥手里那一圈承诺。
“我错过了那天,会不会就再也没有机会让你给我戴上了?”
“我……”许久抬起沉重的手想到他手心里拿戒指,犹豫良久忽然放下手,“知遥,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对你都不会变。但此时此刻对你我来说有更重要的事,如果我们现在不去做对的选择,将来该怎么面对我们的爱情。”
这世上的活法有很多种,有人画地为牢,有人画饼充饥,有人以苦味良,有人偏道而生,大多数人忙忙碌碌只是为了一家人吃得上好饭。是的,天下没有大乱,战争也有,但在很远的地方,不需要我们每个人去打仗,你想施粥给过路乞讨的人,说不定人家会掏出二维码让你折现,一蔬一饭也许已经不是最基本的匮乏。这世界其实是变好了吗?往前看一定是的。可有人却因为过往沉疴付出了生命,杀人如麻不一定双手见血,积重难返不是止步的理由,那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真相仍然像一株妖毒,等着勇敢的人去挥剑。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