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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在楼下听见动静的孙自远匆匆站起身来,“你又跟爸吵架了?”
“别来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孙自南冷笑道:“一天天的安生日子不过,闲着没事往他老人家眼里揉沙子?心可真够大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他也不管孙自远能不能听得懂,气呼呼地径自甩手走了。
孙琦剥了个橘子,小声抱怨:“他跟爷爷吵架,冲你撒什么火?阴阳怪气的。”
孙自远眉间皱出三道竖纹,近乎是顾虑重重地望向楼上紧闭的房门,低声斥道:“闭上你的嘴,别胡说!”
孙琦被训得有点蒙,不知道他爹好好的怎么突然抽风。
孙自南这几年每次回家吃饭都会吃出一肚子火,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点火-发火-灭火”流程。他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助理放在最近的地铁站,自己则驱车去了一家朋友开的酒吧。
有道是“举杯浇愁愁更愁”。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被一连串王八蛋气的,三杯凉酒下肚,胃里冰冷混杂着灼痛,酒精非但没能舒缓他的焦躁,反而带来了新的痛苦。正当孙自南皱眉忍痛、准备结账走人时,有个袅袅婷婷的婀娜身影在他旁边坐下,大吉岭夜色的花香混着淡淡烟味飘了过来:“哟,孙老板,稀客呀。”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遇到烦心事儿了?”身材窈窕的大美女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头发,手撑吧台托腮问,“要不要倾诉一下?不收钱哦。”
“不需要,你到贴是我吃亏。”孙自南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起开,离我远点,熏死我了。”
他闻见花香就犯晕,偏偏好朋友是个喜欢喷女香装纯的夜店一枝花,导致他俩的友谊常年在悬崖边上徘徊。
“切,假正经。”谢卓懒洋洋地掐灭了烟,换回本声,用低沉的男中音对服务生说:“给他倒杯热水。”
留着长发、白肤红唇的“美貌女人”居然是男儿身,孙自南和服务生显然已经习惯了,旁边的客人露出了幻灭的神情。谢卓喝了一口加冰威士忌,说:“人生在世,麻烦事是永远解决不完的。与其憋在心里难受,不如发泄出来,这样以后才不会像个火/药桶一样,不知道就‘砰’地一声炸了。”
孙自南:“说有什么用?要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问题,我早变成话痨了。”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正视问题,”谢卓说,“你连暴露伤口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指望它会愈合?”
“伤口暴露不会让它愈合,只会导致感染化脓,引起并发症,最后蹬腿翘辫子。”孙自南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水,说,“你有没有常识?”
谢卓:“那你憋着吧,别说了。最好憋死你。”
孙自南摇摇头,哼笑一声。
在处世态度上,他和谢卓完全是两个极端。孙自南收敛克制,谢卓放飞自我,看似很难合得来,实际上勉强算是性格互补,能成为朋友,完全靠上帝随机分配。他们俩都是那种熟人遍布各界,朋友却寥寥无几的男人,大概只有在少年时期才青涩坦诚,长大了就把心事捂得严严实实,很难交再到什么知心朋友。
谢卓是孙自南上高中时的室友,与他分享同一个双人间。第一年两人几乎是谁也没搭理谁,虽然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他俩却好似毫无结交朋友、积攒人脉的自觉。孙自南每天早起上课,自律得可怕,谢卓则自由散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翘课逃学犹如家常便饭,也没有老师敢管。
谢卓他爸爸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赶上了当年这个行业最红火的时候,赚得盆满钵满。然而他妈妈患癌过世不到一年,他爸就把小三抬进门当了继室。谢卓跟他爸吵得一塌糊涂,他爸一怒之下给他送进了寄宿学校,从此眼不见心不烦,跟他后妈甜甜蜜蜜地生二胎去了。
在亲爹后娘的强刺激下,青春叛逆的谢卓渐渐养成了一项异于常人的“爱好”。
时至今日,孙自南仍然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天气很好,风轻日暖,学校里的桃花开成了一片灿烂的云霞,他上完网球课,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于是半路转弯回到寝室,打算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上课。
整座楼里静悄悄的,他用门卡刷开房门,刚推开一半,就听见了玻璃瓶落地“啪嚓”一声脆响。
谢卓被开门声惊动,愕然回头,石榴红的吊带裙恰到好处地掐出他的细腰,可胸部的裁剪设计却掩不住平坦的胸口。他脚边滚落了一瓶指甲油,在浅色地砖上漫开一滩猩红,像此刻的静默和尴尬一样触目惊心。
孙自南的第一反应是:幸好我不喜欢女的。
他从没在谢卓脸上看见过那种表情,这个把自己活成废物的小少爷原来也有神经紧绷的时候,眼神里写满惊惧绝望,简直如同要被解剖的小白鼠——孙自南就是那个拿着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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