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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瑄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宝蓝色的丝绸上晕开了一大团深色。而把酒洒在他身上的人,却随意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钟贡士见谅!”,便哈哈大笑着走到别处与人寒暄去了。
钟瑄叹了一口气,有点后悔自己穿了这件压箱底的衣服出来。
这件衣裳是师娘四年前的秋天亲手给他缝制的,那时他刚刚考中了解元。师娘说等到他将来考上了状元,还要给他做一件更好的,让他穿着参加状元宴。
要是师娘还在,定想不到他会在今年的会试中又考中了会元,然后现在也真的参加了状元宴。
只可惜,这中状元的是别人,他只能穿着他最好的衣服来喝杯喜酒罢了。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酒楼玉燕楼的第三层,新科状元王奇正在这里大摆宴席,盛情款待他的同窗好友。一起参加殿试的学子们几乎都受到了邀请,百十来号人将整个宴会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那坐在席间被一群学子团团围住的胖子是户部尚书陈谅。这位也是元丰十三年的状元郎,连他都亲自到场道贺,可见今年的新科状元王奇的人脉了得。
此时宴已过半,厅内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有人趁着酒劲喊了个卖花的女童上来,大家挤在一起击鼓传花,吟诗作对。场上之人个个才高八斗,做起诗来也是争先恐后。五言、七言,信手拈来,好诗一首接着一首。到精妙处,人人欢呼叫好,直把这酒楼的屋顶也要掀翻了去。
同在一个大厅,那边人声鼎沸、欢声雷动,钟瑄这边却是冷冷清清、死气沉沉。十人的桌上,竟然空荡荡的,独坐他一人。
也不怪人家不和他交际,满屋子的人都是过了殿试,最少也是同进士出身。唯有他,虽连中两元,却因没有参加殿试,还是个最尴尬的贡士。这份特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是历年科举中的头一份了。
穿着华丽的衣袍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场面越发显得可笑。钟瑄想,明天就要返乡,不如早点回去收拾行李去吧。
钟瑄将手边的一杯残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打算就此离场,这时却听得那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轰然的尖叫。
他抬起头来望了一望,见那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人群已经瞬间变了个模样。
人人面上都带着惊惶恐惧,有的人推推搡搡地往那中间挤,有的人却豕突狼奔拼命往边上跑。偌大的宴会厅里,像是有人将一大碗热汤砸在地板上,中心已经混乱不堪,却还在不断往外扩散着恐慌的波浪。
慌乱中,有人喊:“快请大夫!快!”
又有人喊:“不中用了!这得报官!”
更多的人尖叫:“血!快把血堵住!”
钟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奋力往那出事的地方靠过去。
只见那里桌椅一片狼藉,刚才还在席间高谈阔论的户部尚书陈谅正仰面倒在满是残羹和油污的地上。
此时的他如同一个失控的木偶,浑身不断抽搐着,大团大团的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不断地涌出来,把他的身子连同身下的地面都染红了一大片。
而新科状元王奇就跪在那一滩粘腻的鲜红里,不顾满身满手的血污,一面努力地稳住陈谅的肩,一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快找大夫,快去啊!”
状元风采被恐惧击得粉碎,他的声音里都带出了狼狈的哭音。
钟瑄知道王奇说得对,必须马上找到大夫。陈谅是朝廷二品官员,国之栋梁,若是今天真的在这里出了事,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钟瑄记得这附近不远处就有一间医馆。他生得人高马大,身手又矫健,一面躲闪着四处慌乱奔走的人,一面向着大门的方向挤去。没想到刚到门口,脚下一绊,竟是把一个人撞倒了。
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停下来回头一看,被他撞倒的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摸四五岁的模样,头顶梳着两个小揪揪,小小一个趴在人潮涌动的地上,却还不忘紧紧护着手里的篮子——可惜篮子里的花早已被撞掉在地上,瞬间被人踩踏得不成样。
钟瑄心中一惊,赶在一只大脚踩在女童手上之前,一把将女童连人带篮子一起抱起来。他一手护着怀里的女童,一手拼命推挤开疯狂的人潮,一直把她抱到窗边人少的地方才放下来。
耳边人声嘈杂,钟瑄低头大声对女童问道:“你没事吧?可有摔着?”
那女童抬起脸来,沉默地摇摇头,一双大眼里却噙满泪水。
钟瑄看了看她的篮子,里面孤零零躺着两只七零八落的茶花,叹了口气。他从荷包里摸出块银角子,放在女童的篮子里,“别管那些花了!赶快回家!”
他护着女童挤开人群,想带她下楼,却被迎面而来的大量兵士堵在了门口。
原来早已有那腿脚更快的,通知了五城兵马司——就连大夫也一并叫来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果然高效,一边控制住慌乱的人群,避免更多的踩踏事故,一边又让大夫赶紧给陈谅治疗。
一时厅内的人们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自动聚成了一个圈,将陈凉和那白发的老大夫围在中央,看他仔细地检查着地上的陈谅。
说也奇怪,经过那大夫一番检视,陈谅竟然不抖了,那从七窍不断涌出的血好像也慢慢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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