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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家的样子

散会后，林小年狠狠地瞪了白晋东一眼，落后陈先明几步，低声问他：“在车上你怎么没说？”

“你没有问我。”白晋东双手插兜，走得慢条斯理。

林小年确实没有问过白晋东，两个人并没有熟到那个地步，需要了解对方行程。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真的只是到附近办事，至于是什么事她当然不会问。

“你怎么会来这里买画？”林小年防备地看着他，“想给我制造创收的机会，收买我？你不会还在打苗姨的主意吧！”

“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是你的债权人！想办法赚外快的人应该是你。”

白晋东觉得可能是他“逼债”逼得太紧，以致于林小年分分钟都觉得他另有所图。

他无奈地说：“是谁那天在方若轻的画展上跟那几个法国人介绍临摹做旧的技法？”

林小年愣住，“好像是我。”

她那天就是多说了几句，遇到自己的专业问题，总是会愿意让更多的了解，尤其是文物修复这个少为人知的领略。

白晋东说：“你也知道我在为Andrea Martin策划下一季的发布会，做为新兴的独立设计师品牌，对中国市场的发展前景十分看好。为了迎合中国的消费者，下一季的发布会将会有许多的中国元素，国画、漆器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后期还会加入一些极具中国风的东西，比如青铜器、木器、古典乐器等等。”

林小年说：“可是中国人对这些已经看腻了，不见得会买账。现在的孩子对老祖宗的东西都不了解，漆器这种工艺离他们的生活太远，想要用这些东西烘托气氛，引起共鸣，只怕品牌会失望的。真正懂行的人，却对所谓的奢侈品牌没有关注。你还不如请几个流量明星，弄几件爆款出来。”

“这确实是一种成功的商业模式，但Andrea Martin想要的不仅仅是几件爆款，也不缺几件爆款，她只想让品牌更加深入人心。”白晋东跟着林小年到了她的画室门口，语气渐渐回复戏谑之色，“发布会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只要按时交画作就好了。况且，你真的需要钱不是吗？”

林小年默默咬牙，“摹画我可以，但你要答应我，暂时不要去打扰苗姨。”

白晋东笑意渐沉，“在你眼里，一个儿子想见母亲什么时候成了打扰？”

“在你离开家的时候。”林小年侧着头，很无奈地看着他，“自己的选择，跪着也要走完。”

“还不允许人家犯个错吗？”白晋东轻描淡写， “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眸中的悲痛显而易见，凌厉的眉眼压得低低的，倔强地转过身，不让人看到他此时的脆弱与无助。倘若每个人都能预见未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悔不当初。但那时若是不从心所愿，出走半生，他此生也不会心安。

白晋东走的时候，背影孤寂，步履沉沉，林小年胸口一窒，整个人也跟着烦乱起来。

她以往坚定地认为，白晋东的离家出走对苗家和白家都是一场无法释怀的伤害，可对一个十六年的少年光凭一腔孤勇就能只身远赴欧洲求学，可不仅仅是年少轻狂而已。

在食堂吃过午饭，陈先明召集组里开会，但摹画组在岗在位的就只有林小年、方文和实习生金双双，两位资深的摹画师借调参与一级文物的修复，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

但眼下并不是人手紧缺的问题，而是材料的不足。

宋代画作用的都是松烟墨，松烟墨浓黑无光，入水易化，效果偏冷，甚至会有一点发蓝，而现在馆里主要临摹的都是一些明代的画作，明清以降文人普遍用漆烟墨作画书写。想要呈现宋代画作的逼真效果，以松烟墨为佳。馆里大量采购的都是用量大的漆墨，而现存的松烟墨都是明清时，已经属于文物，不允许再使用。

因此，大量采购松烟墨才是当务之急。

陈先明把这个任务交给林小年，因为林小年的左右手都伤了。她右手握笔作画是没有问题，但她研墨用的是左手，无法均匀地用力，确保墨汁的稳定性。

林小年对这次宋画的临摹摩拳擦掌，能临摹宋代的画作一直是她的心愿。在她入博物馆时馆藏的大部分宋画都已经临摹完成，也就是说在她有生之年不会再有大规模的临摹修复，这已经成为她的一桩心病。

眼下能有机会参加大规模宋画的临摹，就算没有外快，她也非常愿意参加这次的项目。

但采购松烟墨，对林小年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松烟墨的制作要选择肥腻、粗壮的古松，加入多种香料，共二十一道工序炼制而成，还要经三冬四夏，墨碇才能呈现最佳的状态。

而目前依然以古法制松烟墨的，当属尚家尚宝笙，也就是尚华心的爷爷所制的松烟尚墨。

尚宝笙年事已高，制的松墨逐年减少，更因砍伐古松对自然资源造成极大的破坏，尚家制墨的松枝都是用从古松每年修剪下的分枝，但饶是如此也被多方禁止。因此，到了尚志存这一代涉足漆烟墨和油烟墨，松烟墨都是旧年积攒的老墨锭，非名家大家不卖。

林小年拒绝这项任务，理由很简单，“师父，你这是不想买到松烟墨吗？让我去，尚志存肯定不会卖给我这个，骗走他宝贝女儿的男人的女儿。”

陈先明这是想起尚林两家的纠葛，改派金双双去尚家买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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