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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雷霆劫
“是吗?”看着遥不可及的天君,商响心中毫无波澜
没了情根,不能动情,再看千万眼,也找不回当初的渴望与焦灼。
想要忘情,好像也没那么难。
一念及此,商响笑了笑。
看到他笑,肖吟有些痴了,不自觉的开口:“我送你回家吧。”
然而,说完却又后悔,觉得自己枉顾身份,担心会不会太过唐突孟浪。
“不用了,很近的,走两步就到了。”
还是拒绝自己,肖吟有些黯然。
可是心中悸动,忍不住跟在少年身后,看着那小小的背影,钻入了一条更窄的巷子里。
道观藏在林立的楼宇当中,很不起眼。虽说是古迹,却因为没有什么名气而人迹罕至。
多年来,只有商响一个人进进出出。
寂寞吗?
好像有一点。
可为什么还好守在这里?
商响也不清楚。
习惯了,不想再搬走,老鼠精多数时候都好吃懒做。
他知道肖吟一直跟着自己,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神灵归位,重回仙籍,自当不再记得自己。
不记得,从前的约定自然就不做数,自己也没什么好计较。
推开木门,新换过的,不像从前那样摇摇欲坠,可还是会嘎吱响。
回过头,商响迎上天君的眼:“我到了。”
他说,“我到了”。
肖吟知道是要赶他走的意思。
可是他不想离开。
仙家的超然与淡漠在鼠妖的注视下一点点凋零,不知从哪里来的厚脸皮,肖吟开口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愣了一愣,商响有些困惑。
传闻中灵虚天君傲视三界,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就连道长也是风尘物表,明月清风,哪里见得这般做小伏低的样子。
不过,既然已经无法对他动情,却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上仙自便,就不招待了。”
门未关,商响默许了肖吟进入。
暗自想:原本就是他的地方,自己有什么资格拦他。
然而,惯来沉静的天君却难得面露喜色。
心中不知所起的满腹思念,仿佛终于得到了一丝丝弥偿。
院落不大,被主人打扫的干净整洁。梧桐树发了新芽,嫩绿的颜色,驱散了些许萧条与寂寥。
“原本种了些别的花草来陪它,可惜……都种不活。”
商响忽然说。
难得他肯说话,肖吟有些慌乱的看向他。
然而,鼠妖少年只是抬头,目光挂在树梢上。
“你喜欢花草?”小心翼翼的询问,心脏又悸动不已。
“很讨厌。”
被难住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整颗心都纠结起来,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是要坐坐吗?”从小屋里拿出跟小矮凳,商响客气道,“寒舍简陋,就不请上仙进去了。”
肖吟并不挑,只是他身材高大修长,坐在小小一方矮凳上,显得十分滑稽。
商响暗自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他以为,高高在上的天君受了冷待大概很快就会拂袖而去,此后他们又是一个天上地下,隔着三万三千级登仙梯,别如霄壤。
可却想错了,及至入夜,美貌高傲的天君依旧端坐在那张小小的矮凳上,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浓沉夜空中一道惊雷乍然响起,电光不偏不倚的劈向院落当中。
是雷劫……
肖吟是仙,早已不用受雷霆之苦。
难道是?
扣响那道紧闭的门,肖吟匆匆问:“你要渡劫?”
门内没有回答,仔细去听,只有牙关咯咯作响。
一道门锁自然困不住他,肖吟推开房门,便看见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商响。
“天君是强盗吗?问也不问就登堂入室。”
语气很凶恶,可分明就是强装,肖吟看得见,握紧被角的细小手指上,泛白的指节。
“你怕打雷?”
“不怕。”
商响转过头,紧咬着牙,再不肯看忽然闯入的天君。
今年他三百岁,当受一次雷劫。却不想这么巧,偏偏撞上了这时候。
真是丢人又狼狈。
可顾不得自嘲,下一声惊雷紧接着响起。
即使捏紧了被子,可还是忍不住发颤退缩。
前两百年的雷劫,商响都是在老鼠娘的庇护下度过的。
只有那年……
魂灵颠荡的疼痛深深刻进了骨肉血液里,此后一听到雷声,他就忍不住恐惧害怕。
忽然被抱住了,耳边响起天君威严的声音:“本君在此,雷霆不敢伤你。”
“响响,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肖吟也这么说过。
忍不住冷笑,商响无声的推拒着。然而,却被抱得更紧。
肖吟轻抚着他的背脊,一下一下,就像曾几何时已做过了无数次。
怀抱被填满了,和梦中的触感一样。心绪翻涌着,那种酸涩滋味,好似人生初见,却又像失而复得。
怎么会怕成这样?
被牵住了,商响每颤一下,天君的心也跟着缩瑟。
等到雷声息止,怀中的少年竟然昏了过去。
想来是从未作过恶,鼠妖的雷劫来得非常温和。可就是这样的程度,还是吓到他了。去伸手探查他的三魂七魄,却是比预想中更加薄弱。
头一次见,肖吟就看出他断了尾巴,耗尽了轮回的寿数,来生万万成不了人。
怎么会断尾呢?
疑惑的天君掐指去算,却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堂堂玉山神宫之主,竟算不出区区下界小妖的前尘……
他是谁呢?
握住了商响细白的手指,肖吟这才发现,他的手心上,竟纵横交错的,布满了一层浅浅的疤。
轻轻摩挲着瘦小的手掌,心被错乱的伤痕狠狠揪起。
你是谁?为什么会怕雷声?为什么会受伤?
默默问了很多……
头一次,无心无情的天君,是那样的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过去。
第六章 白米粥
睡了一夜,第二天雨停时鼠妖才终于睁了眼。
他睡相很乖,几乎不怎么动,只是眉头皱得很紧,样子有些痛苦。
收回被自己握住的手,商响冷淡道谢:“多谢天君相助。”
说完就翻身不理人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对方出去,商响方才起身,换了睡衣,走出院落。
雨停了,可房檐还滴着水,一滴一滴,湿气浸透了春寒。
裹紧衣服,鼠妖微微动了动鼻尖。
厨房里,高贵天君正在小小的陋室里盛着一碗白米粥。
商响早已辟谷,道士死后,就再也没有开过炉灶。偶尔想逞口腹之欲,也多是去外面。
鼠妖对吃向来随意,一碗热腾腾的面,几个小笼包就能让他餍足。
厨房已经很久没用过了,难为天君还用除尘诀清扫的这样干净。
兴许是被推门声惊动,天君回过头,问商响:“想吃东西吗?”
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位天君做凡人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要人伺候,如今飞升归位,重列仙班,反倒有闲情逸致来做这些俗事了。
“上仙亲自下厨?”
商响忍不住好奇。
“不是,我变出来的。”
果然。
可是,所谓变,也并非凭空而出,万物皆守恒,此刻,想必谁家厨房灶上,已经少了一锅热腾腾的白粥。
“不问自取是为盗。”鼠妖打趣他,脸上倒是比初见时多了几分生动。
肖吟解释:“我保他家孩子金榜题名,这样的福气换一锅粥,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上仙真大方。”
语气带着些嘲讽,很不中听。
还能说什么呢?一锅粥,换来旁人要修几世的福泽,果然是上界天君才能有的奢侈手笔。
“喝吗?”
为什么不喝?鼠妖伸手接过。
他喝得很慢,像是在品味米粒的软烂口感。
肖吟静静看着,目光带着几许好奇。
天上人间,竟有人连他都算不出过往……
“我喝完了。”将瓷碗一放,小老鼠立刻窜没了影。
想跟他再说会儿话,可全然没那个气氛。
进入院落,刚才跑得飞快的少年此刻却懒懒的倚在漏雨的廊下,一颗颗挑着瓷碟中的松子。
光捡开口的吃,不开口的就划拉到一边。
真是……
寡言的天君找不出形容词。
那日雷劫之后,灵虚天君住进了小小的道观。
玉山神宫的仙使们吓得不轻,暗自思忖着自己哪里伺候的不好,叫天君不窝心?
商响倒是无所谓。
三界战神威名赫赫,碧落黄泉哪里他不是来去自如?
一座没人记得的破观而已,何况,这儿本来就是他的地方……
撇了撇嘴,商响继续啃他的松子。
空中一只鸟影飞过,肖吟抬眼看了看,恰恰对上鼠妖懒散的目光。
别开眼,他还是不肯看自己。
扣响木门的声音打破了道观的寂静,匆匆打开门,敲门的是齐袖和晋长。
晋长是城中刚化形的小老鼠,才一百一十岁,天资很高。大概因为同是鼠类,晋长非常亲近商响。
“晋长说你快十天没出门了,怕你出事,来看看你。”
齐袖还是爱漂亮,进门之前,先整了整袖口,然后亲热的拉住商响,一脸憨笑。
晋长也腼腆的叫他:“响叔叔好。”
两人轻车熟路,显然是此处的常客。
肖吟站在梧桐树下,目光不冷不热。
忽然顿住,齐袖和晋长的步子都迈不出去了。
商响转头,看见天君眉心的灼灼紫光。
在妖怪面前露出上古仙印,谁不要命了还敢近身?不四散逃走,已经算他们胆子大了。
齐袖拿眼角打量着陌生仙人,压着声音问商响:“这位是?”
小狐狸没认出来,商响不觉得奇怪。本来嘛,仙人历劫归位,凡尘中的种种皆是要尽数除去。
他们记得流云观里的穷道士。
却不会将高贵天君认作他。
只有商响还记得……
许是因为目睹了地府飞升的一幕,记忆竟一直不曾中断。
“他呀。”目光横过天君俊美非凡的脸,意外的,他并不受仙印影响,“这位上仙暂时住在这里。”
听到“暂时”二字,肖吟不自觉皱起了眉。
“上仙,可否放我朋友进去?”
垂下眼,天君的目光停在商响被齐袖拉住的手臂上。很有些不情愿的,敛去了眉心的仙印。
“他是神仙吗?”晋长小声问,还有些惴惴不安,可眼光却不住的往那人身上扫,带着三分好奇七分仰慕。
商响但笑不语。
摆了张小桌子在院子中央,商响泡了茶,又拿出几袋坚果。
“你这儿怎么只有这些?”齐袖抱怨,吃的倒是比谁都欢。
“那位上仙……不用请他过来坐吗?”晋长偷瞧着,小心翼翼的问。
细白的手指怕烫似的放下茶杯,商响笑他:“他过来了,你还吃得下吗?”
小耗子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年轻的小妖怪喝不惯茶,只抿了一口,就再没动过。商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红票:“去买奶茶喝吧。”
“谢谢响叔!”晋长喜上眉梢,欢欢喜喜的拿着钱跑了。
“你太宠着他了。”齐袖一边吃核桃,一边说。
转眼不见肖吟,天君可能晓得自己碍眼,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哪儿找来这么大一尊佛?”齐袖笑问,暧昧的眨眼。
“他自己来的。”商响说。
不禁忆起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住了下来。
一晃神,居然已经快要一百年。
“又在想那个臭道士?”见他愣神,齐袖有些不满,“死都死了,别想他了,你受了那么多苦,就算上辈子真欠他也该还清了。”
抬了抬眼皮,商响展颜一笑:“谁欠他啊,我这么活泼可爱,就算有债也不用还的。”
插科打诨混了过去,一阵推门声响起,晋长和肖吟并肩走了进来。
肖吟此前消失,是去找了晋长?
神色变了几番,商响还是不动声色。
“小阿长,快过来,不要缠着上仙。”
捧着奶茶和零食,晋长笑得十分憨实质朴:“响叔,齐袖叔叔,咱们都误会天君了。他其实一点都不凶,还给我买了零食。”
说完,心思纯真的小老鼠还快快乐乐招呼肖吟:“天君,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这个贪吃鬼,一袋吃的就把他收服了……
有些不满的望向肖吟,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第七章 红尘事
天君也算识趣,没有再打扰妖怪小聚的时光。
等到鼠妖送别了朋友,肖吟才冷着脸现身。
“晋长还小,什么都不懂,如有冒犯还请包涵。”
小小的鼠妖背对着自己,犹自倔强的保护着更幼小的另一只。
肖吟低笑:“我只是问了他一些你的事情?”
“什么事?”
“他说你曾经同这观中的道士有过一段情?”
商响没有回答,轻轻挂上了门栓。
然后,他回头,唇畔似乎挂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
“听说上仙为能与南山花妖厮守,曾在凡间历过三世劫难?”
鼠妖说着不相干的事。
肖吟皱眉,对于这个话题隐隐有些不耐,却终究没对这只不知尊卑的鼠妖摆脸色。
“我不记得了,归位之后,尘世种种,自当忘记。”
商响点点头:“是啊,您贵人多忘事。”
说完,他就懒再开口,拿来扫把和簸箕,将落在地上的坚果壳清理干净。
“你还留在这里,是因为忘不了那道士?”
“不是。”鼠妖否认,却也不愿深谈,“不过是些红尘俗事,不值得上仙一听。”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叫肖吟莫名觉得旖旎,仿佛只言片语中,就能窥见他心里小心保存着的不浅的情意。
不知为何,肖吟心中烦闷。
他是上古后裔,出生便具神髓仙骨,从未经历过凡尘历练,因而无法理解世间众生的偏执与痴恋。
可偏偏鼠妖没有,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任凭光阴流逝,时空变迁。他都是日复一日的坐在道观的屋檐下,望着梧桐,望着天。
只有提到道士时,那双不动心不动念的眼睛里才会流露出些许别的情绪,肖吟看不懂,只是莫名觉得悲伤……
道士伤了他的心?
肖吟猜想。
“你身上的伤是他弄的?”天君曾听闻一名道者为了捉妖,假意与灵狐相恋的故事,“他骗了你?”
鼠妖摇摇头:“不是,是我骗了他,骗了一辈子。”
眉梢眼角满是得色。
明明是得意的,可笑得却总有些勉强。
地上的果壳终于扫干净,后知后觉的天君这才想起:“为什么不用除尘诀?”
“不做这个,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鼠妖说。
雷劫昏倒那日,肖吟曾探过他的寿数。只有不到三十年,精神衰竭的迹象很明显,想必他自己也清楚。
“无事可做……那便陪我聊聊天。”天君纡尊降贵的说。
能得上仙青睐,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事,可商响却道:
“不想聊。”
丝毫不留情面。
终于,不染俗世尘埃的天君还是动了怒:“是不想聊,还是不想同我聊?”
不近人情的倨傲,这才是上界天君该有的样子。
唇角挂了一抹尖刻的笑,商响说:“不想同你聊。”
“你那么讨厌我,可是认识我?”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挥散不去,天君急于在鼠妖身上找到答案。
“怎么会?天君身份高贵。”
鼠妖笑意冷淡。
渝州的春天很是短暂。
很快,便入了夏,连夜的雷雨,吓得鼠妖一连半月都没力气出门。
晋长偶尔来看他,却从不在他房中多待,总是一会儿就跑到廊下,笑嘻嘻的同肖吟一起听雨。
商响懒散的倚着窗户,看着两人,不言不语。
小阿长跑得太勤,藏不住眼里的倾慕敬仰,是个笨蛋。
暗自想着,商响不免有些担忧。
晋长年纪小,或许不懂得,会把妖怪对神仙天然的敬畏当做别的也说不定。
披上外套走出去,每一步,身上的关节都几欲碎裂。
当初,地府的阴气侵入了身体,以致于后来每到阴雨天就痛得要死。
所以他才不想出门。
“小阿长,该去上学了。”
每次来,商响都要费力赶他。
晋长吐了吐舌头,小声抱怨:“响叔就知道赶我走!”
话是这么说,晋长到底是个老实孩子,还是背上书包,乖乖去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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