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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如果是被抛弃的话
车子像是一条游龙，迅疾地沿着海边前行，飞扬而起的沙子形成一片沙尘之雾，而沙滩上亦留下了长长的深深的印记。
这飞快的车速让古汫的胃里翻江倒海，那惊涛骇浪有好几次都差点从嘴里奔涌而出。
终于李白将车子停下来，他板着一张脸，从车上跃了下去。
古汫艰难地打开车门，几乎可称得上连滚带爬，方从车上下来。他扶着车门，平息了好久，才感觉好些。
李白，背对着古汫，面朝大海站在那里，像负气的小孩。
“你怎么了？”古汫举步走到了李白的身边。
“为什么要那些钱？”李白问。
“啊？”
“我问你为什么要他的钱？！”李白猛地转头看向古汫，表情如狼一般愤怒。
“那个不是你爸给我的见面礼？”
把长辈送的礼物推回去是天下最失敬的事吧？况且还是钱这么可爱的东西。
“见面礼，”李白冷笑，“他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来窥探我的友情，左右我的生活。”
说罢，他转头，望向海面。
起风了。
风带来了寒意，将天空的云吹得翻涌，仿佛正在呼啸着波浪的海面镜像到了天空。不见阳光，因而海与天都是铅灰色的，他们相互挤压，却最终在地平线融为一体。
“我是高中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李白缓缓地张口，道，“那时候我们最要求的四个同学，整天形影不离，认识我们的人都叫我们T中四才子。”
古汫的耳朵竖了一竖。T中，那是临安市，不，整个省里最重点的高中，它是所有省内家长的美梦，也是所有学生的噩梦。因为T中每年高考的升学率高达83%，考入清华北大的学生更是占了23%还要多，至于 985和211就更加不是梦了。传言只要考入T中，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大学，即便只是带着耳朵去上课，也能躺赢高考。
在这样一所了不得的高中，被称为“四才子”，可见李白也是尖尖上的人物。不过，李白这样的高端人设，在这样高端的高中上学，也确实不需要意外。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和一个哥们起了争执，他恼火之余说出了要不是看在我父亲每个月都给他们零花钱的份上，他们根本不愿跟我这种被惯坏了的阔少爷交往，他们早就受够我了。”李白继续说了下去，“我去找其他的两个哥们，他们两个都承认收了我父亲的钱。而当我气愤地去质问父亲的时候，他竟告诉我，这只不过是他给我那几个朋友做的‘金钱考验’，不仅是他们，我初中时候、小学时候，甚至是幼儿园时所有跟我亲近的孩子，乃至他们的家长，都收过他的钱和各种名义上的‘帮助’。原来我所有的友情，都是钱买来的，那我要友情还有何用？！”
李白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之火，他的拳头攥得关节都泛了白。即便是在风声的呼啸和海涛的翻涌声中，古汫也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拳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我倒觉得，被这么考验很幸福。而且，我不介意这种金钱考验来得更多些。”
风，把古汫的话带到了李白耳畔，他缓缓地转头头望向古汫，这段时日始终在他眼中闪现的光芒与笑意骤然不见，——他仿佛又恢复了古汫第一次见他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
“你说……什么？”李白道，“钱，就那么重要，比我们之间的情谊还重要？”
每字一个字里，都有着克制的痛苦。
天空的云层里有闪电在闪耀，雷声轰然而至，风更大，海水的奔腾令海边愈发寒冷。
而古汫的回应，却是比海风更冷。
“我和我之间的情谊，也不过是短暂的合作，合作之后，我们便将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不是吗？”
如果不是这萧瑟的海风所带来的寒冷冰凉彻骨，李白绝然相信这一切都是虚幻。他从未想过古汫竟会是这个样子，这样冷漠，这样冷淡，这样疏离，——他曾以为他与所有人不同，啊……他确实不同，他比所有人，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冷漠无情。
可笑。
可笑的是自己，已经百转千回地知晓了自己的宿命，却依旧相信这世上还有奇迹，还有不同。
“哈，”李白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不止，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肆意狷狂。风吹起他的衣襟，吹起他的黑发，他在风中狂傲有如孤狼。
“好，很好。既然‘相忘于江湖’，不如早早说再见。”李白步步后退，然后双手在额角一掂，这动作，宛若一场告别，“Bye。”
说罢，他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他没有挽留。
他也没有说“不要走”。
李白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还站在那儿，在海边，在风里。
他那么瘦。
蓝色的西装让他像海面展翅翱翔的鸥鸟，独自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中静立。
这是他的选择，从此我与你，再无瓜葛。李白眸光里的星火攸然熄灭。
雨落下来了，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一串串雨痕，形似泪滴。
他用力踩下油门，兰博基尼特有的优良性能令车子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动力，冲向前方。
雨越下越大，才不过眨眼之间便已成了滂沱之势。
李白已经开出海边，眼看便要进入市区。
这忽然变大的雨势令街头的人都纷纷举起雨伞，即使这样，也挡不住雨水浸湿他们的衣衫。
李白望着在眼前匆匆跑着的人群，果断的心情慢慢地变成了犹疑不决。
蓦地，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忽然调转车头，开往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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