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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2月燕子北回的时节了,开了河,刘贞打了水,蹲在一个大木盆前,使了吃奶的劲揉搓衣裳。
或是天还冷,或是她身上的衣衫太单薄,哪怕洗了这么多衣服,肿成红萝卜的手指还冷得生疼。一旁劈柴的刘贞母亲陈氏扶了扶酸疼的腰,看了看女儿用力洗衣服的动作而显出的瘦弱脊背,不由心疼,但素来粗爽的她张嘴却是:“若不是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瞎了眼看上了小吕贼,现在莫说穿得暖吃得香,连带你妈妈也不用给人洗衣裳!”
刘贞手一顿,浑身不由哆嗦起来,眼圈也红了,幸好背对着陈氏,忍住泪意,更加卖力地揉搓起衣服来。可偏偏木盆里的水面隐隐浮现了那人的脸,带着桀骜不驯的青涩的少年郎冲她粲然一笑。
小吕贼!
小吕贼,姓吕名湛,和寡母顾氏二人与刘家比邻而居,是刘贞大哥刘钊的同窗好友,二人更是在天下大乱之际,一同投奔了收天下名望的赵氏。
刘贞自幼与哥哥一处玩耍,一来二去与吕湛有了青梅竹马之意。刘钊很是高兴与好友成为一家人,对这事处处出力,还劝说父母帮刘贞退了娃娃亲。那订娃娃亲的人家早几年就南下避乱,两家只靠书信来往。自此吕刘两家定亲,只待吕湛刘钊二人混个一官半职回家,便可成亲。只是没想到战事旷久未定,二人也杳无音讯。
就在吕母顾氏被接进刘家以刘贞婆母生活三年后,吕湛回来了,带着赵氏的大军,驱逐了前朝的守将,在城头上插上“赵”旗。只是吕湛成了从龙之功臣,新朝新贵,而刘钊则早早随了百草,尸骨无存。
大儿子死了,刘父大病一场,却没想到在吕湛接走寡母后,再没上门迎亲。若不是左邻右舍都是两家旧人,告知这家人,刘家还在傻傻地等——那吕湛早在军中就已经成了上官的乘龙快婿,这才能独掌一支大军,衣紫袍朱!
刘母素来泼辣,忍不下这欺辱,不顾家人劝阻,带着定亲礼,拉着刘贞找上吕家的新府邸。吕湛、顾氏皆不见,只有那上官的女公子(吕湛的妻子)抱着孩子露了面。果然是官家娘子,气度非凡,直把刘母唬得一愣,也把从没见过世面的刘贞比到了地底下。
“那时官人为大军断后,料是此去无回。家父念及官人寡母独子,特把我许嫁,只为做未亡人奉养婆母。却没想到苍天怜见,官人福大命大。而民间竟也有姑娘这样的好女子,以未嫁之身奉养婆婆多年,肖秀慧在此谢过了。”
刘贞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只记得,那名“肖秀慧”的官家娘子怀中的婴孩,用酷似吕湛的眼睛,陌生而好奇地看着她。好似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四月将尽、飞絮蒙蒙的下午,跟着大声笑谈天下大事的哥哥身后,有个大人样板着一张脸的小孩,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看着她:“你就是阿钊的妹子刘贞吧我是吕湛,住在你家隔壁。”
爹爹死了,临死前看的方向不是陪伴多年的妻子陈氏,也不是幼子刘钧,而是她这个年逾20的老姑娘刘贞……
刘贞已经感觉不到手冷了,她机械地揉搓,直到肩头被人猛拍了一掌“你魔怔了不成!这缎子衣服哪禁得起你这蛮丫头这么使劲搓!”
刘母陈氏拽起刘贞,捞起水盆中的衣服,仔细看了看,才舒了一口气:“幸亏我叫住你,你看这里绣的麒麟都有点发毛了。”
刘贞伸头一看,是件半大孩子的衣服,黑色的锦缎做底,用银色丝线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麒麟。
娘俩正为衣服忙活,柴门被噼里啪啦敲得直响。自从刘父过世,刘家便终日闭门而居,并无故旧登门。
陈氏把手中衣服塞给刘贞,匆匆跑去开门。
果然是每日出门上学的幼弟刘钧。只是他现在惨的很,鼻青脸肿头发散乱,衣服也脏破不堪。
陈氏先是一惊拉来刘钧仔细查看,发现只是皮肉伤,放心之后又心疼起衣服:“让你去读书,你跟些野小子混什么?好好的衣服才穿几次?!”
却没想刘钧后头还跟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可是陈娘子当面?”
陈氏一噎。她本出身屠户,嫁给读书人刘父之后才学了点礼,自刘父死后,再无人与她文绉绉地说话了。
“客从哪里来?妇人孀居,久不见外人了。”
“在下谢玖,是谢廷的堂叔。”山羊胡子说边说边打量这个院子,自是一眼就看到了刘贞:“那可是贞娘子?”
谢廷是刘贞之前退的娃娃亲,自她记事起,谢家就已经搬去南方临江城,接着因为战乱一直没回来,直到刘父退亲,也只是书信互通而已。
刘贞喉头噎着苦,微微侧身行了一礼,便避开回了卧房。
谢玖并没有久待,毕竟刘家戴孝一家孤寡。
刘贞把洗好的衣服细细熨烫时,陈氏欢喜地推门进来:“刘贞,好事!”
“是何好事?”
“原来当年我家退亲时,谢家小郎早已外出游学,而后临江城破,谢家遭了难,目前无人知道当年的亲事已经作罢。现在天下太平,谢小郎请堂叔来过礼了!可不是好事?”
“这……这岂不是……”刘贞有些混乱,她收过吕家的定,奉养过吕湛的母亲顾氏三年,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其实可以是谢家的未婚妻……
“妈妈……这……”
“什么这那!”陈氏一挥手,“莫不是你还想着那小吕贼?你爹爹哥哥都走了眼,也都被他害死了。莫不成你受得羞辱还不够?”陈氏把大儿子的死怪在吕湛头上,若不是他撺掇,刘钊不一定从军,而刘父被吕湛气死更是事实!
“我没有。吕家确是不义。”
“那就是了。莫不说你二人并未成亲,哪怕就是成过亲,他吕湛停妻再娶,你也可以再嫁,与他再无瓜葛。”
“可是,我确实与谢家小郎退了亲……”
“谁知道!?”陈氏尖着嗓子打断她,“贞娘,人这辈子都是一路滑下去的,很少有改路的机会的。可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一定要珍惜啊。”说着有些急得要掉下泪来。
“若是谢小郎家人找回来了呢?”刘贞心里乱糟糟的,还是觉得荒唐,可是陈氏的话非常在理,她已经不是总角的小娘,不懂妇人生存的艰辛。
陈氏嘴角扯出了笑意:“木已成舟,你恪守妇道,谢家人不会自讨没趣。”
刘贞胡乱低了头,随陈氏忙活去了。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好容易睡了个囫囵觉,却是噩梦连连,囫囵坐起,打开窗户,冷月伴着凄雨淋在窗前,如万千银针。
让冷风雨气灌了一屋子,刘贞方喘过气来。梦中的一切却挥之不去。
就这么枯坐着,直到天际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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