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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
重阳这一日,京中已彻底凉快了下来,仿佛忽然间便入了秋,杨树的叶子纷纷洒洒,金黄色的菊花开满了环翠寺的山头。天蓝得好像浣纱女手中的轻纱,碧莹莹的,一片云彩也无。空中偶有几只雀鸟飞过,转瞬不见了踪影。
本是登高赏秋的好日子,楚蓁却一点兴致也无。她一早起来准备妥当,辰时中已到了环翠寺,在梅嘉早已约好的客院中等着。碧春陪着她在前殿上了香,添了香油钱,为樊克之求平安,主仆二人便安安静静等在小院里,一时无话。
往年这时节,玉泉寺的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没想到没什么香客的环翠寺人也不少。好在只接待官员家眷,人员倒是没那么杂乱。京中这么大点的地方,转几个弯大家都认识,梅嘉特意择了这个日子,楚蓁还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碧春为她泡了寺里自制的菊花茶,用的是这梅山后头的泉水,茶香馥郁,沁人心脾。楚蓁双手将茶杯握在手中,凤眼透过缭绕的水汽,默默想着远在江南的樊克之。
等了两刻钟,碧春都换了三回水了,才听见院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没一会儿,笑靥如花的梅嘉从月亮门外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梅嘉今日穿的甚是应景,大红金线勾勒万菊图短襦,月白色百褶长裙,双环望仙髻上一支赤金朝凤簪,凤口衔着一只硕大的南珠。小山眉琉璃眼,嘴唇红润肤色白皙,甜美可人得很。若是她不是刚进院门便换上了一副阴冷的表情,楚蓁要当自己先前认错了人了。
梅嘉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浩浩荡荡的,偏除了脚步声没有旁的声息。走到近前,也没跟楚蓁寒暄,径直坐在楚蓁身前的圆石桌前。楚蓁淡淡望着她,没动也没说话。一时间,小院中的气氛诡异得很。最终,还是梅嘉忍不住先开了口。
“楚姑娘养气的功夫着实让人敬佩。”梅嘉偏头看着楚蓁,弯起嘴角。楚蓁掀了掀眼角,没说话。自己如今已经嫁人,“楚姑娘”的称呼着实让人摸不清路数。
见楚蓁还是未出声,梅嘉脸上没了笑容,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人退到外头。碧春看了眼楚蓁,见楚蓁点头,才俯身退了下去。等周围只剩她俩人,梅嘉伸手摸摸头上的簪子,冷然道:“自我七岁那年被樊将军救起,便发誓要嫁他为妻。若不是后来跟着父亲去了西南,此时将军夫人便该是我!”
原来梅嘉看樊克之的表情竟是因为这个,楚蓁望着梅嘉的眼睛,平静道:“可如今,住在将军府正房的人是我。且我与夫君自小相识,少年结亲,事情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陈氏与樊克之的母亲庾氏可是闺中密友,俩人还在各自母亲肚里的时候便有了口头之约。
梅嘉伸手将发髻上的簪子拔下来,长长的指甲划着簪子尖尖的尾端,口气阴冷得像是鬼魅:“所以,只有你死了,我才有机会。”楚蓁心中一凛,梅嘉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疯魔,自己今儿个太大意了。她正要暗中摔了茶杯,便听对面的梅嘉又软软笑了起来:“楚姑娘,不用这么惊惶,外头这许多的人,我还没有那么蠢。”她噙着笑看向楚蓁,秋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身上,让人觉得刚才的话都是错觉。
俩人说话的小院虽小,却布置得十分精巧。窗户下种了满满的一大片野菊,旁边还有几棵零星的薄荷。梅嘉换上那副娇软的神情,右手指着墙边的几丛薄荷,有些不好意思:“楚姑娘,能否麻烦你为我摘几片薄荷入茶?”楚蓁侧身看她,心中盘算她到底所图为何。
梅嘉低头轻捶膝头:“刚才一路走上山来,腿软得很,偏偏嘴馋想在菊花茶中添些薄荷叶子,劳烦楚姑娘了。”见楚蓁还是没动,她才仰头微微笑道:“这杯茶喝完,樊二奶奶便能知道樊将军到底如何了。”
楚蓁无法,只得起身几步走到墙边,细心摘了几片薄荷叶,用手中的帕子拂去了泥土包起来,才拿回来给梅嘉。梅嘉笑着接过,一片一片陆续扔到面前的茶水里。待茶水阴湿了叶子,她便端起茶杯作势要与楚蓁碰一下。楚蓁不知她在搞什么花样,端起杯子与她碰了一下,勉强沾沾唇便放下了。
梅嘉待喝完整杯水,望着墙外头挺拔的杨树,想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道:“想救他的命,便使人给太子送个信儿,说一句‘上元无恙’即可。”说完便起身,意味不明地望了楚蓁一眼,抬脚出了小院。
“上元无恙”?楚蓁想破了头也不晓得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梅嘉既透了信儿,八成太子真的有法子。此次洪灾所经的淮南道首府扬州府的刺史便是梅嘉的堂姐夫,卫国公府哪怕是英王府恐怕都早已得了消息。楚蓁想到此处,心里惊惶起来,若是此次洪水是人祸之故,地方官员只怕不想被人查个一清二楚,而江南一地,向来是英王的地盘,以樊克之与太子的关系,这回定是九死一生!
楚蓁越想越害怕,这样凉爽的天气里,背上冷汗淋漓。她匆忙起身,想将碧春喊进来,却惊恐的发现自己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浑身烫得厉害,手心冒汗,口渴异常。下一瞬,便有一把火从心口烧了起来,她连抬起胳膊都不能,只觉得全身又热又痒又疼。糟了!千防万防,还是着了梅嘉的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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