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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坊,在笙歌最密之地,有一处高楼庭院。
日已西沉,星月亦出,此处歌舞正盛。
红绡轻歌人间月,绿裙浓酒天上仙。这便是京中最负盛名的歌舞坊——仙月阁。
仙月阁前,范云看着里头觥筹交错,裙角摇曳的场景,有些结巴地问了一句。
“你……要来这里喝酒?”
江逍风伸手搭上他的肩,笑道“这里如何?范兄你有所不知,这可是京中贵人才能来的地儿,不是那些个低贱的勾栏瓦舍之流。再说公子也同意了。”
“是。”乔装过的祁政下了马车,走到二人身边,看了看正热闹的人群,道“我们进去吧。”
范云见状,在心里念了即便媳妇的名字,跟了进去。
三人进去后,这仙月阁的主人栖颜便迎了上来。
“栖颜见过各位公子。”栖颜低头弯身向众人行了礼,一幅落落大方的模样。她抬起头来,对江逍风道“江公子可是好久没见了。”
江逍风笑着,端得是一派风流,道“劳栖颜姐姐惦记了。今儿我不是来了吗?”
范云本就觉得自己在这仙月阁里格格不入,现在看着江逍风那副模样,躲在祁政身后暗暗地翻白眼。
栖颜以笑相应,侧身伸手道“流月台已经给各位备好了,请。”
三人上了二楼特意设置好的辟窗垂帐的凌空半圆台,待酒菜上来,歌舞升起,气氛变活了。
酒桌上的男儿情谊来得最是快,三人又是一起剿匪四年熬过来的,那些个君臣之分,此时也被男儿间的豪情撇了开去。
席间,祁政饮下一杯酒,笑叹一句“如今回宫,却越发想念当年在济州偷抓山兔子吃的日子。”
范云好似喝多了,圆脸红着,哈哈笑道“我记得我和殿下抓的兔子,总是要被逍风蹭去一半!”
江逍风闻言推了他一下,两人就笑到了一处。
祁政此时也有些薄醉。看着眼前的两人,他想起了自己那四年的剿匪的岁月。若是重来,他还是会选择在那样小的年纪就出宫闯荡。若是重来,他也应该还会有幸遇到这样一群人。
他应该是比自己的兄弟们要幸运的,祁政想,因为他见过不一样的天下。
月已行至夜西,歌舞还未散去。
江逍风独自一人倚在流月台前的栏杆上喝酒,却见一人上来寻他。
“公子呢?”柳宣以扇遮面,来到江逍风面前问道。他侧着头,似是嫌弃他身上那股子酒味儿。
范云已有家室,此时早就回家陪媳妇去了。江逍风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便道“公子去了厢房休息。你不是称病不来了吗?”
柳宣嫌弃地瞥他一眼,道“我怕你带坏了公子。”
江逍风摆了摆手,道“公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受我的影响。”
“反倒是你,柳老爷子要是知道你来这儿,非回去让你吃家法不可。”
柳宣收起扇子,淡淡一笑,道“我倒是没想到公子会愿意和我们来这里。”
江逍风喝了口酒,道“是啊。咱们这个主子似是心冷,又似重情,却也十分冷静自持,明明面上是笑着,却感觉走不近他心中。”
柳宣点了点头,道“这才是为上者该有的样子。”
江逍风看他一眼,又看着底下沉溺声色的人群,叹道“公子,是和我们不一样。”
“济州这一趟,你是背着重振柳家的厚望,我是不愿入仕却被舅舅扔到了军中,范云是乡里蒙难,和村里的人自愿参军。我们都有家族或亲朋的支持。但是公子,是自己选的。”
柳宣虽然有些不适应江逍风这个浪子突如而来的多愁善感,但也跟着叹了一声往台下望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出了仙月阁。
“那是公子?”
江逍风一看,正是祁政。柳宣作势就要追,却被江逍风拉住了。
“哎哎你别去,燕铭跟着呢,别担心。”江逍风说罢,朝正走过来的栖颜问道“栖颜姐姐,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栖颜走过来,一脸的娇怒,道“还说呢。江公子的人脾气大得很,把我的两个水灵灵的姐妹都给吓哭了。”
江逍风给赔了个笑脸,打发栖颜走了,暗暗道了句“我还以为这么快呢。”
柳宣蹙眉瞪向江逍风,道“你还给公子叫姑娘了?”
江逍风缩了缩脖子,道“我想让公子放松一下,但是公子也没用上啊。”
他举着酒,就这笙箫饮了一口,对着天上的月道“生性不多情,偏入烟花地。互不相容,浪费了这一番风月啊。”
这边,祁政出了仙月阁,站在门前舒了口气,一直暗暗跟在他身边护着的侍卫燕铭现身道“主子可是要回去?”
祁政摆了摆手,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
原来先前有江逍风劝着,祁政也觉得自己此番前来是要放松一下,便搂了两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进了厢房。
但是在房中,烛光微晃,气氛正好,当那两个姑娘伸出玉手准备替他宽衣解带时,他却按住了她们的手。
那两个姑娘以为他还要玩些情趣,顶着那张娇艳如花的脸柔声唤他。祁政听在耳里,却觉得越发心烦,于是忍不住斥了一声,那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就梨花带雨地跑开了。
其实祁政也不是不近女色之人,先前有两个伺候他的两个宫婢已经近过他的身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心烦。或许是那两个姑娘有着和其他想要接近他的女子一样谄媚地笑容,或许是自己心底那一直徜徉着的不安。
是啊,不安。今日祁宋氏提起婚事时,祁政突然有些不安。
他固然知道自己该为了大业好好谋算此事,但是一想到以后身边要站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和自己亲近知心的人,他就莫名的不安。
祁政默默地站着,夜风拂过他深沉的眼眸。
突然,他注意到道旁招呼客人的小贩,那殷勤的模样,和方才的两个姑娘,还有之前围在四哥和废太子跟前的官员们一样。
范云和祁政年岁差不多大,已经有了家业。他是个安逸的性子,本并不想参与这些党争,即使现在跟着祁政,但也只是忠君效力,并不奢求高位。
祁政其实羡慕他的安逸,但是他无法放下自己对帝王家业的争斗之心,便也只得将心关在高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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