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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退潮了……”
“真的假的?”
“淹死了不少变异怪物……明天早上太阳一晒,味道一定棒呆。”
“是嘛,城里还有啥?”
“就这些,好多枪都泡坏了……”
窸窣的谈话声由模糊变清晰,夜愿迷迷糊糊地醒来,浑身酸痛,呆头呆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睁眼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哪里退潮了,分明还是汪洋一片。
稍微清醒一点之后,他发现水位的确是下降了一点——至少他们所占领的这个孤岛面积扩大了将近一倍。
“几点了?”夜愿揉了揉眼睛,昼司回答说:“夜里十二点半。”
听见主人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夜愿一下子清醒过来,昏睡前的记忆全部回笼。之前他脑子一抽,铁了心地要剖白心迹,掏心掏肺和主人说了一大车话——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秃噜出来了。他一起头就完全刹不住车,讲到后来越说越委屈,连小时候弄丢了糖的蠢事都懊悔了一番。而主人果真如他所答应的那般没有回应,只是不断地亲他的额头和头发,再帮他擦去脸上源源不绝的眼泪——他的蓄泪池也好像海岸线般一般崩溃了,他哭到后来,米奥甚至过来提醒叫他节约用水。
夜愿又气又累,哭了半天睡着了。
“海水已经退到到城西一环了。”二十九说,它衣服滴滴答答淌着水,脚边放着几个从番城里搜刮出来的罐头,还有几柄手枪:“我估摸着天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追着退潮朝海上继续前进。”
“好消息,”冯伊安也挺高兴,“居然这么快就能退。”
二号拿过一个罐头撬开,一股浓烈的、死尸般的气味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哀嚎起来。
“谁拿的鲱鱼罐头!”二号一脚把罐头踹飞了,在百米外溅起一朵水花。
“你到底是谁!”二号过于灵敏的嗅觉可是倒了大霉,红眼泛起泪水,悲愤地指责二十九,“为什么要用生化武器攻击我们!”
二十九相当无辜。
“算了算了,睡吧,”米奥也被那味道熏得够呛,头晕脑胀,“水位下去之后再出发。”
“你们俩也睡一会儿,”冯伊安对夜愿说,“天一亮就又要赶路了。”
“嗯,”夜愿虽然点了点头,但他刚刚醒来,喉咙干痒,肚子咕咕直叫,费力地掰了一块压缩饼,干巴巴地嚼着。
吃完干粮后,夜愿向后仰躺着——脑子仍有些木,他想着,虽然背上又硬又咯,但大月亮还是很好看的。
躺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任何睡意袭来,一米远处的安息也翻过来腾过去的。果然,不出几分钟,安息便开口了:“睡不着,米奥米奥,你讲个故事吧。”
米奥开口道:“从前有一只蠢羊……”
“打住!”安息立马叫停,“我已经预见到了你要怎么嘲笑我了。”
米奥无辜道:“我只会讲这个。”
“算了,二号你来你来。”安息招呼道。
二号想了想,说:“我以前给我女儿讲过故事,好像是一个人类修复了一个战前清扫机器杀手的故事。”
“哦,这个我听过,”二十九说,“是不是那个机器人被救到集市里,后来被这个人类修好了,机器人恢复运作之后,把整个集市的人类全部清扫光了的故事。”
所有人一脸黑线地看着它们:“你女儿当时听完没哭吗?”
于是二号也被剥夺了发言权,安息又开始折腾冯伊安:“医生医生,该你了,你不是有弟弟吗?你给弟弟讲过故事没?”
冯伊安想了想,说:“我想想,我好像每次一给维安读家里各种设备的安装说明书,他很快就能睡着了。”
安息绝望了。
昼司忽然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和海有关的。”
“好呀好呀!”安息瞬间精神了,翻了个身趴着,还没开始听故事呢就一脸兴致高涨的样子,夜愿也偷偷竖起耳朵。
“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海盗的,你知道海盗是什么吧?”昼司说,“从前,有一个来自E国的大海盗,E国是一个岛国,上面的居民人人都是合格的水手,而十个水手里就有一个是海盗,比如这个大海盗。他带领着无数船只和水手,整个前半生都在大西洋航路的中心线上烧杀抢掠。”
安息笑起来:“跟咱们完全不一样,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会游泳。”
“没错,”昼司说,“他经常抢劫的这条航路呢,主要是S国的商运路线,在无数船只被劫、金银珠宝被掠后,S国非常愤怒,对E国的女王说,这个大海盗太嚣张了,你还管不管了?”他用词和语气都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般,夜愿听着十分新鲜。
昼司:“S国严厉要求E国对大海盗采取措施,E国答应了。”
“不会是什么恶人有恶报的故事吧。”米奥“嗤”了一声,“还不如听机器人暴走屠杀。”
“不,”昼司说,“恰恰相反,E国的女王转过身来就给大海盗授了勋爵,类似一种官方发布的贵族称号,大海盗和手下战舰摇身一变成为了皇家海军的一部分,私掠变为了明抢,而他们掠夺而来的金银珠宝,有三分之一都上供给了E国的皇室,极大充盈了E国的国库,所以大海盗的后半生,也是在海上度过的,只不过是作为镇压海盗的海军。”
“哇……”安息感叹道。
“大海盗死后,被葬在了中心航路的一个海盗小镇,那里曾经是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最重要运河,两岸都是供海盗分赃以及寻欢作乐的小城镇。”昼司接着说。米奥想了想,问:“你之前是不是说……自由港就是像这个小镇?”
昼司点了点头:“没错,旧址巴拿马。大海盗死后不到两年,这里忽然迎来了一场海啸,海水淹没了小镇的三分之一面积,而他的墓也被卷进了海里。”
夜愿“啊”了一声:“所以他死后,又再一次地回到了海里。”
“就是这样,”昼司说,“一个生前死后都活在海上的人。”
幺幺零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此时此刻讲这个故事,不太吉利。”
但安息开心极了,脏兮兮的脸亮堂堂的:“太有意思了吧!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米奥一巴掌摁在他脑门上:“很晚了,你还不休息!”
安息挣扎地又坐起来:“再听一个嘛,而且夜愿肯定也想听,对不对?”
夜愿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还没听过主人讲睡前故事呢,在星空下听着主人好听的声音入眠,这诱惑实在太大了。
昼司和他四目交接,黑色的瞳孔深如大海,夜愿被他这样看着,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模糊地察觉到自从自己说出了那不可逆转的三个字后,虽然主人没有特别的标识,但他们俩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起来了。
“如果夜愿想听的话,”昼司轻声说,“那就再讲一个海盗的故事吧。”
“好耶!”安息欢呼起来,抱着膝盖往前蹭了两步,津津有味地盯着他。
昼司清了清嗓子,重新起头:“从前,还是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小镇附近的航路上,有另外一艘海盗船,规模呢……比我们先前所说的那个要小多了。这艘船挂着黑色骷髅的海盗旗,船长叫做白棉布杰克,因为他总是穿着白色的裤子和外套。”
这次,连高级变异人们都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关于全面辐射前的影像资料,只有少量避难站得以零散地保存,其他故事都是道听途说的,根本没什么概念,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大航海时代那么久远的故事。
“白棉布杰克的同伙中,竟然有两个姑娘,安妮和玛丽,是当时十分罕见的女海盗。”昼司说,“有一天夜里,海军突袭前来剿灭海盗,而彼时船上的所有水手竟然全部喝得伶仃大醉,全都睡死过去了,连白棉布杰克自己都躲了起来。偌大的一艘海盗船,只有安妮和玛丽两位姑娘奋起反抗,拖延了海军一段时间。然而,她们最终不敌海军的进攻,整艘海盗船的人全被抓获了,关在监牢中等待被处以绞刑。”
“安妮和玛丽被关在女囚的牢笼中,机智地双双声称自己已经有了生育——历史记载安妮的确是有了身孕,而玛丽就不知道了。总之,按照当时当地的法律,她们的行刑会暂缓,直到她们分娩生产。”昼司慢悠悠地说,“而安妮申请在白棉布杰克被送上断头台之前,最后与他相见一次,让未出生的孩子看看他的父亲。”
“可那个杰克不是窝囊废吗?”米奥问,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对“睡前故事”嗤之以鼻的态度了。
安息说:“也许还是有点感情的吧……”
“没错,守卫也以为安妮是为了与杰克做最后的道别,才申请了这次会面,类似什么’亲爱的杰克,虽然你以后不在了,但我们会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之类的,”昼司说,“不料,安妮来到了杰克的牢笼中,对他说’杰克,看到你在这真的很抱歉,不过如果当初你能想男人一样战斗的话,今天也不会像条狗一样被吊死了。’”
“哇哦——”所有人都嘘了一声,七十三吹了声口哨,感叹道:“你的故事怎么结局都这么微妙?”
昼司笑了笑说:“听说后来安妮成功越狱,改名换姓,在那个海盗小镇上潇洒地度过了余生,而那个小镇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安妮和杰克的后代。”
冯伊安也笑起来:“这个故事不错,但是已经两点了,你们该睡觉了。”
“好吧好吧,”安息满足地蹭回到米奥身边窝好,“谢谢你的故事。”
“不客气。”昼司礼貌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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