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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水生回到奕良县一中已是晚上六点,302宿舍的另外七名舍友都已从乡下赶来,正围着一张破旧摇曳的长条四柜书桌玩扑克牌。
无论穷也好,富也好,斗地主是不分阶级的娱乐游戏。
一元钱一副的梅花牌质量一般般,但玩上半个学期是常有的事,一开始还能凑着玩,后来实在坏的不行了,就用两副牌凑齐了玩。
丢了的牌实在凑不齐的,就用烟壳或是包装盒裁剪后用炭笔摹出来,反正谁摸到这张牌的,即便不翻看也知道是个什么底牌。
302的舍长是老K,他的名字陈水生已经忘记了,记忆中只知道他用捉鸡的作画水平弄出一个毛胡子老头,自称是四大才子的祝枝山,他中唐伯虎点秋香的毒非常深。
三人斗,四人看。
一个个光着臂膀咋咋呼呼。
“水生来了?又堵车了吧,带筒子叶米糕没,来一块。”
老K长得有些急,18岁的年龄,28岁的容貌,胡子拉碴的,丢下手上的王炸,手就伸到了陈水生的面前来,“严老西你看什么,洗牌,洗牌。”
陈水生摸了摸包,他看着另外七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笑了笑,“粑粑卖完了,卖给了川老板,我妈全给我做学费了。”
说着,陈水生支手提了提裤腰带,他在偷偷摸钱在不在,虽然被偷的可能性很小。
舍友莫名的陷入沉默。
这一幕很熟。
过去十八岁的陈水生不懂。
但现在他接近四十岁的灵魂却读懂了。
八个人挤在二十多平的学生宿舍,光鲜的衣服总是那一套校服,提到钱,穷孩子的心情总是沉重的。
跨世纪的青少年,八零后最早到来的一批人。
悲催的一代人。
那些年总有人玩笑着说,全国最穷的省份是云南,云南最穷的市是昭通,昭通最穷的县是奕良,而他们的根就扎在这里。
老K见气氛有些不对,嘿嘿的笑了笑,“看见没……水生讲究人,鸟枪看包,蒋校长都不敢打的地方,稳妥,六子,你去打饭,水生,来玩两把,先说好,我们打钱,把水生的裤子给他赢过来!”
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有人起哄道:“水生哪有老K你讲究,空档开车,每次课间呲完尿,得故意在水龙头面前浇水湿裤裆,欲盖弥彰啊!”
严老西边发牌边道:“老K你是不是尿完不抖?”
“滚,会不会说话?你信不信老子迎风尿三丈!”
老K正准备拿饭票,陈水生先一步递了八张饭票给陆路:“当我请你们吃粑粑。”
“水生,要不得,钱可以输给我们,饭票不能占,你们要他饿三天啊?”
老K竖起眼睛一扫,大家都自觉的拿了出来。
他能当上班长,总是有些道理的。
陈水生这才记起来,这时候的饭票,还真是值钱,五毛钱的猪肉馅包子,咬一口满嘴飙油,可以轻松解决一个人的早餐。
穷山穷水穷学生。
唯独不穷尊严。
“行,我就把内裤输光给你们。”
陈水生笑了笑,他刚才虽然只是习惯用18年的思维来做98年的人,但是他更明白,尊严没有时间跨度。
同学间的友谊差的是那一张饭票吗?
不是的,或许有时候会缺饭票借饭票,但有借有还。
将饭票塞进裤兜里的时候,陈水生心想:沿海地区的学校已经用上饭卡了吧?
记号牌老K落到了陈水生的手上。
按照约定俗成的302规矩,他成为了地主。
底牌三张抓起来。
一对王炸和一个2.
“嚯!”
舍友唏嘘起来。
“老K,你没裆裤输,我看你怎么办!”
“水生缺的是那一块遮羞布吗?”老K一脸嫌弃,对齐了牌,嚷起来,“老子三个小炸弹,一对王也得给我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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