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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给我一个打火机。”
香港便利店面积窄小,不过寸土尺地。
陈昭躲在店内唯一能挡住人的大冰柜旁,背后五步远的地方就是柜台。
男人的声音不缓不急地传到耳边。
低沉却清透,字正腔圆。
暌违六年,和她印象中的钟同学似乎也没有多少差别。
陈昭微微侧过头。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店员递过去一个打火机,复又指了指身后的香烟,追问一句,“先生,需不需要别的?”
没人回答。
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店员低头看了一眼柜台,面上惊诧,又往陈昭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昭匆忙转开视线,把头深深埋进膝盖。
不一会儿,方才有人推开店门,脚步声远去。
与脚步声一同落下的,还有陈昭悬在心里的石头。
深呼吸过后,她抬起头来,刚要瞄一眼那头动静,肩膀忽而被拍了拍。
“……!”
绵密的汗意几乎是一瞬间从后脊梁骨窜起,她愕然抬头。
眼前却不过是那位店员——和一件递到自己面前的灰蓝色西装外套。
“小姐,冷不冷?刚才那位先生要我拿给你的。”
“……”
顿了顿,她伸手去接。
染了绯色的指甲艳丽而斑驳,和那件高档的手工西装一点不搭衬。
外套上残留的木质香调萦绕鼻尖,亦与她嗅惯的呛鼻香水味大相径庭。
“不去追啊?”店员笑笑,伸手拉她起来,“认识一下嘛,看起来像个阔少,小费都给了足足五百块……诶,他又回那边那个‘muse’酒吧了,酒吧里人那么多,你到时候可找不到人啊,小姐。”
陈昭没说话,怀里搂着外套,另一只手扶着长凳。
僵直着发麻的脖颈,她甚至连侧过头去看一眼玻璃窗外街对面的场景也做不到。
许久,她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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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时隔六年,陈昭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自港返沪。
她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不过多了个18寸的行李箱,里头杂七杂八堆了些化妆品和衣服。
落地上海,走出机场,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路人们说的普通话里偶尔夹杂一句耳熟的吴侬软语,来来去去,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茫然。
四顾的陌生,让她不得不承认上海的变化之大——大到她不得不咬牙拦下一辆的士。
为了防止宰外来客的油水,一上车,报地址时,还不得不挤出半生不熟的乡音:“普陀区,那个人民医院边上过去一条街有个胡同,往那边走,侬晓得伐?”
没成想司机反倒是个外地人,睨她一眼,油门一踩,“知道,长得楞个漂亮,阴阳怪气的,本地人了不起哦。”
陈昭:“……”
听了这么一句,她在车上给她那个本地妇女妈苏慧琴打电话,索性也不再拿腔作调。
“喂,妈,我在车上了,你下班了吗?”
电话那头吵得很,苏慧琴扯着嗓子同她喊,“侬出来到转弯角去乘地铁,坐什么的士,价忒贵,……算了算了,”似乎在和别人掰扯着什么,苏慧琴顿了顿,忽而说起了地地道道的普通话,“你回家之前,到楼下那个邮政银行取点钱啊,最近你叔叔又没给我家用,穷的很,买菜都没钱。”
提到钱,陈昭蓦地眉心一蹙,有点警觉。
“……要多少?”
“有多少给多少啊!”
不问还好,一问,苏慧琴就蹬鼻子上脸。
“你这么一去六七年,香港那么寸土寸金的地方,总该攒够了钱吧!我可是你亲妈,生你养你,给点钱过不过分啊?!”
陈昭没来得及啐一口她痴心妄想,话一说完,电话便被那头蓦地挂断。
这是什么狗屁人生,有个不给钱的亲爹也就算了,还有个生了她不想养活,倒时时刻刻都在讨钱的亲妈。
放下电话,陈昭被心口那根刺刺得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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