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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纽约时间,早上九点半。
大理石餐桌上,接连几声轻响。
好一会儿,便被摆得满满当当。
一碟色泽金黄的荷包蛋。
一盘淋上些许蛋黄酱的鲜嫩罗马生菜。
两杯牛奶,两片火腿。
房间里的陈昭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蓦地闻见香气,肚子里的馋虫……很不客气的,就这样先于睡意而清醒。
她闭着眼睛,撇撇嘴,在床上磨叽了好几个滚,任头发乱的像个鸟窝,纤长白净的手臂,方才慢腾腾伸出被窝,四下摸索。
——昨晚实在累得太狠。
闹到凌晨三点多,她原本早想倒头就睡,可非是被搂着洗完澡擦了身子,又耐着性子吹干头发,才得了“大赦”而入眠,以至于,睡到日上三竿,依旧眼皮耷拉,没半点力气。
好不容易摸到床边不知何时备好的睡裙,躲在被子里换完,她揉着朦胧睡眼下了床,依旧是哈欠连连。
光是在主卧卫生间里洗脸刷牙就耗去十来分钟,等到好不容易顺着香气小步挪出门,脚步停在餐桌边,钟绍齐恰好从厨房出来。
一身家居服,难得休闲。
她没来得及咕哝说声早安,眼皮子底下,又多了一盅汤。
玉白色的汤盅一旁,是通电的面包机,伴随着“叮”一声响,热乎乎的面包片也跟着出炉。
“……”
陈昭瞥了一眼,转过视线。
她像个没骨头的笨熊,先是扒着钟绍齐的肩膀,被人捧着脸揉了两下,又负气地拍开他手,一扭头,一落座,脸贴着桌面,总也睁不开眼的样子。
“可没人告诉我这么累的,小电影都是骗人的——”她控诉,“钟生,我昨天、我昨天……”
昨天至少喊过七八次“不来了,睡觉吧”。
虽然确实是呜呜咽咽喊的自己都听不清楚。
但是!
她右手捂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下流,无耻,钟同学,你假正经。”
钟绍齐:“……”
他耳根通红。
默不作声地,只给她做了个三明治,对半切开,配上牛奶。
指尖抵住盘边,往她面前推了推。
“先吃早饭吧,”他话音低沉,还真带了些许能听出的愧疚歉意,“下次……不这样了。”
他话说的这样真挚,陈昭却没憋住。
遮住了眼睛,没遮住嘴角,唇畔一勾,几声闷笑便倾泻而出。
“还有下次啊?”她一边装模作样地凶人,一边,却直起身子,把餐盘扒拉到面前。抿了口牛奶,又咬下一大口三明治。
顿了顿,扬起脸看他时,分明素面朝天,偏带三分天生娇俏,连得寸进尺也可爱,“哼,你得亲亲我才有下次。”
无论什么年岁,自觉被人爱时,总像个刁蛮又骄纵小孩。
好在即便如此,也能换来他俯下身、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顿平静温馨的早餐。
如寻常爱侣。
“我不吃生菜,也不吃——诶,等等,钟生,你熬的汤?那我喝吧……我可喜欢喝这个了。”
“你要不要也尝两口?你不试我也不吃了,要一起才觉得好吃啊,要胖也得一起胖。”
餐桌上,钟绍齐听得她这“无赖”嘀嘀咕咕,说得头头是道。
苦笑一声,无奈,经不住她缠,便也微微低头,就着她的勺子喝一口鱼汤。
喝了汤,似乎有些淡,他又起身,到厨房里拿盐盅。
陈昭也不拦着他动作,只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瞧着他难得多了丝“烟火气”,忙前忙后,虽不如商场上姿态从容,可莫名的,她更喜欢这样子的钟生。
以至于,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也越觉得欢喜。
她少年时曾幻想过许多关于轰轰烈烈动人又断肠的感情,什么豪门恩怨,什么爱恨情仇,远走他乡和温柔纠缠。
不过,在这样的一个平凡早晨,她想,自己好像得到了远胜于那些经历的,更珍贵的东西了。
准确来说。
如果不是手机铃声恰好吵人响起,且有绵延不休的趋势,她这份圆满或许能来得更久一些,写篇文章洋洋洒洒也不为过。
那电话铃声仿佛催命,哪怕两人最初都有十足默契的准备忽视过去,响的久了,也不得不齐齐看向那头。
“我帮你去拿。”
钟绍齐终究还是停下手中帮她搅匀汤水的动作。
抽了张纸巾擦净手指,复又到沙发边,帮她拿来不依不挠响了大半天也不见停的手机。
陈昭接过手机,眼见着屏幕上是个十足陌生的电话号码——甚至连归属地都是自己久未接触的香港,心下一时疑惑。
却还是划开绿色的接听按钮,凑近耳边。
那头,是一阵信号不好似的沙沙声,夹杂着隐隐听清、令人不住蹙眉的痛骂,和小女孩的抽泣。
“喂?”半晌,没听到有人说句直白明了的话,陈昭不得不先开了口,“找谁?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家、家姐……”
或许是她这句质问惊动了对方。终于,电话里传来一句抽抽噎噎的回应。
女孩用结巴的粤语,称呼她一声姐姐。
几乎是瞬间,陈昭握住手机的五指猛的攥紧。
她默然半晌,拿起牛奶灌一口,末了,又冷冰冰反问一句:“你是谁,凭什么叫我姐姐?”
哪怕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但让人回忆其当年的不堪和种种郁卒,实在有些太残忍,她宁可——
对方却并没给她细想和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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