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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南薰殿中的迦南香弥散开来, 空气粘稠可怖。圣上敛容闭目，宫婢内侍们纷纷跪倒, 呼吸声几不可闻。

谢廷铨又伏跪于地上，额头触到湿凉的石面上, 等待头顶之上那位白发老人发布施号。只闻圣上重叹一声, 随即笔墨纸砚连同奏章尽数扫落在地, 威严中夹带愤怒与镇痛的声音洞穿空气，狠狠地咂了满地：“传旨, 让刑部、大理寺协同宗正寺审案！朕之长子于狱中被害，势必要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都不要来见朕。”

谢廷铨领了旨意, 正欲转身去传旨。宛如空苍的声音又传来：“朕一时心慈手软, 害了朕儿的一条命。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他们弄权结党胡作非为，却从未通融过他们残害手足兄弟相戕。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的忍耐性, 再纵容下去等到朕闭眼时, 还能活下几个人。谢廷铨，你领朕的旨意亲自去查，严查细查, 将罪魁祸首揪出来，朕要从重发落以儆效尤。”

得, 又是一门苦差事，谢廷铨退行出了南熏殿。心里苦闷，丈人爹交代的差事，要他去处置舅爷们, 这算怎么回事！

宗哲早已等在殿外，皱着眉头看见谢廷铨从殿中走出来，忙上前问：“大殿下殁了，圣上可知？”

谢廷铨点了点头，“圣上要严查此事，已喝令刑部、大理寺与宗正寺一同审案。”

“啊？那派谁去查案？”宗哲问道。

谢廷铨揉了揉额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我，谁能逃得过？”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张宦官便出来传旨。见到宗哲，张宦官塌腰道了句巧：“圣上旨意，让您和谢相一同查案。”

宗哲强行咧开嘴领了旨，非常不情愿地朝着谢廷铨耸耸肩：“就你这张乌鸦嘴啊，早晚有一天，我要将你拔毛炖熟去祭天。”

走了几步，宗哲又问：“两位皇子关在狱中不管不问，如今大殿下在狱中殁了，熙王那边有什么说法？总不能还这么关着吧？”

“怎么，替熙王鸣不平？”谢廷铨微微瞥了他一眼：“你这是替陈月令问？”

“你怎么提她？”宗哲变了脸，“我跟你说正经事。大理寺要断案，也要琢磨透圣上的想法不是？大皇子有谋逆之意，熙王推波助澜将事情揭发，若单靠梁奉御一人之词，熙王算是将功赎罪，何必一同关押在狱中。可是圣上不表态，过这么久也没个说法，如今大殿下殁了，总不能怀疑是熙王害的吧！”

谢廷铨想了想，转身往牢狱走。宗哲又翻身追了过来：“说了半天话，你倒是理理我啊！”

“你质疑得有道理，我们去问问，究竟是不是熙王害的。”谢廷铨又问，“熙王在狱中都接触了什么人？”

“除了刑部、大理寺的人，便只有大殿下了。说来也奇怪，同样入狱的兄弟俩，一位不断为自己申冤，另一位和没事儿人一样，每日三餐不断，靠临摹颜筋柳骨度日，我瞧着正常地有点不对劲儿。”

谢廷铨笑了笑：“许是看开了，或者有了新的打算，谁知道呢。”

宗哲只叹道：“赶紧了结这案吧，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谢廷铨笑笑，也不理他，一脚踏入阴暗潮湿的牢狱。

宗正寺的几位宗家长老正在审问狱中小卒，大皇子这病来势汹汹，病逝的速度太又快，与其接触的狱卒全部被点名，挨个叙述这几日当值时发生的细节。

谢廷铨旁听一盏茶的时间，觉得甚为没意思，又与宗哲一道去见熙王。大理寺评事站在监外唉声叹气，见谢廷铨与宗哲走来，背过身与二人愁眉苦脸道：“两位可算来了，微臣实在套不出话来，熙王不开口，这几天一点进展都没有。”

熙王心静似水地临摹字帖，性子偏沉再加之谨言慎行的习惯，本就不爱赘言。如今成为阶下囚，三缄其口更是稳重如山。不仅是大理寺的评事，还有宗正寺的长辈，在熙王面前就像遇到一只睡不醒的豹，一点脾气都没有。

评事苦着一张脸，双手将笔录奉上，与宗哲告假回家。宗哲笑着接过，蹲在牢房门口，与熙王打了一个招呼：“王爷，微臣们奉命查案，您呀最好将实情告知，不然大理寺可有办法让您说话。”

熙王不动声色，手中的毛笔行云流水，白纸黑墨衬得他纤尘不染。

宗哲又道：“不然，微臣与您谈个条件可好？臣现下手里有一份供单，您不想说话，那点头摇头总行吧！”

大理寺断案，逢上嘴硬拒不承认罪行的犯人，案情无进展时，皆会捏造出这么一份供单。这份供单大多是聚累起来的罪状，无罪之有亦会强加于罪，简单来说便是刑讯逼供强行画押。如犯人抵死不从，大理寺便会在供单之外拿出条件，大多事关亲族性命及切身利益。不过这些手段不能用在宗族身上，熙王瞟了宗哲一眼，甩出一句：“你敢？”

开口说话就好办了，宗哲给谢廷铨使个眼色。

谢廷铨这才开口：“他当然不敢，既然王爷开口了，那便容臣问您几件事，熙王可否如实相告？”

“本王无罪，”熙王冷笑，“话亦不能多说，否则亦会冠上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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