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红发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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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红发人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发型,头顶上的发丝根根散乱,呈着火焰状,同时向着左侧的日光和右侧的阴影张扬,脑后的部分却又柔顺且直,或许是被竖起的衣领所荫蔽的缘故,色泽要暗得多,远看上去像缕缕锈色缨带,垂在那人带骷髅肩章的夹克衫上。

是娅枝先注意到了站在阴影下的那红发人,她以臂弯轻碰和畅的肩膀,又在两人身前那一小处绝不会被注意的安全领域,畏瑟地抬抬手指,便凭着女孩之间的自如默契将和畅的目光指引过去了。

对于像这样染发文身的街头青年,娅枝是有几分害怕的,但这种恐惧并非来源于他们烈火般的发色,或者左青龙和右白虎的纹身,她怕的是这类人的不稳定性。在常人眼中,他们似乎终日游走在人间底层的墙头下、瓦砾里,正因为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反倒有了凡事皆可以为的底气。旁人不能预料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譬如娅枝无法得知,眼前那人二指间的烟头在下一秒,会燃烧着落地,还是冷酷地地熄灭在某个倒霉蛋的肌肤上。

某种程度上,众生皆不稳定,即便是那些庸常得模糊了五官的人类,仍有可能在某个时刻腾身跃出丛林,犯下狂徒才会造的深深恶孽,最终被刀刃和手铐的冷光映出真实的狰狞面目。日报边角上、媒体长文里,那些诸如“说说犯人的背后故事”的夹叙夹议内容就是例证。

娅枝没有见过真正的罪犯,关乎不稳定性和畏惧的道理都是妈妈教给她的。讽刺的是,母亲教导女儿外界莫测、人心丑恶、所以女孩子哪怕舍弃自由也必须活得如履薄冰,自己反倒无奈地成了女儿世界里最情绪化的危机。娅枝的腿上至今留着一处香烟疤痕,疤痕并非来自所谓摇晃癫狂的外部世界,它至今狰狞地存在,仅仅是因为多年前向妈妈将女儿按在椅子上时,忘记了椅面上那根未熄的“南京”。

娅枝并不恨妈妈,她知道发病的人记不清事情。

她也知道向妈妈忏悔得足够多了,无论是对神明、对佛,还是对每枝花、每片叶。早年的向妈妈或许已体悟到,自己这无可救治的癫狂正是对她拼命保留女儿行为的嘲弄。她时而听见老天爷呵呵大笑,笑她的没资格,笑她这柔弱妇人留不住一个女儿在人世,必然也保护不得另一个。不过,这种落差又竟然起到了些遂意的作用,向妈妈的香烟和绳子到了娅枝这儿,仿佛成了用以辅佐言传的“身教”,反而有力地让娅枝对人性的可怕深信不疑,渐渐生长成妈妈期待的样子——保守、怯懦、极少对更广阔的自由萌生念头。

娅枝羡慕着年轻开朗、似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和畅,又隐隐地替她担着一份心,当和畅果断地向那个红发人走去,带着怒气质问他在干什么时,娅枝只得跟上前去,一条马路的距离里,她简直要以为自己的心脏壁最近变薄了,因为薄如蝉翼而神经密集,每一次搏动都尖叫着恐慌的高声。

娅枝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那忽闪忽暗的烟头上,三个人离得近了,娅枝甚至能看得清烟身上“炫赫门”的字样,她比刚才稍稍平静了些,但目光依然不能离开那人的指尖,寸寸皮肤在径自回忆那种烟头灼烧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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