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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重阳, 厨师蒸了满满两屉花糕。
娄昭小心翼翼切成块,用油纸包了缠上锦绳,送到隔壁。然后颠颠地提回两壶菊花酒。
秋高气爽,俞雅带着两小孩去爬锦山。明园就坐落在山麓,这山其实没个准确的名字,当地人一直以锦城的名来称呼它。山不高, 植栽丰富, 但未经开采破坏, 还算保持着旧有风貌。
俞朝辞跟娄昭毕竟青春, 带着俞幼哈大呼小叫狂奔上去。俞雅走一段停一段, 点点脚尖捏捏腰肢, 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近年来活动得少, 能不长赘肉保持身材多半是天生丽质,小半是合理饮食与充分保养的结果。讲真她也确实难想象到自己身材走样又老又丑的模样。
本来也不觉得老了如何, 见到那俩朝气蓬勃生机灿烂的孩子, 才对比得自己的时间真不多了。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想来人生迟暮, 频繁回顾往昔总是无法避免的事实,匆匆忙忙走了这一遭, 还未来得及回味什么,黄昏的光辉已经爬满了额头。
俞雅睡完午觉起来, 在书房看到踮着脚在窗口张望的小姑娘。
走过去看了眼,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余。相较于自家院落里俞朝辞跟着下人闹闹腾腾清扫地面收捡落叶、拾掇花树修建枝桠,旁边还有只狗子在上蹿下跳的画面, 隔壁简直静寂得出奇。别说节日气氛了,就连人影都没有出来走动的。
嗯?这时候俞雅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自从俞朝辞来了之后,她的狗子是不是过分活泼了些?昔日拼命端着的高贵冷艳已经碎成渣渣了么?然后才瞧见娄昭软绵绵的眼神。
这年头,连老年人都不伤春悲秋了,你一个小孩子心思细敏多愁善感真的好么?
俞雅习惯了简单粗暴的思维与行事,自家的小辈又都以男孩子居多,怎么摔打踹踢都不为过,现在才觉得养小姑娘要稍微多些麻烦。怎么就不能像俞朝辞那样一直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呢?而无论她怎么看,隔壁那位也一点都不可怜好么。
能得到的都得到了,能做到的也都做到了,命运实在无法给予的到这年纪也应当看开了,那还有什么需要别人去怜悯?
俞雅虽然嗤之以鼻,但或许每个养小孩的人都会有这种复杂的情思,既然猜到小姑娘在烦恼什么,便怎么都没法子挪动脚步。并且不仅没走开,还开了口:“觉得难过?”
娄昭猛地回头,看见是她,下意识眨巴了一下眼睛,回过神之后连忙摇头。
“人生总会经历这么个阶段的。”俞雅平静道,“衰老是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命题。容颜苍颓,身体倾垮,几十年熟悉的风景逐渐陌生,然后一切都会变得静寂无声起来。”
就算有孩子,孩子也会长大远离。到头来还会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对着小姑娘微微一笑:“得到与失去永远是只有自己才能计较的平衡,旁人的一切视线都是无畏的探究。你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别人身上,因为你不知道这是否正确。”
娄昭偏头思索了一下,随后就有些沮丧地点点头:“我就是控制不住……”
相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她的思想确实是要成熟得多。在被一次两次点醒之后,这会儿自己就在思考问题了:“我大概是把那位先生当成了我姥姥。”
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已经离世,她与丁先生又有那么一层关系在,不可避免就将他当做了姥姥的代替者——用于寄托情感的存在。
姥姥走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太过伤心。因为她知道死亡对于姥姥来说其实是种解脱。她大半辈子心心念念记挂的全是女儿娄半夏,半夏妈妈死得太早,又是郁郁而终,给了姥姥最大的打击,那道创伤无法抚平,且随着岁月的流逝越发可怖,勉强将娄昭带到那么大,实在再难坚持下去。她自己都是极富盛名的医者,可到了最后身体持续衰败病入膏肓,还不是因为心病。娄昭陪她熬到最后,终于能为她松一口气。姥姥是笑着咽气的,她相信自己的女儿还在黄泉路上等着自己,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见她。
送别姥姥,她收拾包裹回了大凌山,她很难说自己不伤心,但又确实没有痛彻心扉的感觉,只是觉得很遗憾。遗憾陪姥姥的时间不能更多一点,遗憾她还未来得及报答她的半夏妈妈与姥姥。这种心情积郁在胸膛,所以在遇上丁先生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产生了些共鸣。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该照顾那位先生。
当年的事他也是受害者。半夏妈妈没有怨过他,却怪是自己将丈夫拖在了国内——倘若不是她执意不出国,丈夫也不会陪她留下,以致被歹人抓到了空子置身危机之中。娄昭经常发现她偷偷垂泪,情最浓时阴阳两隔,这种悲哀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深切体会。而姥姥因为半夏妈妈的离世,才一直固执地恨着丁先生——娄昭觉得这其实并不能怪丁先生,然后就会想,失去女儿的姥姥会变成那个样子,那么失去继承人的丁先生会是怎样的心情?垂垂老矣,却必须白发送黑发,死生从此各西东的惨痛如何承受?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孤零零的……看到他我就总想起我姥姥,如果没有我,姥姥大概也坚持不下这十年。”娄昭抿了抿唇,小动物般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俞雅,“然后怎么都放不下心了。”
以往俞雅哪会在意这种事啊,可不管怎么说,这小孩都是自己养着的。她叹口气,缓缓道:“既然今日重阳,去邀请那位一起来吃晚饭吧。”
小姑娘猛地瞪大眼,很是不可思议的模样——显然难以置信这话是从她云师口中说出来的。但望见面前人依然淡淡却平静的眼神,她一下子镇定下来。眼神有点意动,不过犹豫很久后,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这不太好……”抓抓自己的头发,很是纠结道。
她是没什么寄人篱下的感觉,很不客气地把这里当家。毕竟云师是自己师门的长辈,又收养了自己,无论是按照云门的规矩,还是现世法律上的条文,她都不觉得心虚。只不过丁先生那边毕竟是与自己的渊源,却与云师没什么关系,她不能把自己的烦恼转嫁给云师。先前劳烦云师给自己出主意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这会儿还要把人邀请到自己家里……
“去试试吧,”俞雅不理会小孩子的拒绝,“会不会答应还不一定呢。”
娄昭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就见她家云师已经转过身走开了。
“……”
犹豫了好很久,才抱着颗纠结的心跑去隔壁。
娄昭过来的时候,戴星正抱着碟重蒸一遍热乎乎的花糕,一边大口嚼,一遍盯着他老板往自己腿上贴膏药:“唔,手艺很正宗,不甜不腻,松软香糯,最适合老年人口味——真不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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