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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文臣武将和宫人都踏入大殿, 也有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跟随着衣着华贵的官宦人家。
中秋佳节, 好不热闹。
皇帝高坐殿宇之上, 皇后秦氏正扶起袖子,将美酒倒入皇帝的玉杯之中。流水滚入杯中的清淳之声被四处响起的交谈声掩盖了过去,皇帝朝身边的宫人使了个颜色。
宫人鞠躬上前:“今日中秋夜宴群臣,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上菜吧。”
众人纷纷站起,举杯饮尽。
觥筹交错中,秦远坐在夫妇二人身旁, 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被秦夫人伸出手拍了拍脑袋:“低头,莫要乱看。”
三岁的娃娃不懂这些礼法,却也看得出母亲的严厉斥责, 扁着一张嘴低下了头。
皇帝的目光却被吸引了过来。
天子笑得和善:“丞相的儿子玉雪聪明, 煞是可爱啊。”
秦丞相赶忙站起就在一旁跪下:“陛下谬赞了。”
“起来吧,坐下说。”皇帝摆了摆手,仔细地打量了一眼懵懂的秦远,“本来宫宴两三岁的孩童不必来,只是皇后先前和朕提起过,丞相中年得子, 又刚好生辰就在今日, 月圆中秋降世,是个好兆头, 这才让丞相带了来。”
“能得陛下喜爱,是犬子之幸。”
皇帝话锋一转:“丞相与皇后也算是远亲, 皇后想必比朕更喜爱这个孩子。”
这话一说出来,殿里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不少朝臣都停下了交谈,看上去动筷安静地品尝着面前的菜品,实则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这边,留意着帝后与秦丞相的交谈。
丞相与皇后虽然都出自秦氏,可族谱上这两人的名字起码差了十几页,是个远到不能远的远亲。
帝后这时候用这个所谓的远亲提到了这个孩子,目的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果不其然,秦丞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皇后便道:“这孩子我看得惹人喜爱得紧,一看便是乖巧的性子,凛儿与这孩子年岁相仿,大皇子又是个体弱的身子,凛儿缺个伴,丞相与本宫也是远亲,不若就把这孩子接到宫里来和凛儿读书做个伴吧。”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只是到底是这一出生就锦衣玉食要什么都有的三皇子缺个伴,还是皇帝想要制衡,亦或者是皇后想要自己亲生的三皇子依仗秦丞相家的势,可就不得而知了。
秦丞相纵然千百个不愿,所有的反对也只能吞在肚子里:“臣遵旨。”
一句轻巧地缺个伴,便将本可以在书香门第幸福长大的孩子接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
只是稚子天真,仍旧张着个大眼睛,懵懂地看着跪在殿下的父亲。
中秋刚刚过了不到半个月,秦远便带着父母亲的焦心和他听不大懂的嘱咐入了宫。
刚一进到皇后宫里,小娃娃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宫人喊道:“娘娘,秦家的小公子接来了。”
笑声戛然而止,妇人威严的声音传来:“带他进来吧。”
宫人牵着秦远的手,微微弯下腰,一步一步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牵进了殿里,在内侍的摆不下行了个自己就不太明白的礼。
待到微微抬头,秦远这才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薛凛。
孩子穿这一身月白色的锦绣衣裳,胸前还挂着价值不菲的平安金锁,手上正抓着一串红到泛光的珊瑚珠串把玩着。
皇后秦氏在一旁扶着薛凛,笑得端庄典雅,金色银色的珠钗带了满头,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好几串珠串与玉镯,就连手指上都套着金银玉器,好不奢华。
她坐得挺直,就连姿态都一丝不苟,找不出一丝错误。
这位全天下最尊贵都的女人一点目光都没有给秦远,只是略带慈爱地看着她年龄尚小的皇子,缓缓道:“秦家孩子来了,方才陛下送了一堆东西过来,正巧凛儿在挑自己喜欢的,你也来挑一个吧。”
虽然是征求的语气,但谁又指望一个刚刚三岁的孩子说些什么?
内侍直接一把抱起了秦远,就把他送到了皇后和三皇子的跟前。
兴许是出门前秦家夫妇好些天的叮嘱教导终于起到了作用,秦远虽然不知晓这些殿宇里的人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却也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神仙娘娘!”
三岁的娃娃话都说不利索,说的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神仙娘娘。
可天下没有女人不喜欢收到这样的夸赞,尽管是来自一个小娃娃。皇后笑了笑,身后站着的大宫女也觉得有趣:“好伶俐的孩子,娘娘,这是说您堪比天仙呢。”
皇后摸了摸薛凛的头,看着秦远道:“这娃子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小远儿,挑一个吧。”
她说着,指了指被子上摆放着的一应物品。
小薛凛已经没有继续把玩那串他自己挑的珊瑚珠串,而是好奇地看着秦远,挪不开眼睛。
一点也不怕生。
绣着金凤凰的大红被子上,有千金难求的文房四宝,有珠宝首饰,也有纯粹的金银,甚至还有一些早就绝迹的书籍。看似零零散散地摆着,实际上各个都价值万金。
相比起来,薛凛手中那串珊瑚珠串实在是太过玩物丧志了。
难怪方才殿里传来了一些打趣的笑声——不过是用些玩笑把这个玩物丧志的名头给笑过去罢了。
秦远还不懂事,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他一见薛凛,小孩子就下意识升起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而来的好感,只觉得面前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同龄孩子拿了珊瑚珠串,自己便也伸出手去,朝着另一串红色的珠串伸出手去。
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个和薛凛手中珠串相差无几的手串。
只因为这第一次见面便生出来的好感,一场危机就这样消弭。
尚且年幼的秦远还不知道,他那时候若是拿了文房四宝或者古籍,不论东西价值如何,他的选择瞬间便会盖过了皇子。
这样的名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墙就可以构建出无数种罪名。
只是他不知道。
皇后殿里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宫墙下日日埋葬着白骨,秦远就这样懵懂中带着一些小心地和薛凛一同长大,一眨眼便是七八年岁月过去。
昔年孩童已经长成仪表堂堂的小公子,大皇子体弱,不堪继承大统,排行第二的又是一个公主,薛凛虽然不是长子,却是个身体健全的嫡子。
眼看着就是未来的新皇。
少年意气风发骑在马背上,手中拉弓而出,长箭破空,下一瞬就刺中了红色的靶心。
四周宫人一阵欢呼,薛凛从马背上下来,却见秦远那边居然连射了三箭。
前两箭毫无意外地射中靶心,最后一箭来得最迟,力道却打得很,居然瞬间把薛凛刚刚射中靶心的长箭给震了下来。
待到秦远也从马背上下来,薛凛笑着走上前。
“殿下。”秦远手中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抢了你的风头了,只是——”
“让宫人门嘴巴紧点,我知道。”薛凛直接上前,一手揽过秦远的肩膀。
他刚刚长成,五官正是从孩子蜕变成大人的时刻,带着些稚气,却也已经初具气质,鼻梁高挺,双眼深邃,一举一动都带着皇家人的贵气。
与秦远这种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柔情的世家公子相差太多。
秦远笑了笑:“还是殿下理解我。”
他与薛凛相伴着走回去,宫人跟随在后面,等着给两人沐浴更衣。
只是少年时的秦远虽然知道韬晦,知道宫城里应该成为一个谁都注意不到的存在,却不知道和他一起长大的殿下眼里……除了他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串薛凛与秦远第一次见面时选择的珊瑚珠串,正躺在三殿下的枕头底下,带着少年人那不为人知的念想,藏着岁月栽种下一点一点萌芽的心动。
秦远穿这一身黑色的短打,银线绣边,红绳绑在手腕上,衬得他越发像一个刚刚猎得好物归来的贵家公子。
他与薛凛并排而走,才刚走出一半,前方迎面走来了一众宫人。
这样和薛凛一模一样的规制,放眼整个皇宫,除了帝后,也唯有薛凛哪位体弱多病的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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