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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文秀娟偷偷地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是柳絮竟有些怕看见她了,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愿在她那日趋变形的脸上多作停留。那晚给她留下最深切创伤,反反覆覆在噩梦里出现的,正是沉入尸池时,看见的那一张张形形色色的文秀娟的脸孔。
文秀娟发觉了柳絮的闪躲,便不再问了。
费志刚是最有资格追问的人,但他只在第一次探望柳絮的时候问过,见柳絮欲语还休的为难,就主动岔开了话题,自此再没提过一句。也许他在等着自己主动告诉他吧,柳絮想。但是会有那一天吗?自己现在只想把一切埋起来,埋得越深越好。
她真真嗅见了死亡的味道。
躺在病床上,噩梦与噩梦之间,柳絮把那晚幻听幻视的原因还原了出来。是的,一切都是幻觉,自始至终,尸池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看不见的孩童,没有似缓似急的脚步声,没有尸池中央翻过身来的女尸。这一切的源头,是尸池钢门的把手。没有取样化验,没有其他证据,但柳絮觉得就是。握把手的时候,上面是湿的,那并不是她的手汗。
致幻药物很多,最常见的是乙醚,在医学院非常容易得到,而强烈的福尔马林味会遮盖掉其他气味,这样就难以及时分辨警觉。吸入致幻剂后进入尸池,恐怖的氛围必然会产生可怕的幻觉,即便乙醚没能发挥作用,用树枝锁了钢门把柳絮困上个把小时甚至一整晚,也足够把她吓破胆。这就是那个人计划的终极警告。
柳絮不仅如人所料地闻了手,还在进门后长时间用这只手捂鼻子。幻觉迅速产生,并且把她逼上了尸池。原本还不至于摔下去,但柳絮把手弄破了,她晕血。
柳絮是因为晕血才被逼考医学院的。冯兰说柳志勇你血孽太重了,欠的债落在女儿身上。柳志勇说屁,老子第一次见子弹把人脑浆爆出来也恨不得吐到小舌头都翻出来,后来呢,连副脑袋就在旁边被打爆,糊了我半张脸,一样往前冲。这是见识太少锻炼不够,我柳志勇生了个晕血的女儿,说出去是个笑话,得治。部队里练兵,怕什么就拿什么治你,柳志勇把这一套用在女儿身上。
进入医学院之前,柳絮想到面临的一切,觉得将是场无比酷烈的折磨。但这折磨的确有效。比如她在解剖课上的变化。柳絮开始相信这样慢慢进展下去,终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能站上手术台的合格医生。可是从在解剖教室里勉强应对一具尸体,到在尸池里与上百具尸体为伍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柳絮觉得自己被摧毁了,如今她只要一想和文秀娟、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脑子里就会生出一根刺来,蛰得她忙不迭地掉过头去
翻页声。这来自床尾的细碎声响,有着让柳絮沉静下来的力量。
“你逃好几次课了吧。”柳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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