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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的枫叶红得如血, 柳青门走在前面, 一身大红撒花的百褶裙几乎与遍染群山的枫叶融作了一体, 如云高耸的发髻上, 一根凤凰衔珠的金步摇不断摇晃着, 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微微一侧头, 半隐半现, 露出眉心一点的梅花妆,在那双秋水般的桃花眼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妖冶艳丽。
吴颐敦跟在她的身后, 吃力地往上爬着, 若一不小心抬头看见柳青门,必定急忙低下头来, 骂一声“淫妇”。
于他身后,慢慢跟着的乃是玉京娇。
玉京娇倒是穿了一件素雅的衣裳,雪青色的底子上面绣的字不到头。她绾着斜斜的堕马髻,发髻上簪一朵新织宫花, 插一根嵌金的莲花银簪, 连妆容亦是淡淡的,唯有颈间挂着的一串珍珠, 颗颗圆润透亮,尤其是正中的那颗南珠, 更是晶莹漂亮。
柳青门忽然停住脚, 转头乜着吴颐敦一笑, 后者收势不及, 差点撞在柳青门的身上,吓得他面色灰白,直喘粗气。
“吴先生,你是走累了?”青门掩唇轻笑,“那可如何是好?山顶的风光可是最好的,杜陵野老有首诗是怎么说的?”
吴颐敦吹胡子瞪眼睛:“淫妇!你也配吟诵圣贤之人的诗句么!”
柳青门毫不理会他的恶言恶语,莞尔一笑说道:“哦,是了,是连孩子都会吟诵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吴先生,您是学富五车的,一定不会连这句诗也不会念!”
“你c你c你——”吴颐敦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只得愤愤骂道,“真是作践斯文,作践斯文啊!”
他摇摇晃晃似要向后栽倒,却被玉京娇双手搀住,玉京娇侬侬笑道:“哎呀,吴先生您可要小心啊!如今世人都知道您老虽然年事已高,但风流不减,见现在秋色正好,特地带了我和姐姐来踏秋。若是这么不小心的一摔,摔出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要叫旁人看您老的笑话么?”
她说的每一个字落在吴颐敦耳中,都如毒酒穿肠一般。
吴颐敦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去下不来,患了疟疾似的剧烈颤抖着。
柳青门抢上前去在他胸口上使劲一摁,又往下一捋,这才把那口气顺了出来。她冷冷看一眼面色铁青的吴颐敦,冷冷嘱咐玉京娇:“这才刚开始,别一下子把这臭老头子气死了。”
玉京娇趁着吴颐敦倒气的空儿,一口啐在他身上,冷笑一声,说道:“姐姐,我知道了。”
好一会儿,那吴颐敦才缓缓地顺过气来,青紫的面皮上多了点红润之色。
柳青门仍换上笑容,款款地扶着吴颐敦,温吞的笑着,说道:“吴先生,这山高水远人家少的,您可得千万珍重自身呢!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和玉京娇妹妹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玉京娇瞥一眼吴颐敦,将被风吹到身前的丝带捋到身后,巧笑道:“姐姐,走吧,不然就是日落了也到不了山顶了呀!”
柳青门挽住吴颐敦的手不自觉加了些力气,笑容亦多了些含义,她点头说道:“是了,你说得很对,吴先生,辛苦您了,我们加紧赶路吧!”
她也不管吴颐敦心意如何,强行一手抵在他胳膊上,架着他往山上走,玉京娇押在后面,一手撑在吴颐敦的背心口,似是扶着,却更似把后路给挡住了,绝不给吴颐敦脱逃的机会。
但见得山云吞吐翠微中,淡绿深青一万重。
渐渐地到了山顶处。
柳青门松开一直钳制吴颐敦的手,提起裙摆走上一块巨石,她回首望着吴颐敦,面色忽然冷峻下来。
此刻除了山涧风声,天地寂寥,不过他们三人罢了。
“吴先生饱读诗书,是先帝的恩科状元,然而万般皆好,只是无情。”她指一指自己的心口,冷冷一笑,“这里无情无义的,再读多少诗书又能如何呢?”
吴颐敦本来就年老体衰,又被她二人前后架着,早已累得不行了,想找一块干净地方坐却又找不到,哪里还有功夫理会她?因而只骂一句:“呸,无知!愚蠢!”
柳青门冷冷望着他,向玉京娇使了个眼色。
玉京娇会意,脱下披帛铺在一块石头上,含了几分不屑,笑道:“吴先生,请石上坐罢!”
柳青门冷眼望着吴颐敦犹疑不决,到底抵不过疲乏在铺了披帛的石头上坐了,讥讽着笑道:“你们儒生,其实最可笑了!孔子说席不正不坐,肉不方不食,难道他是天生的贵胄,从来也不曾饿过肚子么?”
她指一指自己,再指一指吴颐敦,冷笑:“你我其实心知肚明,他乃是天底下第一虚伪之人罢了!”
吴颐敦勃然大怒:“可恶娼妓!竟敢侮辱先贤颠倒黑白!我看你是其心可诛!天之不容也!”
他急怒之下,猛烈地咳嗽起来。
柳青门迎着风,放声大笑起来,笑罢,她冷冷盯着吴颐敦说道:“是,我确实是个娼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写得几篇锦绣的八股文章,就自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着杨钦来羞辱我?就因为我是个娼妓么?你敢坦坦荡荡的说,你对我就无半点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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