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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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阙蹲在墓前,将已略显凋零的花从花瓶中拿出来, 再换上今天才带来的鲜花。

之后又用白色布巾细细擦拭, 之后手慢慢勾勒“舟”字, 透着无限思念和绵绵情意。

已经三十二岁的王天阙比起几年前更显成熟稳重, 哪怕现在已有家室, 却依旧是无数名媛千金倾慕的对象之一。只是时常紧抿的唇以及眉宇间因长长皱眉留下的竖纹, 却让他显得及其不易亲近。

但平时生人勿进的模样,在白兰舟墓前却一点儿影子都看不见。此刻王天阙蹲在墓碑前,手指划过这么多年一直深藏在心的名字,语气柔和亲昵, 似在和最心爱的人呢喃,“抱歉今天才来看你, 这几天……遇见一些事。”

王天阙顿了顿,冲墓碑弯眼一笑,温情得很,“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乱七八道的。你还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那家糖炒板栗吗?那家的小孩儿长大了, 一家人租了铺子, 现在生意特别好。下次,我买给你尝尝?还有……”

秘书站在汽车边,着急的走来走去,一面走右手还握着拳头打在左手里, 时不时朝山上看去,明显是有很着急的事要找王天阙, 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敢上去,只好在这里焦急等着,来回转圈。

负责守墓园的老头儿从小屋探头,看见这一幕摇了摇头后又缩回小屋内。

又坐回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手拍着桌边摇头晃脑的咿咿呀呀,自娱自乐。

做这份工除了有些寂寞外,其余倒好。三餐不愁,死后管埋。这对他一个孤寡老头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而且能埋在这儿的,家里都是有家底的人。所以几乎每次有人来扫墓,尤其是一大家子哗啦啦来扫墓的时候,到最后总是会演变成互相自责叫骂。

老头儿便躲在一边看热闹,倒也算是平日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在人前再怎么装腔作势、衣鲜亮丽又怎么样?还不是在人后看不见的地方会为了谁能得到更多的家产吵得像个泼妇骂街一样?

老头儿摇晃着头继续想着,并在心里嗤之以鼻。

他不仅看过好多次大房和其他房打得不可开交,互相抓头发挠脸,在地上滚做一堆的场面了。有时还不得不上前帮忙拉一把呢。

就连现在在外面对着墓碑一脸情深的王老板,老头不仅认识,更知道他和白家大小姐被众人羡慕,走出去谁不赞一声贤伉俪?但谁又知道这王大少爷每隔几天就会到这儿来,对着个死人诉说相思?

所以啊……很多事背后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

想到这里老头儿也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住嘴睁开眼,起身到小屋门口守着,等王天阙经过时打个招呼,顺便说上两句话,说不定还会得点赏钱呢。

而王天阙也确实如老头儿想的那般,站起身后又看着墓碑半响,眼含愧疚的开口,“抱歉,苏姨娘的坟……至今都没头绪。但到底是谁做的我心里有数,只是……她毕竟是贺兰的亲生母亲,我只能找机会私下慢慢查。你放心吧。”

六年前等他听见苏姨娘的谣言,派人去寻坟墓时才知道白父早就私底下叫人移了坟。但等王天阙找来却只找到一座明显被人为挖掘的空坟。

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毕竟和苏姨娘有仇怨的也只有那么几人而已。

只是……王天阙没想到白大夫人竟然这么狠心。这和他印象中那个常年吃斋念佛,温和大度的白大夫人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后来苏姨娘坟墓被盗,骨灰坛消失的事传到白家后,众人的错愕意外虽让王天阙有一时的疑惑,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但随后便认定是白大夫人是在演戏。毕竟当年他自己也不是没遇见过类似的事。

王少轩的亲妈,他父亲的二姨娘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还好白府也是世家,苏姨娘的坟墓出了这种事后,就算为了名声白老爷也绝对不会让白兰舟的坟墓再出现同样的事,也算是……苏姨娘又一次间接保护了白兰舟吧。

又看了会儿墓碑后,王天阙才转身离开。老头子见了赶紧迎上去,笑着冲他点头哈腰,喊了声“王老板。”

“嗯。”王天阙点点头,“辛苦你了。”说完又顿了顿,递了张钱给对方又开口,“之后我没来也多麻烦你照顾。”

“哎呀应该的、应该的。”老头见王天阙递来的钱,眼睛一亮,双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后才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感激的冲王天阙点头,殷勤的交代自己平时对白兰舟的各种“佛照”。

“王老板您放心,我每天第一个打扫整理的便是白小姐的墓,小老头我办事您就放心吧。”老头子拍着胸脯保证,就差唾沫横飞。

“那就谢谢你了。”王天阙点点头,这才和老头子告别拾阶而下,和焦急等在那儿的秘书汇合。

老头子拿着钱看着王天阙走远后才摇头叹息的往小屋走,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语,“哎……早干嘛去了。活着的时候不见得有多少,等人没了才开始后悔,念起别人的好来。哎……幸亏人不在了,不然这隔三差五来,指不定多烦呢。也知道是想感动谁。”

说到这儿老头子坐回椅子上,将王天阙才给的纸币捂住口鼻,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到钱的味道后才慢慢睁开眼,曲指弹了弹纸面,一面小心翼翼收好,一面嘿嘿笑,“还是这个东西最实在。”

另一边,一直焦急走来走去的秘书总算见王天阙下来了,赶紧快步迎了上去,冲他微微欠身,喊了声“老板”后,便快一步拉开等候已久的车门,等王天阙坐上去后,才关上绕至另一面上车。

等车正常行驶后才开口对王天阙说,“老板,我听码头传回来的消息,说殷老板好像已经买下了我们隔壁的码头。”

这话出口立刻让王天阙眉头微皱,声音微沉,“买下来了?”

秘书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天阙又说,“听说是已经买下来了。”

上海的码头现超半数都是各大亨豪门自己的。如真要细分,除去两成属官路外,其中四成由荣家、王家、白家和殷玖持有,当然这四成里,大概只有半成属于殷玖,而且还是钱家从官家那儿漏出来的。

至于小商家则互相合作占其中一成。剩余的三成,则是一直都不显山不漏水宋家的。

所以虽说随着殷玖靠着钱家和其他势力撑腰,现在已经顺利跻身上海上流成为新贵,和荣、王、白三家并称“上海四大亨”,但众人依旧知道有个宋,是在其上的。

当然现下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由荣王白均分的四成码头,却因为殷玖的出现而打破了这样的局势。

自古有云“民不与官斗”,所以因为有钱家在后撑腰的原因,其余三家初期对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殷玖又很聪明,他虽然老是在荣、王、白三家的势力边缘反复蹦跳试探底线,却又不会真的和三家闹僵。不仅如此,他还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小商家手中抢夺码头持有全。

就这样逐渐蚕食,到现在殷玖手上也拥有了一成的码头。这个结果不仅让荣、王、白三家没想到,就连钱家也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个时候的殷玖,却已经不是几年前钱家能随随便便收拾的狗了。

现在的殷玖是已长成的狼,说实话钱家这条过细的链子也已经拴不住野心勃勃的他。别看现在还没什么实际动静,看似对钱家也还算恭敬。但一旦把握住机会,说不准殷玖便会挣脱链子,扭头咬死钱家。

比如这次的码头拍卖便有这征兆。

现在谁手上拥有运输线,那就表示拥有了财源滚滚的钱。运输线越多,自然钱就越多。

这世上难道还有不想多赚钱的人吗?

当然没有,而殷玖又是曾经穷怕了现在拼命赚钱的佼佼者。

荣、王、白的码头现在动不了,但他可以动那些小门小户的商家啊。王天阙旁边的那个码头,便是几个小商家一起合资修葺的,现在竟然被殷玖逐个击破不得不转手卖掉的地步。

至于前几天明明还赌咒发誓绝对不会将码头卖给殷玖的几位商家,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卦。联想一下殷玖帮派出生的背景,中间因由便也不难猜想。

秘书带来的消息让原本也有意买下隔壁码头的王天阙不由皱了眉。

这个殷玖,近年来气焰是越发嚣张了。

但事已至此再责备或其他也无济于事,所以王天阙听罢后倒也没有过多责备秘书的办事不力,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道这件事。

原本提心吊胆的秘书见状,这才略松了口气。

“还有其他事吗?”王天阙问。

“今晚是段老板的大上海歌舞厅开业的日子,老板您……”秘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王天阙皱眉,想了想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去一趟天津卫,段老虎那边……你亲自去,把礼数带到。”

“知道了。”秘书点点头。

王天阙感到很满意,顿了下又提醒秘书,“段老虎是个不错的合作的对象。”说完沉吟后开口,“这样,我让陌善去,这种场合他向来喜欢,有你在也出不了大问题。还能代表我。”

秘书应声表示没问题。

又交代了几句后王天阙便闭目养神,秘书见状也禁声让自己老板休息一下。

他跟在王天阙身边快五年了,可以说是将他的辛苦全都看在眼里,非常钦佩。但偶尔也会对于王天阙这种亲力亲为的工作方式感到困惑。

总觉得这一点上他可以学习一下王家二少爷王少轩,培养自己信得过的人,然后将工作分摊下去一些。

这样也不用那么辛苦。

不过秘书很清楚这些话他只会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对王天阙说的。毕竟习惯了下命令做决定的人,又有机会会乐意别人的指手画脚呢?

想到这里秘书也便收了心中杂念,继续将手上的资料准备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而王天阙则趁着闭眼假寐想着这“段老虎”。听说七八年前这人便在曾经的皇城内开了家赌场。

重情义,讲义气。只可惜识人不清,竟然在一次和人豪赌中被手下出卖,输了个精光不说,还立刻被从前对家买了暗花,扬言要他两只手。

好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没良心,就在段老虎走投无路的时候,被从前欠他人情的人给出手救了。

之后便销声匿迹,中间好几年没听过他的消息,直到两年多前突然带着大量资金出现在上海滩。

一出手便建了个赌场,颇有些和殷玖叫板的意思。

但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要么一气呵成直接拍死,不然等对方翻过身来,那就是东山再起了。

总之外界都在等着看段老虎什么时候玩完的时候,人家却稳稳当当的在上海站稳了。

不仅如此现在还在自己赌场不远开了个歌舞厅,简直是越做越红火。

这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颇有种“钱多,不怕!”的豪气。所以暗地里都流传着段老虎有座金矿的小道消息。

说他那几年完全销声匿迹,就是凭着父辈传给他的本事,找到了金矿,所以才那么有钱,甚至有钱到刚到上海滩就敢和殷玖“殷二爷”对上。

有钱,便自然有人撑。有很多很多钱,便有非常厉害的人主动撑。

所以这才是段老虎能迅速在上海滩站稳的真相。

而且非常有可能和支撑殷玖的,是同门也说不定。顶多大家拜的堂口不同。

当然这些都是旁人吓猜,但今天段老虎的歌舞厅开张,也邀请了殷玖,对方也欣然同意的事,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不仅仅是殷玖,上海四大亨以及其他世家名流段老虎都有邀请。所以今天晚上一定又是一场记者云集的盛会。

同一时间,理应在准备歌舞厅开张这种大事的段瑞虎,却带着人在火车站站台准备接人。

这个天气就算是海滨城市也一样的热,段瑞虎一面朝着火车进站的方向不断张望,一面拿着黑面扇子扇得哗啦啦的。可哪怕这样也解不了浑身热气。

有机灵的手下眼珠子一转便悄悄往回跑,估计是找了火车站工作员,拿着一张湿毛巾跑回来,送到段瑞虎面前,“老虎哥。”

段瑞虎见了,一面笑着接过毛巾,一面夸奖,“不错啊,挺机灵的嘛。”

手下“嘿嘿”笑,主动接过段瑞虎的扇子,在一边帮他打扇。

擦一把脸再扇风就舒服多了,段瑞虎舒服的叹了口气,将毛巾丢回给手下,又随意拿了几块银元出来,放在他手上。接过黑扇继续自己扇风一面抬了下下巴对他说,“去,把毛巾还给别人,顺便这钱,给你的。”

“谢谢老虎哥!”手下开心的高声,拿着毛巾又赶紧给人家送了回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火车即将进站前的鸣笛声,段瑞虎立刻“唰!”的一声收拢扇子,盯着已肉眼可见的火车车头。

总算来了。

人群涌动,声浪阵阵。没人来接的乘客一下车便拎着皮箱往车站外走,有人接的或接人的便各自张望,至人群中看见自己熟悉的身影后,便眼露惊喜扬手猛挥,呼喊姓名吸引对方注意力。

不过段瑞虎那一声声“丫头!哎丫头!”实在没什么辨认度,要不是通行的吴小哥机灵,估计段瑞虎还得在人群外蹦Q一阵子。

至于他带来的十几人嘛……便齐刷刷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家老大蹦Q。

没办法,老虎哥的规矩。不能仗势欺人。

所以现在便和大家伙儿挤做一堆,还被人踩了一脚,差点鞋都踩掉了。

苏雁回下车来,便看见段瑞虎单脚穿鞋的模样,笑着扭头,冲这次一起和她回上海的年娇笑,“老虎哥来了。”

在苏雁回身后正欲下车的女人听了,向来显得冷淡的脸上竟多了一点儿表情,显得颇有生气,嘴上却淡淡的开口,“他来接你不是应该的吗。”

苏雁回听了她的回答禁不住笑,却什么都没说。

跟在年娇身边的少女也抿着嘴笑,那小模样让那双原本就水汪汪的眼睛更显灵动。

几年前苏雁回来带走苏姨娘骨灰时,还去了当年那位受她连累,冤死在狱中的黄包车车夫家中。

因为有宋穆然的告知,所以之后苏雁回都有和这对母女保持书信联系,但一直都是以慈善捐赠的名义每月给云巧及其她母亲寄生活费。

直到苏雁回上门告知相信,两母女才知道苏雁回便是当初的白兰舟。而同时,宋穆然也找到了当面那名孕妇的下落,只可以因为一系列变故让那位苏小姐受到了惊吓,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后便产后大出血去世。

是她身前好友年娇带着婴儿独自抚养至两岁,直到苏雁回上门。

之后年娇带着苏白笙,云巧和她母亲,四人一起跟着苏雁回回了汉口。

没两年云巧的母亲去世,之后便由年娇带着,和苏白笙一起长大。五年过去,现在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这次原本苏雁回并不想让她来,但路上出了点儿小状况,只好带在身边。

“总算平安到了。”段瑞虎看着苏雁回笑呵呵,等眼一抬,看向站在苏雁回身后的年娇后,表情就不自在,别别扭扭的,半天才蹦出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好像很不情愿年娇来一样。

年娇听了,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丢了个白眼给他。

还是崔小爱机警,在两人和从前一样斗起来前开口,“不如先上车再说吧。”

这才算是阻了段瑞虎的话头,将只说了个“你!”字的后半截话默默吞回去,哼哼唧唧的带着苏雁回往火车战外走。

一面走一面对苏雁回说,“约翰被朱家的那个二世祖给叫去了,所以没法儿来。”

段瑞虎一说,苏雁回便知道他说的是谁。按“白兰舟”的身份,她还得冲这位二世祖叫一声二姐夫才对。一家境殷实的乡绅,没什么经商头脑却一直想成为上海有名望的大亨,可惜本事实在没有,至今也只是别人眼中的二世祖。

不过前段时间有听约翰打电话时说过,似乎这位二姐夫,最近对买办行很感兴趣,所以才会找现在开了家“约翰买办行”的约翰逊先生帮忙。

苏雁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听到这些多少有牵连的名字倒也不觉心情不愉,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看不出半点情绪,只对段瑞虎说了一句“找约翰谈就好,我还担心他不找呢。”

“小笙没来?”段瑞虎左右看看,不见苏白笙的身影,有些遗憾。

他都想好怎么和苏白笙玩儿了。

苏雁回摇摇头,“留在宋府,让穆然带着他。”顿了顿有些无奈,“云巧都是自己偷摸跟上车,没办法带上的。等在上海玩两天,就送她回去。”

段瑞虎听了嘿嘿一笑,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指指已经由吴小哥率先拉开车门的小汽车,对苏雁回说,“走吧,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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