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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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一时间楚哲瀚与楚哲泰双方都不敢动作, 迟疑良久, 楚哲泰身边的副将举起喇叭大声喊。

“何人来阻?”

那冲锋在最前面的狼背上的男子便也举起喇叭:“你们是何人?”

楚哲泰颇有些恼怒,想要大骂,被谋士劝住了。副将自报家门:“我们乃楚家军!”

那狼背上的男人又冲着楚哲瀚一群人喊道:“你们又是何人?”

楚哲瀚身边的副将忙也回答:“我们是楚家军!”

这话一出,却叫兵将们都有些戚戚然,同样是楚家军,他们却站到了对立面。十万楚家军,却是要攻打自己的兄弟们。

楚哲泰的谋士们也有些听不下去, 急忙示意副将重新说道:“我们皇上是楚大帅独子楚哲泰,乃为正统。”

楚哲瀚的副将怎肯想让,忙也说道:“我们陛下乃当今太上皇嫡长子楚哲瀚!”

话音一落, 双方争吵得不可开交。

楚哲泰一行人不耐烦,于是副将又对着狼群喊道:“尔等速速退离,刀枪无眼, 若伤到你们休怪!”

楚哲瀚身边的副将却是扬天长笑:“可笑啊可笑, 本来都是楚家军,奈何相煎太急。若非陛下不愿烽火起,无论如何也要叫你们这卖国求荣的贼子们刮下一层血!”

还未等对面应声, 骑狼群里出来一个人,拿过那冲锋的喇叭, 铿锵的声音却叫楚家军众将领们似曾相识。

“老夫怎不知,我楚家军卖国求荣,竟还做出自相残杀的事?”

众人皆是一愣,楚哲泰身边一个老参将最先认出来, 他毫不犹豫策马前去,到狼群跟前瞧了又瞧。狼王身上驮着的那个老人,发须全白,仿佛六十老叟,但他神采依旧,眼神如十多年前一般锐利。

他疯狂的回过头,冲着两方大军狂喊:“是大帅!是大帅!咱们不要打了,咱们的大将军回来啦!”

楚哲瀚一愣,握紧蒋芸婕的手。这世上,能被楚家军称一声大帅的,只有他的伯父楚炎平。楚哲泰之所以能说服楚家军,就是因为他是伯父的独生子,可见楚炎平在楚家军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楚哲瀚翻身上马,带着蒋芸婕一起,行至楚炎平身边,犹豫片刻,尚不敢前去相认。他最后一次见到伯父,已是十一年前,当时的伯父正值壮年,如今堪堪过了十一年,竟苍老至斯?

不过他虽然模样老,气度依旧不凡,骑在狼王背上,单手举着他从前最趁手的巨锤,依旧不费吹灰之力。

他翻身下马,握拳拱手喊道:“伯父!”

楚炎平却只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冷哼一声:“瀚儿长大了,如今是皇上了?臣可不敢担这一声伯父!”

楚哲瀚垂头不语,蒋芸婕却是听懂了。她一向认为楚炎真心软,在她生父死后还肯善待于她。其实并非楚炎真心软,而是他们楚家忠君忠国,那楚炎真造反夺位,过不去的是他自己心里那关。

而眼前的楚炎平,这是责怪楚哲瀚恬为人君。

楚炎平继续说道:“老夫在北漠蛰伏十一年,回来竟听到当今圣上并非蒋家皇朝,而变成我楚家子孙,楚哲瀚,你给老夫说说,你是如何偷得这皇位的?”

楚哲瀚背如针扎,一旁的副将想要解释,被他拉了一把,他跪在地上说道:“伯父,是瀚儿不孝,愧对楚家祖宗。”

楚炎平鼓鼓额头,忍了又忍,才压下心头之火,问道:“是你,还是你父亲?弑君夺位?”

副将想要说话,楚炎平一锤挥过来,他生生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

楚哲瀚身后的楚家军,全都跪下了。楚哲泰那边的楚家军,近的远的见了这状况,却也都跪下,匍匐不敢言语。

楚哲泰一愣,如今站着的,除了楚炎平那边的,只剩下长公主与他们几个了。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还是该跪下。

楚哲瀚语气平静:“是我父亲——但伯父,父亲是我的骄傲!”

楚炎平勃然大怒,一锤子就要扎到他跟前,蒋芸婕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拦在楚哲瀚面前。

楚炎平眼中厉色不减,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战场上厮杀,竟敢带非将领的女人?还敢说你那弑君之父,是你的骄傲?”

蒋芸婕知道楚家是不会对女人动手的,也并不担心他那一锤子会锤死她,只仰头看他的眼睛,说道:“大帅蛰伏十一年,想来并不知大齐发生何事,为何要这么早就下定论,觉得太上皇与皇上乃十恶不赦之罪人?”

楚炎平冷笑一声问道:“你是何人?”

蒋芸婕淡淡一笑:“我是谁都不重要,不过大帅这样到让我想起了已侄仕的窦丞相,须知人生在世不可固步自封。我想问问大帅,皇室与百姓,大帅当如何选?”

楚炎平眉眼松动,蒋家皇室是何等品性,他知道得很清楚。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弟弟造反上位的理由。

他绷紧嘴角,说道:“当年皇家儿郎大大小小足有七个,便是做下恶事,难不成七个皇子,竟无一人值得你们辅佐吗?”

蒋芸婕一声轻笑:“可惜蒋家人都是孬种,未等楚家军攻至皇城,竟一齐白绫悬梁,死在大殿之上了!”

跪着的众人齐齐色变,这些话他们心中认可,可万万不敢说出来。那蒋皇帝是整个大齐说不得的密室,也只长公主敢如此说。

蒋芸婕倒是真心如此认为。她那生父可不就是孬种,无担当信佞臣,竟逼着后妃家眷陪他一同赴死。

本来她尚且疑惑,生父胆小如鼠,怕被俘受辱尚可理解,难道她那四个哥哥,竟没有一个有骨气活着?只历经两世,她早已释然,他们是害怕自尽,还是被生父逼迫自尽,甚至可能是被楚炎真手下之人害死的,与她来说,并无甚区别。

楚炎平听了她的话,却是勃然大怒:“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口出恶言?平日楚哲瀚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楚炎平见她依附楚哲瀚,自然认为她敢如此编排蒋家,是被楚哲瀚所挑唆的。

副将虽知楚大帅不会对付女人,可多年未见,万一动起手来,长公主吃亏了可就不好。便忙抬起头说道:“大帅,此乃蒋家遗孤,从前的六公主。”

楚炎平一愣,却是翻身下狼,拱手行礼,恭敬的喊道:“六公主殿下。”

蒋芸婕依旧平静,退开一步,避开他的礼,说道:“既然大帅回来,当务之急不是追究从前的过往,毕竟早已物是人非,再如何追究,也回不到从前,而现在……大帅请断一断如今这荒唐的战事吧!”

楚炎平鼓鼓额头,目光看向那个两岁他便不成见过的儿子,他远远的站在那里,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反倒是眼前这个侄子,是他看着长大,一招一式都是他所教授的。他眉眼中的坚韧,让他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

更像是从前的父亲。

楚哲瀚这才抬起头,语气带着关怀,轻声问道:“伯父既然还活着,如何到如今才肯回来相认?”

楚炎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老夫在北漠大牢里过了整整八年,被他们救出来后东躲西藏,藏进一个谷底又是三年。三年来老夫费尽心思,丝毫不敢有所懈怠,操练了这一队精兵,为的就是今日……可我好不容易回来大齐,大齐竟是如今这个状况?”

他语气中的怒意藏也藏不住,楚哲瀚没有辩驳,只站起身,上前替他抚背,轻声说道:“是瀚儿不孝,伯父莫要生气,等回了悦城,瀚儿愿受家法!”

楚哲泰此刻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却是气红了眼,他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丝一毫的父爱温暖。如今他们站在那里,仿佛是亲热的一对父子,他算什么?

楚炎平看到楚哲泰,眼中怒意更甚,挥开楚哲瀚,一脚将楚哲泰踹到在地,怒道:“你这个不孝子,竟敢借着老夫的势,唬得楚家军替你卖命!咱们大齐与北漠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竟然为了皇位,与他们勾结!咱们楚家世代守护大齐,与北漠势不两立,你个不孝子!”

楚哲泰骑马射箭已是勉强,如今受了这一脚,当下跌在地上,口中呕出一滩血,他心中也是恼怒,本来一切顺利的,怎的他这个死了的爹跑了出来?还什么都不问,上来就踹他一脚?

他身边的谋士忙拱手说道:“大帅,皇上……呃,郡王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当初是您浴血奋战,换得大齐安稳太平,可楚炎真却在您……在所有人都以为元帅与大帅您身亡之后,造反夺位。这些原该是大帅您的,郡王是您唯一的儿子,自然是……”

话音未落,楚炎平抡起巨锤就是一下,那谋士仰面倒在地上,头瘪了一半,鲜血涌了一地。

楚哲瀚第一时间将蒋芸婕拦在身后,不叫她看到这般可怖的场景。

楚炎平冷哼一声,怒道:“就是有你这种人在我儿身边胡说八道,叫我儿生了这样的心思,竟带着我楚家军自己人打自己人!还有谁,敢再说一句?”

剩下的谋士哪里还敢再出声,全都跪倒地瑟瑟发抖起来。

楚哲泰气得七窍生烟,那可是他的父亲,竟然偏心到这般地步。

楚炎平扔了巨锤,双手叉腰来回走了走,指着楚哲泰说道:“你叔父的性子,老夫最是清楚,他为人良善,又不似老夫这般易怒。若非那……”

他看了看蒋芸婕,把要说蒋家的恶言吞了回去,又道:“若非迫不得已,他做不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便如六公主所言,事已至此,追究也回不到从前。等老夫回了洛城,再好生与他们算一算账!只是现在,老夫且问问你,你可记得老夫是你父亲,可记得你乃楚家儿郎,身上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楚哲泰心中的苦闷到达极致,又见父亲将手中巨锤扔了,当下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吼道:“你倒还记得我是你儿子?当初你抛妻弃子之时,怎的不记得我是你儿子?说得好听,你是为了保家卫国,实际上呢?哼,至妻儿与不顾,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本以为楚炎平听了这些话,会更气,甚至会动手。谁知他握紧了双拳,却并不曾抡起来,只咬紧牙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楚哲泰觉得自己是戳中父亲的心事,是以父亲并不反驳,当下底气更甚,继续说道:“我楚哲泰明明身份高贵,却要跟着一个商户,认一个商人做父亲!你可知你抛弃我们母子之后,他是如何对我们的吗?他嫌弃母亲嫁过人,更嫌弃我不是他的孩儿,对我们极尽羞辱,非打即骂……”

楚炎平握紧拳头,依旧深深的看着他不说话。

楚哲瀚皱眉说道:“且不说从前伯父尚在,便是伯父不在的时候,父亲与姑母也对那对夫妇多有照拂。若真如你所说,缘何这些年你从不曾回来,更不曾告诉父亲派去照顾你的人?”

楚哲泰哈哈大笑,说道:“我与母亲尚要依靠他过活,你们那些狼心狗肺的关心,算什么?一个挂名的郡王,连封邑俸禄都无。我被逼着娶他家又穷又丑的表妹之时,你们在哪里?我母亲被他按在地上揍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楚哲瀚哑然,更是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会是如此?你的俸禄是年年都送去的,不止俸禄,还有田庄铺子,封邑都是齐全的。而且,当年姑母亲自去看你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一切都好吗?”

楚哲泰一愣,他可从未曾收到过什么俸银。转念一想,定然是这楚哲瀚在他父亲面前装好人,便又讥讽的看着他说道:“姑母?姑母向来看不上我母亲,处处摆着架子,哪里是真心实意去看望我们?看我们笑话还差不多吧!”

蒋芸婕心中冷哼,虽不知道这楚哲泰的遭遇。但就楚炎欢来说,她自从家遭巨变,性情也变得厉害,即便骨子里热心,心中却对人总存着疑虑,不肯再用真心交付。

那时候楚炎真刚登上皇位,托了楚炎欢亲自去看,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没想到楚哲泰却压根不这么认为。真不晓得他那个生母是如何教的。

楚哲瀚想要说话,蒋芸婕拉住他,冷笑道:“既然郡王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又何须做出一副被楚家抛弃的模样?乐阳长公主此人如何,想来在此的许多人也是清楚的,又岂是那拜高踩低瞧不起人的?再者,你是她的侄子,她是你的长辈,她肯亲自去看望你已算是最大的诚意,难不成,要她跪地想请不成?”

楚哲泰仇恨的看着她说道:“你算什么东西?”

蒋芸婕拉住暴怒的楚哲瀚说道:“我从前不甚喜欢用权压人,不过对你这种人,用一用也无妨。从前我是六公主,如今我是长公主,你说我算什么?”

楚哲泰抿唇不语,满脸都是不服气。沉默片刻又道:“我是姑母的晚辈不错,可我母亲是她长嫂,她却没有分毫看得起……”

蒋芸婕并未生气,只冷笑道:“长嫂?郡王还真是脸大,着实看得起自己。当时你母亲与楚大帅早已和离,她与楚家没有分毫干系,竟敢自称长嫂?堂堂乐阳长公主殿下,用得着对一个商妇低声下气?”

楚哲泰一愣,他自幼便听母亲在他面前哭诉,说楚家人如何没良心,如何不好。当时姑母去看望他们的时候,母亲又一味说姑母高高在上,看不起人。更因当时他将将成婚,与那没干系的表妹郎情妾意,可姑母嫌表妹不端庄,斥责几句,叫他心生不喜。便从未细细想过这些内情,现下蒋芸婕说来,竟很有几分道理。

他涨红了脸,强自争辩道:“哼,所以说,若非父亲当日抛妻弃子,我们怎会落到那般地步!”

“真的是如此吗?”

人群后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匡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匡和吕三位将军竟也到了这里。

匡将军看着一向令他神往的大帅,只拱手行礼。回头看着楚哲泰,冷笑道:“大帅抛妻弃子?当年你母亲所作所为,全大齐的人都知道,你竟不知……”

楚哲泰一愣,从他懂事起,他母亲便是这么跟他说的,说他本是楚家长子嫡孙。但楚炎平嫌弃她是商户女,抛弃她且不说,对年幼的他也是极尽苛责,她心疼,这才去将他抱回去教养的。

因此每每当后父醉酒折磨母亲,或是鞭打他的时候,他想要逃离,母亲总是说,若非后父收留,他们母子俩就要流落街头,要他感恩于后父。

他当时年幼,只觉得自己命苦得很,生父不喜后父厌弃……是以长大成人之后,他隐隐觉得,后父留他在家里,且明明娶了那么多房小妾,依旧不让母亲下堂,似乎是为了楚家权势。可即便这么觉得,也在母亲的哭诉之下,他也不敢仔细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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