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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杨抬头看了成新意一眼,拿起手机走到街边。
这电话号码虽然没存,但是一看归属地他就大致知道是谁了。
电话第三次响起,他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劈头盖脸直接问:“舒杨你怎么不接电话?”
“二叔。”舒杨喊了一声,“我没听到,怎么了?”
那头舒二叔叹了口气,说:“刚才你爸来过了。”
舒杨揉揉眉心:“别借钱给他。”
“迟了。”舒二叔说,“我不借他就要在我家门前打滚儿,手里还他娘的拿着个雪糕下酒,边吃边骂,说不借给他他就要一直吃雪糕,不把自己冻死就要把自己撑死,也不知道他奶奶的怎么这么疯!这大冷的天我能把他怎么办?我要不借他下一个被气死的就是我!”
要不是这撒泼的人是自己老爸还气死了爷爷,舒杨都忍不住想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舒二叔又说:“不是我说你舒杨,你再不喜欢你爸也不能年都没过完就走吧?他现在到处讲你不要他了,我要不借钱给他他能闹到居委会去,说要去告你不承担养老责任,整条街都在看我老舒家的笑话!”
舒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心力解释,只是问:“他借了多少?”
那头的舒二叔有点生气:“你就这么几句话都不耐心听了?还真是,名牌大学出来就不认识人了。”
舒杨疲惫地开口:“二叔……”
舒二叔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借了两万。”
舒杨顿了顿:“先还一万成吗?”
舒二叔挂了电话。
站的地方是风口,槐市多风,吹得人有点发懵。
舒杨点开微信找到二叔,转了一万块钱过去。
加上给林成的一千六份子钱,卖书的钱都没来得及捂热呢,又没了。
他抬头看了眼头这槐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叶子。
没一会儿,成新意在烧烤摊边上喊了一声:“舒杨!”
舒杨收了收情绪,大步走回去。
成新意站在摊子边上,有点担心地看他:“怎么了?”
“能怎么?”舒杨手微微一摊,轻推了他一下,“进去,这里冷。”
成新意也不知道信了没信。
舒杨忖着自己的表现没什么毛病,看着他转身才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抠着左手食指,吸了一口气,跟在后面进了烧烤棚子里。
二锅头浓烈,跟烧烤搭在一起是极其直白的风格,成新意可能没这样吃过,没一会儿就能看到脸上红了。
也有可能是那红棚布子映的。
舒杨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吃起东西来也温温和和的,酒一杯一杯地倒,看着手慢,其实频率很高,但他不上脸,看上去硬是跟没喝过似的。
成新意手抵在瓶口,下巴搁在手背上,问:“舒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被开除,不是,离职的?”
舒杨还很清醒的样子,其实头也在晕了。
他很少抱怨,这事情也从来没跟人讲过,这会儿外头是风,棚子里暖暖和和的,突然觉得没那么多所谓了。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说:“我先前在一个出版社工作,刚刚去了半年,算是个小编辑,和另一个同期的一起跟着副主编,说白了就是个磨合期,暂时还没有独立承担项目的资格。”
“嗯哼,被那同期的坑了?”成新意问。
“不,不是。”舒杨摇摇头。
“有一本科普读物很火,卖了好些年,当初的责编就是现在的副主编,正好再版的时候由我打下手。”舒杨说得很慢,“书是翻译过来的,中文版前言是一位教授写的,稿子在副主编手里。当时他把文件发给我,我准备转送校对,但是时间卡得特别紧,印刷一直在催,上面就说不用看了,都是审过好几遍的旧稿子,不会有问题。”
“完了完了。”成新意叹,“这种不会有问题就是一定会有问题,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出错?”
舒杨耸耸肩:“应该是校对前后的稿子放混了,谁能想到刚刚好错发了?其实如果我打开看一眼就能发现的,很明显的问题。”
“后来?”成新意撞了撞他杯子。
舒杨:“年前在网站上已经卖了一千多本,初二那天接到一个读者的电话,说是前言里两个科学家的名字写错了。这事情是我经手的,我脱不了干系。赶回来跟社里商量了一下,先联系了网站停售下架,已经卖出去的就一个个打电话道歉,让读者把书寄回出版社,邮费到付。”
成新意问:“电话全是你打的?”
舒杨点点头。
“钱是你赔的?”成新意又问。
见舒杨不说话,他怒道:“可这稿子就是你们副主编发错的啊!怎么能什么都你承担?”
“不,不是。”舒杨说,“副主编其实人挺好的,他说主要责任是他的,我们就一人赔了一半。”
他说完笑了笑,喝了口酒:“你碰到我的那天,我手里就抱着回收回来的十本书。我同事说让我抱走留个纪念。”
成新意:“赔了钱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走人啊?”
舒杨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两年行业不景气,正常的。我们单位的青少年科普版块跟文学版块合并了,我那个位置留一个人就可以。”
“你就自动走了?”成新意有点诧异,“你怎么这么圣母?”
舒杨瞥他一眼,说是白眼又不像,成新意挑了挑眉。
“我哪那么傻?主编让我去校对部。”舒杨身子微微前倾看他,“小朋友,你知道什么叫校对部吗?现在很多商业出版社都不设校对部了,我们社也去年就说过要解散,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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