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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也想义无反顾一次

“我和妳一起去，正好我也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沉吟片刻，宋屿决定和她一起前往《时尚》杂志编辑部找程亦飞。

林青枝点点头，两人正要离开，展航来了。

“宋屿，最新的《时尚》杂志你看了没有？”他快速地扫了眼林青枝，看向宋屿。

“看过了。”宋屿、周想和林青枝异口同声，3人不禁互看了一眼。

“你是什么意思？”展航于是接着问。

“这篇文章显然失实，林青枝的初稿现在就在我的桌上，你去翻翻看就知道。程亦飞那里的设计稿和林青枝真正的设计稿存在重大差异，那上面使用的各类设计素材也都是照搬照抄的，与她本来的设计主题完全不符——试问，哪个设计师会做出和自己主题完全不搭边的设计？”听展航问起，宋屿立即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和盘托出。

“但是你那的设计稿并不能作为林青枝没有抄袭的证据，毕竟设计定稿是在修改中逐渐成形的，她现在的版本没有抄袭，并不能证明她在初期的设计过程中没有借鉴。”展航沉吟片刻，继续道。

“展总，这件事是不是还得由我自己解决？”听他的意思，林青枝觉得自己大概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你的设计思路只有你自己知道。既然程亦飞质疑你抄袭，你就将自己的设计概念、思路和整个设计过程串成一个证据链，让他澄清。”展航看着她，慢慢说道。

林青枝微微苦笑。自证清白永远是最憋屈的一件事，无论在什么事上都一样。

“这件事稍后再做，我们现在要先去编辑部找程亦飞。”宋屿再次开口。

“你确定他会见你？”展航反问道。

“他要是不见我，我就立即向编辑部投诉他编造假新闻，造谣生事。”宋屿眯起眼睛，显然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展航看看他，又看看林青枝，心下一时了然。与旁边的周想互递了一个眼色，展航和她很默契地退到两边，给宋屿和林青枝让出了道：“早去早回，别忘了在路上想一想我们官博上的解释文案要怎么写。”

“要出解释，也是《时尚》杂志官博出，我们再转，抄袭这种子虚乌有的罪名，我们不承认。”回头看他一眼，宋屿拉着林青枝就大步走进了电梯。

一路无话。林青枝在发过脾气之后慢慢冷静，回想起自己刚刚的龇牙咧嘴，突然有点儿无地自容。虽说是因为设计初稿被改，又被污蔑抄袭，但这事毕竟和宋屿等人没有关系，自己竟对着他们大发雷霆，于情于理都很不合适，她不禁脸颊发烫。

“宋总，刚刚对不起。”想到这里，她不由偷偷看向宋屿，小声道歉。

“不用道歉，你的反应在情理之中。”宋屿专心开车，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意思。

宋屿越是这样，她反而越不好意思。回想起来，似乎从遇见宋屿开始，她就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泼他一身咖啡，设计受他指点，首饰被抢时他开车帮忙追回，进亚瑟珠宝犹豫不决时他给予当头棒喝……直到现在，自己陷入莫名其妙的抄袭风波，他还是站在自己身边，冷静地支持着自己。这是林青枝在叔叔倒下，选择独自扛起一切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这世上她仍还有人可以依靠。不知不觉间，她的鼻子竟有些发酸。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抄袭是件大事，就算程亦飞附上那张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图，他也只敢用‘疑似’二字，这至少说明他本身也没十足的把握断定你抄袭。”从后视镜里看见林青枝眼眶微红，宋屿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被诬抄袭而难过，于是开口安慰。

林青枝知道他会错了意，也不解释，只是“嗯”了一声便匆匆转过脸看向窗外，不让他看见自己嘴角悄悄扬起的弧度。

程亦飞并不在编辑部。宋屿向主编询问他的去向，主编摇头表示不知，眼睛却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林青枝。“你是林青枝？”他问。

林青枝愣了一下，点点头。

“都这么大了啊……”他小声嘟囔一句，却在他们听清前迅速咳嗽了几声，“你的设计原稿我也看过，严格来说它只能算是过度借鉴，再者又还没有定稿并制作成品，所以还是谈不上抄袭的。”

“那不是我的设计原稿。”林青枝立即反驳。

“既然确定不是抄袭，那为什么贵杂志还同意程亦飞发稿？”宋屿的重点却在这里。抄袭对设计师来说是口大锅，如果被扣实的话，就要背一辈子。更严重者，还有可能从此退出业界，再也做不了珠宝设计师。

“程亦飞用的是‘疑似’，他是评论家，当然有质疑的权利。”主编看向宋屿，表情严肃，“更何况他的文章内容中立，通篇都是就事论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宋屿微微皱眉，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

“那如果我针对他的文章，将自己的设计概念、构思和成稿定型的全部过程整理好形成材料，贵杂志又是否愿意替我刊登澄清？”林青枝闻言，沉默半晌之后再次开口。

“《时尚》杂志最重视的就是业界各类观点百家齐放，只要你的文章有理有据，我当然乐意刊登澄清。”主编肯定地回答。

林青枝向他道谢后看向宋屿，后者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走出了编辑部。目送两个年轻的身影离开，主编拿起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林老吗？刚刚我见过你外孙女了，她比我想象中更优秀……”电话接通后，他笑着道。

在回公司的路上，展航打电话来。宋屿按下了耳机上的蓝牙接听，展航的声音非常严肃。

“总部刚刚来了通知，说是在彻底澄清《时尚》杂志上指出的抄袭问题之前，让林青枝暂时在家休息；并且，你要在两个工作日内向总部递交一份关于破格招聘林青枝的详细情况报告。”他顿了一下，声音虽然平静，但却隐隐透着一丝焦虑，“看来，程亦飞这次捅出了个大娄子。”

“他从小到大都爱捅娄子，每次都是我善后，这次也不例外。”比起展航，宋屿倒显得很是云淡风轻，“我们现在刚刚从《时尚》杂志编辑部出来，程亦飞不在。但听主编的意思，他们似乎并不觉得林青枝的设计稿是抄袭，虽然那张设计稿也不是她的。”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澄清抄袭嫌疑。”展航那边突然有些嘈杂，像是临时有事，“其他的等你回来再说，先把林青枝送回家吧，她的东西我会让周想收好，等你有空再给她送去。另外，这事要好好跟小姑娘说，让她不要想太多。”

“她是我手底下的人，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安慰。”宋屿挂断电话，却迟迟没有再次开口。

林青枝看了眼他的脸色，不太好，想来是因为自己设计稿的缘故，恐怕让他也无辜受到了牵连。

“对不起。”今天自己好像一直在道歉，林青枝觉得有点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肚子饿不饿？”宋屿突然问。

“好像有点儿。”被他这么一问，林青枝才发现已临近中午，肚子更是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宋屿闻言立即挂挡提速，一脚油门就飙出老远。

将车停在仙芙门口，宋屿下车进店，不到两分钟便提出了一盒甜甜圈。上车后将盒子递给林青枝，他继续发动了引擎。15分钟后，宋屿将车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等到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好，林青枝跟着他一同下车，走进电梯。电梯迅速上升，待到钻出地下停车场后视野便豁然开朗。林青枝第一次见高层住宅使用观光电梯的，不免觉得新鲜，忍不住伸着脑袋向下张望。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渐渐变成蝼蚁，而整座城市的轮廓逐渐清晰，这是在市区里难得看见的风景。

电梯停在32楼，宋屿按住电梯按钮，示意林青枝先出去。这是一栋回字形公寓楼。跟随宋屿走在米白色的长廊上，林青枝忍不住四下打量。这里的装潢风格很简约，墙上挂着后现代风格的装饰挂画，长廊两侧每隔三四米便有一个白色摆台，台上立着插满花的素胚白瓷花瓶。林青枝经过时，有些意外地发现这些花竟都是真的，花瓣仍挂着新鲜的水露，显然是有人经常更换。没走多久，宋屿便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他扶住把手，指纹锁应声而开。

“拖鞋在鞋柜里，你随意，我去厨房看看。”宋屿进门换鞋，交代了一句后便径直走向厨房。

林青枝提着甜甜圈换好鞋，她走进玄关，终于确定这是一间单身公寓。将甜甜圈放在茶几上，她好奇地看了一圈周围，目光一下子便被立在客厅一侧的书柜吸引。书柜里有很多珠宝设计经典书籍，其中有不少已经绝版的英文原本，这让她立时双眼放光，恨不能立即将它们借出来仔细翻阅；但更让她注目的，却是书柜顶层陈列的那一排奖杯、证书。这些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誉见证了Hall的成长，也昭示了他在珠宝设计界无与伦比的高度。

作为一名中国珠宝设计师，宋屿是中国珠宝设计界当之无愧的骄傲和瑰宝。她眼中怀有无限敬仰，目光渐渐下移，却猝不及防地在书柜里看见了自己的作品。那是周想当时让她提前寄出的两件首饰，没想到宋屿竟然也将它们放进了书柜，林青枝一时手足无措，不禁羞愧难当。

“我冰箱里还有些牛肉和生菜，待会儿就随便炒两个菜凑合一下吧。”这时宋屿从厨房探出头来，见林青枝站在书柜前一动不动，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林青枝猛然清醒，急忙转身，红着脸就要往厨房里钻：“好的，我马上过来。”

谁料她还没进门，就被宋屿拦下，并向外推去。

“谁让你炒了，去沙发那坐着，实在饿了就先吃甜甜圈。”宋屿将她推出去后，立即便关上了门。

林青枝呆呆地看着厨房的百叶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宋屿干了什么。直到肚子再次发出咕咕声，她才红着脸坐回沙发上老老实实地打开纸盒，拿出了一个甜甜圈。咬下一口香甜松软的甜甜圈，林青枝不禁由衷感慨，甜食果然能够使人快乐。刚刚还无比低落的心情，似乎因为这一口香软的甜而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安。也许是因为甜甜圈，也许是因为宋屿将她带回了自己家。毕竟比起外面，这样相对封闭的环境更能让林青枝感到安心。

毫无疑问，《时尚》杂志上那篇文章给公司带来了麻烦。作为几十年都没出过一次抄袭事故的亚瑟珠宝，怎么可能容忍自家设计师出现抄袭行为？即便那篇文章里里外外都是“疑似”二字，但这在业界看来也相当于判了死刑，虽不至于“斩立决”这么严重，可时间一久，说不定就成了默认的心照不宣，她将百口莫辩。所以如果真的想在珠宝设计界这条路上走下去，那她就必须抓紧时间自证清白。想到这里，她不由攥紧了拳头。

但正如宋屿感到疑惑的，她也同样感到疑惑：这张设计稿到底是怎么到程亦飞手中的？她坚信自己从没画出过这样的草稿，缠枝牡丹纹也好，寿蝠也好，这些纹案和她的设计主题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她压根连想都没想过；它们更像是某人“为像而像”，故意将所谓被抄袭作品上的素材大量堆砌在她的银镯上，好坐实她抄袭的名声。回想起杂志上那个被抄袭作品的图片，林青枝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那是一只景泰蓝双耳窄口花瓶，花纹构图与林青枝的银镯确实有两三分相似。但它却是当代景泰蓝泰斗林语之的传世名作之一，也是景泰蓝名店林景堂现今的镇店之宝。

“就算要抄袭，也不可能抄袭这种业界闻名的作品吧，又不是有病。”林青枝不免叹了口气。

宋屿的动作很快，不到10分钟，两道菜便已端出厨房。看着桌上的小炒牛肉和蒜蓉生菜，林青枝抬头看向正从容不迫解下围裙的宋屿，一脸崇拜。

“大神，你的人生简直犯规啊。”她眼里几乎要冒光。

“就因为我会做饭？”宋屿挑眉。

“会做饭、长得帅，珠宝设计能力还站在业界顶峰，单看这些设定，你难道还不犯规？”林青枝掰着手指，数得一本正经。

“那是因为我把别人用来打《王者荣耀》和聚会K歌的时间全都花在了刻苦学习上，你还真以为有天上掉馅饼的设定？”宋屿瞥她一眼，随后为她盛了碗饭，“快吃吧，吃完之后我送你回家。今天也累一天了，下午就好好在家休息。”

林青枝闻言，身体一僵。沉默地接过宋屿递来的米饭，林青枝拿起筷子，举到一半时却又慢慢放下。“我是不是被开除了？”她微微苦笑着问。

“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跟你签雇佣合同就是为了付你违约金？”宋屿看着她，面色如常。

“可那篇文章……”其实林青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亚瑟珠宝要开除她，她也认了，毕竟抄袭这口黑锅太大，哪家公司都不希望自己沾边。

“只要不是你做的，就昂首挺胸去面对，我是你的上司，我绝不会抛弃麾下任何一名设计师。”宋屿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认真看着林青枝的眼睛，目光灼灼，清澈坚定。

林青枝只觉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破土，而后疯长，瞬间便将一切酸甜苦辣纠缠在一处，开出了朵滋味曼妙的小花。

“吃饭吧。”宋屿再次招呼。

“好。”这次，林青枝安心地拿起了筷子。

吃过午饭，宋屿将林青枝送回住所。林青枝和他道别后并没有回家休息，而是转身去了竹里馆。

刚过正午，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欧立夏一眼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林青枝。不等她开口，欧立夏已率先问道：“你没事吧？”

林青枝愣了一下，目光下移，果然在吧台上看到了一本《时尚》。

“老板，我没事，那幅设计稿不是我的。”林青枝顿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至少，很大一部分不是我的。”

“以你的水平，我当然不相信你会抄袭。”欧立夏神色凝重，好像很为林青枝担忧，“但抄袭是个过于严厉的指责，你既然说设计稿不是你的，能想办法澄清吗？”

“我已经去过编辑部了，主编说只要我将设计概念、构思和细化定型的整个过程整理成资料交给他们，他们愿意为我刊登澄清。”林青枝勉力挤出一丝微笑。

欧立夏看了她许久，转身走到咖啡研磨器前，打开一罐咖啡豆倒了进去。

林青枝发现那是他珍藏的特级曼特宁，不由咂舌：“老板，这都是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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