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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朝我伸出手的人,是一个路过的大夫,叫原围。
原大夫年长我十岁,遇见我时,也不过一束发少年。
在那天热闹街道里,在周围廉价的怜悯里,在官府选择漠视的情况里,他伸出手将我从地上拉起,同时将我从绝望的深渊中救起。
我呆呆地跟着他走,那是当时我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本能的被吸引。
他带着我在郊外安葬了他们,收养了我。
我全身上下只有买糖葫芦剩下的几个铜板,父母身上有名的东西全被那几人拿去当了战利品,剩下值钱的东西也就几两银子。
原围取下了他们染血的荷包,将里面剩余的银子递给了我,自己却将脏污的荷包收进了袖袋里。
我拿着那几两银子,茫然地看着他。
他将我一把揽入怀里,温柔地说道:“哭吧、哭吧……”
压抑的情绪找到了释放口,麻木的神经骤然疼痛起来,我抓着他的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温暖的被褥上,盖着的薄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味,西窗外隐约能见一个人影,伴随着阵阵切剁的声音。
是原围。
原家世代行医,原家医馆在这镇子里颇有历史。他的母亲在他年幼时逝去,上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都已各自嫁娶。
大哥继承了父亲的医馆,二哥经商有道,小有财富,姐姐嫁了个秀才,在家相夫教子,剩他一幼子,无须继承衣钵,就随他去了。
他性子温和、淡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只是幼时受到了家里的耳濡目染,喜爱研究药草。
收养我的时候,原家只有二哥反对过,觉得我来路不明,会带来祸害。
原围却特别坚定,他少有这种时候,二哥竟是一时无言,也默认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平凡而幸福,他喜静,一个人住在镇子边的竹林里,动起来却又是整个洪武国的跑,只为了寻找株特殊的药草。
因此,他才遇见了我。
小镇隶属阳城,离父母遇刺的地方有些距离。他教导我一些药草的知识,闲时也教我写字。
他将那两个染血的荷包洗净了,还给了我,又在镇上买了一只最贵的毛笔送给我。
我自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好东西,这只毛笔我看了眼就知道他被坑了,但我还是很高兴,十分爱护着这只毛笔。
他是家中的幼子,没有弟弟妹妹,就把我当做自家的弟弟妹妹般宠爱。渐渐地,我走出了阴霾,心底伤不可能痊愈,却因他的温柔而缓和了。
这么过下去也不错,我想,以后要怎么报答他呢?
赚大把的银子?
还是给他找个好妻子呢?
这一次,老天仍旧没给我选择。
杀了我父母的几人名声大噪,在武林上一下子就有了立足之地,成立了各自的门派,声名鹊起。
各路好汉仿佛在这件事上看到了某条捷径,拿我开刀,开始传播我是个武林奇才,就和我爹一样。
谣言越演越烈,说我三岁杀人,五岁灭村,将我妖魔化,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谣言,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事情早就在武林中传出去了,因此我爹爹还被狠狠地嘲讽了番。
现在却又编造这样的谣言。
我爹爹的旧友帮助着我摆脱这个谣言,可是他们已经老了,有的被寻仇死掉了、有的失去了话语权,就算能震慑住一两个门派,也无济于事。
为了增加我是个杀人魔头的事实,他们开始捏造,说我某日偶然得了本秘法,在人前装柔弱是在掩盖自己的功力,其实我已经是个绝世高手,可以千里夺人头。这秘法一旦习成,便会保持孩童的模样,令人降低警惕。
我本就是个孩童,这谣言说得前后不搭,毫无理智。
可有人信了,很多人信了,他们妄想着杀了我来立威,来获得名声,然后一战成名。
这些谣言传的沸沸扬扬,幸在为了符合我妖魔的形象,他们将我的模样往那庙里的小鬼般描述。
我本是不知这些谣言,是某日里我爹的一个旧友找到了我,告诉我,要带我走。
他告诉我武林已经疯了,各大门派对峙而立,群龙无首,可谁都想做这个首。
他说我爹的旧友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全是被门派们合伙偷袭,他们也被捏造了虚假的谣言。
门派们打着为民除害的名头,将他们一一偷袭围杀。
只为了扬名。
他还活着的唯一原因,是他没有名气。
他说:“我能找到你,就代表着他们也能找到你。”
恐慌从心底蔓延,我立即就答应了同他离去,因为我害怕原围会因此受到伤害。
时间紧迫,但我想着回去写封信告别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不然不辞离别对于原围也是一种伤害。
于是我跑回了家。
家里没有人,我拿起他送给我的毛笔写下了一份告别信,拿着那只毛笔转身离去,我知道多待一秒就会给原围多带来一秒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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