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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他们围着一炉炭火对坐着看书,钟宇记得他那天看的是海子的《土地》。海子写道:“缄默者在天堂的黄昏,在天堂这时正是美好的黄昏。”
昏黄的炉火在他和蒋素秋脚下,笼得每个字都充满暖意。那种昏黄是钟宇一生记忆中最绝艳也最凄凉的颜色。
他不记得,那晚是谁先从书里抬起头来,他们放下书聊起了天。那天蒋素秋说了很多话,她向他讲了她几乎所有的故事,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被父母珍爱的童年,“文革”中自杀的父亲和因病去世的母亲,那个曾给她很多温暖又临阵脱逃的上海男人以及一个在她怀中一点点失去呼吸的婴儿。钟宇几乎不敢出声打断她,害怕惊扰了她。他知道,她孤独得太久太久了。
后来蒋素秋看着钟宇说,如果那孩子活下来,说不定现在也快有你这么高了,他爸爸个子很高的。蒋素秋微笑着,眼角却流了泪。
就在那时候,钟宇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拥抱了她。那是一个无比纯洁又意味复杂的拥抱,他拥抱她,像拥抱一直生长在自己想象中未曾谋过面的生母,又像一个年长的男性拥抱自己怜爱的女儿,或者说更像一个孤独者拥抱更孤独的另外一个。在那个时刻,钟宇愿意把自己一生所能拥有的暖意都馈赠给她,面前这个年长自己一轮多的女人。
蒋素秋没有推开他。
窗户和门就是在那个长长的拥抱里几乎同时被砸响的。
冲进来的是钟宇的养父母,他们搭的便车坏了,便杀了回马枪。他们身后还有一群飞快蜂拥而至的邻居们。
养母一把将钟宇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在围观的人群面前飞快地向蒋素秋吐出一串串极其连贯的污辱字眼。在钟宇轰然作响的大脑里,只记得“上海破鞋”那几个字一遍遍地敲打着他的耳膜。
那一晚的混乱之后,钟宇再没有去找过蒋素秋,他羞于面对她,在养母每日对她的唾骂声中疏远她。有一次,钟宇放学回来的路上,在巷道口遇见了蒋素秋。她刚从书店回来,手里抱了几本新书,见了他,远远就停下了脚步。钟宇怔怔地看了她几眼,然后飞快地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巷道。那是钟宇最后一次看见蒋素秋。
不久,蒋素秋就烧炭自杀了。
钟宇知道,蒋素秋自杀根源不在于他。她太孤独了,孤独深入骨髓,已经不想在这世间再找温度了。而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就明白,她以一个成年女人的聪慧和温厚之心温暖了他。他于她而言,却不过是一个需要慰藉的弱小少年,他的火焰微之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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