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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疯了般惧怕所有与死亡相关的字眼。那时他在路边无意中看到被小孩写到墙上的一个“死”字,他竟然都会在一个颤栗后忍不住狂奔起来,他几乎以为只要自己跑得够快就可以甩开它,那个噩梦一般的字眼。
他兄弟的葬礼,他也没有勇气去参加。那天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近一米八的大个子,头窝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哭得像个孩子,那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放声痛哭,也是唯一一次。在某个时刻,他似乎能在耳边听见棺木沉重落下的声响以及扬土的簌簌声。
那两个月他没有去上学。父母很体谅他,默默地给了他莫大的支持和陪伴。两个月后他回到校园时,除了变得沉稳静默,学习异常努力,已经看不出哀伤。
他喜欢画画,初二时就开始学画的他,高考报美术专长生几乎是没有疑问的。但是他的选择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去考了飞行员。他高考前突飞猛进的成绩最终使他突来的梦想成了真。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去了他兄弟家。
那一对他以往总亲亲热热唤叔叔阿姨的夫妇似乎是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飞一般地老去了。两张憔悴的面孔,用同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们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和蔼地对着他笑,搬出家里的零碎堆在他面前催他吃这吃那。他们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手足无措,感觉嘴里吐出任何一个字眼都将是不对的。
他们三个人就在墙上那永不会再老去的少年的目光里,对坐着沉默了很久。
在他要告别离开的时候,那位父亲挽留了他,他说等一等,他儿子有东西留给他。他跟着那位老父亲走进了他兄弟的房间,那间房子因为久无人住而显得幽黯晦涩,床上叠着一铺锦丽的缎面寿被。
老人用那双有些抖的手把那床寿被铺了开来,他铺得细心而温柔,仿佛里面就躺着他的儿子。“这是他走的时候盖的,我专门留了这床一模一样地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走的时候你没来送他。”老人说,他低哑的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竟然有一丝回响。
他夺门而出,泪盈满眶。
他知道,老人此生是不会原谅他了。
在那辆开往法国南部的旅游大巴上,那位飞行员一直沉默。
晚上在阿维尼翁乡村酒店的大堂里,他喝下一瓶当地的红酒,开始慢慢地向人道出他的故事,他尘封了十四年未曾开口与人道出的他与他那兄弟的两人故事。
后来他看过那么多的风景,是另一双眼睛再看不到的。他曾拥身向前所怀抱的蓝天,是另一颗心心心念念却究其短暂一生夙愿终不可偿的。他更改了他人生的去向,只希望能延续另一个生命的轨迹,哪怕是以一种别人无法见证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在遥远的法国南部的夜色里,对旅行团里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道出这曾在光阴里追着他日夜兼程奔跑的往事。
他对她说:“这世界人人都在说孤独。可是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孤独吗?孤独,并不是无人可言欢,而是说好的两个人一起走,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有前方。”
是的,我就是那个与他同团、飞机上与他邻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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