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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和下午来过的叶玠有关,但洛兰显然不愿意说,他就没有再多问,帮着洛兰把饭菜分给“大家”。

“封林喜欢吃酸甜味的,这道菜给她吧!”

“百里苍喜欢吃什么?”

……

辰砂拿着冬瓜八宝盅,问:“这道菜给谁?”

那是千旭爱吃的,洛兰失神间顺口说:“执政官。”

辰砂没有多想,干脆利落地把冬瓜八宝盅放进保鲜盒。

洛兰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放了一碟小笼包,恰好也是千旭最爱吃的。

反正这两道菜只对她和千旭有特殊意义,对执政官而言,不过是两道普通的菜而已,他就算看到,也应该完全无所谓!

机器人把饭菜给“大家”都送去后,桌子上只留下两个人吃的份量。

洛兰和辰砂面对面坐在长桌两侧,安静地吃饭。

她觉得这样的场景很陌生古怪,才发现两人以夫妻的名义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多,却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吃饭。

也许因为太/安静了,气氛莫名得有点尴尬。

洛兰终于发现一团浆糊状的营养餐还是有一个优点的——用餐时间短,几口就能吃完,不必相对无言。

“很好吃。”

辰砂突然开口说话,洛兰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谢谢。”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洛兰主动开口:“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都是随便乱做的。”

“玫瑰酱。”

“咦?”洛兰一头雾水。

“我妈妈不会做饭,几乎从不进厨房,她唯一会做的是玫瑰酱。用新鲜玫瑰花腌制的酱,可以抹在面包上吃,做包子吃,还可以放在水里喝。妈妈去世后,我让机器人做过,但味道完全不一样。”辰砂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面包,“我想吃玫瑰酱,下次可以做给我吃吗?”

“……好。”洛兰完全没想到辰砂会这么不客气。

“谢谢。”

洛兰觉得气氛越发古怪了,小心地说:“你不要期望太高,我做的玫瑰酱很有可能和你记忆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没有关系。”

洛兰实在不知道他的“没有关系”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辰砂难得提一次要求,她就尽力而为吧!

毕竟他们也不会有多少“下次”了,她的身份是叶玠给的,现在叶玠要收回了,恐怕这次不但是第一次她和辰砂单独一起吃饭,也是最后一次。

Chapter 1---4

洛兰给大双子星的宿二发消息,拜托他把城堡花园里新鲜的玫瑰花摘下来快递给她。

宿二办事果然靠谱,洛兰收到玫瑰花时,新鲜得像是刚采摘下的。

洛兰按照辰砂妈妈留下的菜谱,先把玫瑰花洗净阴干,再去掉花托、花萼,把花瓣和冰糖搅拌充分,加入一点点梅卤,最后装进玻璃罐中封存,两个月后就能享用了。

看着不难,但洛兰第一次做,反复折腾了好多遍,浪费了一大半玫瑰花,才终于得到她想象中的味道。

只有两罐,希望两个月后辰砂能满意吧!

————·————·————

执政官仍然没有允许阿尔帝国的飞船离开。

邵菡公主急不可耐,叶玠却完全不在乎,甚至又搬到斯拜达宫住,每日邀了美女作伴,四处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洛兰知道叶玠在等待她的选择:跟他离开,或者,去杀了他。

她曾经心心念念想找回失去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谁,可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却不敢接受。

她爱的,她想保护的,很有可能都是过去的她不接受、不认可的。

洛兰第一次知道,同一个人竟然也会有截然相反的两个意愿。

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一个人,可又偏偏不是同一个人。

叶玠想要的是过去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不管过去的她和叶玠是什么关系,十一年光阴已经让现在的她不是她。她从来处来,却不想到去处去了。

只怕叶玠很快就会明白,她并不是他不惜生命想要保护的那个人。他会不择手段地恢复她的记忆,找回过去的她,抹杀现在的她。

洛兰清楚地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以说,现在的她想要叶玠死,叶玠也想要现在的她消失,她和叶玠之间注定只有一个结局: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不过,在那之前,洛兰还要去见执政官,做一件荒谬的事。

————·————·————

执政官府邸前。

洛兰请求见执政官,安达似乎早知道她会来,没有多问,很干脆地让她进去了,“执政官在阅览室。”

宽广幽深的大厅里,异样的安静,洛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步的足音。

虽然是大白天,屋里的光线却偏暗,不知道是冷气开得太足,还是心理作用,洛兰竟然心生惧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究竟在怕什么?

洛兰记得刚开始,她的确有点怕执政官,可后来发现执政官对她挺客气,也就没有那么怕了。再后来,因为千旭的死,她差点用枪崩了执政官,心里满是憎恶,仅剩的几丝怕意也消失不见。

洛兰站在厚重的仿古雕花木门前,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敢敲门,一颗心跳得越来越急,都隐隐生痛了。

她伸手按在心口。不是已经知道只是一个梦了吗?不是已经联系过孤儿院和军校,核实过千旭的资料了吗?

她到底在紧张害怕什么?

千旭和执政官,身份、地位、权势、能力、性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天差地别、截然不同,她竟然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联系到一起,简直丧心病狂!

“请进。”

执政官的声音突然传来,门缓缓打开。

洛兰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遮光帘低垂,只开着几盏壁灯,屋内的光线有些暗。

执政官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银色的面具,坐在长几旁的雕花木椅上。

洛兰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脖子,被长袍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准确地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裸露在外。

执政官展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她坐。

洛兰坐下,干巴巴地说:“辰砂说您救了我,谢谢。”

“不用。”执政官将一杯温度恰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辰砂说您下令不再追究游乐园的事故,可我姐姐说您不允许他们离开,要等事情调查清楚,不知道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追究还是不追究?”

邵菡已经为这事急得联系了洛兰好几次,言下之意如果再没有明确的结果,她就要视作拘禁,通知父皇了,洛兰本来不想管,可是她也好奇执政官在这件事上的古怪态度。

执政官说:“我有几个问题。”

“请问。”

“叶玠激发了模拟生态圈的神级难度。”

“是,他不是B级体能,应该是2A级。”

“叶玠的左肩上有一个贯穿琵琶骨的伤口,右臂上有一个贯穿肘关节的伤口。”

“是我做的。”

“你想杀他?”

“我们兄妹间有些争执,误伤而已。”

“误伤?两条胳膊废掉的误伤?”

“叶玠是2A级体能。如果不是误伤,别说刺他两下,就是只刺他一下,他能让我刺?”洛兰赌没有人会想到叶玠竟然会丝毫不反抗地让她刺。

“岩风兽的尸体上有五枚六棱形的金属刺,是你的兵器,还是叶玠的兵器?”

“叶玠。”

执政官垂目静坐,似乎思考着什么。

洛兰慢慢握紧了拳头,她曾在岩林里用过类似的兵器,身为叶玠的妹妹,用类似的武器很正常。可如果是千旭,知道她是假公主,肯定会根据武器解读出不同的意义。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冷漠男人会是千旭吗?虽然眼睛的颜色、说话的声音都和千旭不同,可这些差异通过几滴药剂就能改变。

但是,一个人的心可以随意改变吗?

不可能!千旭爱她,不会这样对她!

洛兰的拳头舒展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阁下还有问题吗?”

“你可以回去了。”执政官没有温度地说。

洛兰起身就走,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理智一遍遍说着不可能、绝不可能,身体却不受控制。

她咬着牙转过身,硬着头皮说:“听说阁下因为身体在腐烂才不得不把身体全部遮住,是真的吗?”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洛兰知道自己很疯狂,但是,不问清楚,她脑子里的念头会更疯狂。

执政官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洛兰,像是一只在缓缓接近猎物的黑豹。

洛兰做好了“被狠狠一脚踹出门”的准备。

执政官站定在她面前,姿态傲慢冰冷。

他把一只手递给洛兰,“这一次,我允许你查看。”言下之意,绝没有下一次。

洛兰捧住了执政官的手,笨拙地脱掉执政官的手套,把缠绕在他手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

一只正在腐烂的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只有变形扭曲、溃烂化脓的腐肉,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洛兰愣住了,他真的得了活死人病,不是伪装。

一瞬间,她心情大起大落,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失望悲痛,还是释然解脱。

执政官缩回手,冷冷说:“你可以离开了。”

洛兰心里大叫“行了!行了!赶紧离开”,行动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执政官的脸,“你的脸也腐烂了吗?阁下刚说了,允许我查看。”

洛兰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摘掉执政官的面具,执政官站着没有动。

她的手碰到他的面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的手指僵硬,竟然心生畏惧,不敢揭下面具。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究竟怕他是,还是怕他不是?

洛兰盯着执政官的眼睛,想在他唯一还有温度的地方找寻到答案。可是,执政官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天空,除了遥远,还是遥远。

洛兰的身体不自禁地打着哆嗦。

她缓缓摘下面具,看清楚执政官脸的一瞬间,手里的面具落地。

“咣当”一声脆响,洛兰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眼前的脸已经看不到清楚的五官,软塌塌一团正在腐烂的黑肉,五官扭曲变形,到处坑坑洼洼,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唯一还正常的地方就是眼睛了,可是眉毛早已经完全脱落,眼眶四周化脓溃烂,发黑的肉鼓起一个个肉结,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一双还正常的眼睛镶嵌在这样不正常的脸上,凸显得整张脸越发可怕诡异。

洛兰解剖过不少尸体,自以为见多识广,却仍然被刺激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这张脸畸形恐怖,还因为这张本应该属于死人的脸上却依旧长着一双活人的眼睛。

明明已经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承受着地狱般的痛苦,这个人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异常,平静得就好像用了最强效的止痛剂,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可洛兰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止痛剂能帮他缓解痛苦,身为3A级体能者,他永远清醒。

“还要查看别的地方吗?”执政官解下长袍,准备脱衣服。似乎只要洛兰愿意,她可以把他全身的遮掩都解开,仔细查看。

“不、不用了!”洛兰声音发颤。

执政官看着她,溃烂的嘴唇上翘,像是在讥嘲地笑,“真的不用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不用。”洛兰一眼都不敢多看,弯下身,捡起面具,哆哆嗦嗦地递给他,“抱、抱歉!”

执政官接过面具,冷冷说:“你可以离开了。”

洛兰低着头,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像是逃跑一般,冲出执政官的府邸。

走在绚烂的阳光下,洛兰觉得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擦了把眼睛,才发现满脸都是泪。

那个梦太真实了,让她竟然心生幻想,觉得千旭还有可能活着。理智早已经一遍遍告诉她不可能,心却不受控制,觉得执政官有可能是千旭。

他终年戴着面具,没有人知道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

如果是他,就能随口道出如何激发模拟生态圈的神级难度。

如果是他,就能谋无遗谞让紫宴查不出千旭的异常。

如果是他,就能只手遮天让千旭的死偷梁换柱……

现在,所有疯狂的幻想都破灭。

执政官是执政官!千旭是千旭!

不管她多么思念千旭,千旭都已经离她而去。

Chapter 2---1

执政官允许阿尔帝国的飞船离境,不过,只同意邵菡公主随飞船离开,叶玠被热情挽留下了。

洛兰觉得执政官不愧是老狐狸,分寸把握得很好。

邵菡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储邵靖的亲姐姐,如果真的被拘禁了,只怕会引发一场战争。

叶玠却不一样,在那个广为人知却又被认定是无稽之谈的谣言中,他才应该是皇储。而且,叶玠现在是法律上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皇帝和皇储对他肯定心有芥蒂,不但不会为他大动干戈,指不定还暗自期待着发生点什么意外事故。

邵菡公主在离开前,再次邀请洛兰随她回阿尔帝国探亲。洛兰婉言谢绝了,却把清越和清初打包送上飞船,让她们回去看望亲人朋友,暗示她们可以趁机留下,不用再回奥丁。

十多年相处下来,清越、清初和她已经有了真感情,两人明明很思念故国亲朋,却哭着表示愿意留下来继续陪伴她。

洛兰硬着心肠拒绝了。

某种意义上,“洛兰公主”必死无疑。她现在正在一件件处理“公主的后事”,等该了结的事都了结了,就应该了结她和叶玠之间的事。

鱼死网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清越和清初没有必要留下陪葬。

回顾过往,洛兰冒充公主的这十多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奥丁联邦的事,但欺骗就是欺骗,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如同辰砂所说“撒谎者的无可奈何归根结底都是一己之私”。

她没有办法补偿,只能把这些年的研究心得和治疗异变的猜想仔细整理出来,留给其他研究者参考,希望能对基因异变的研究有所帮助。

为了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洛兰录制了一段视频,告诉大家她是假公主,叶玠是龙血兵团的团长,真的洛兰公主应该在龙血兵团。

她向辰砂和封林诚挚道歉,很抱歉她因为贪生怕死,自私地欺骗了他们很多年。不奢求原谅,也不值得被原谅,只祝福辰砂将来的婚姻幸福美满,封林能得偿所愿。

————·————·————

餐厅里,洛兰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的位置。

她一手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营养餐,一手把玩着一个小小的信息盘,里面是她的遗书——十多年的研究心血和最后的道歉视频。

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她打算待会儿去找叶玠。

出发前,她会把信息盘快递给执政官。如果她这条小鱼没有撞破叶玠的大网,就让执政官出手善后吧!

叶玠表面上给了她两个选择,可实际上他很自信,很清楚只有一个选择。

因为,她在奥丁联邦是个假公主,还是一个居心叵测、勾结外敌、企图盗取奥丁联邦研究机密的假公主。奥丁联邦容不下她,她想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奥丁、跟着叶玠走,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可是,叶玠不知道这十多年她从没有把自己当作洛兰公主在生活。从她拒绝注射那管恢复记忆的药剂时,她已经做了选择。

她是骆寻!

不管过去的她和叶玠是什么关系,就算他真的是自己最爱的男人,让过去的她心甘情愿地做棋子去帮他盗取奥丁联邦的机密,都和现在的她无关。

她的记忆开始于她在荒原上睁开眼睛的一刻,她的世界开始于她走出飞船看到阿丽卡塔的一刻,她的生命开始于她告诉千旭她叫骆寻的一刻。

短短十多年的生命中,她接受的第一份关怀来自千旭,第一个鼓励来自千旭,第一次生死与共来自千旭……

叶玠害死了千旭,她绝不会让他逃脱,即使,这个选择的代价是一条死路。

“难以下咽吗?”

紫宴放下手中的餐盘和饮料,坐到她对面。

洛兰被吓了一跳,立即握紧手里的信息盘,若无其事地装进衣兜。

“没有。”她做贼心虚地挖了一大勺营养餐塞进口里。

“的确难以下咽。”紫宴满脸嫌弃地吃了一口,“前几天你送来的菜很好吃,谢谢!”

“不客气,不小心做多了。”

洛兰几口吃完营养餐,想要走。

“这次你真的要好好感谢执政官。”

洛兰刚起身,又坐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执政官”三个字这么敏感。

“什么意思?”

“冒险家乐园的事,我被病毒迷惑了,辰砂被你的小花招迷惑了,猜猜是谁第一个判断出你在岩林的?”

“执政官?”洛兰的声音很轻。

紫宴咬着勺子,点点头,像是一只完全无害的乖兔子。

洛兰眉头紧锁,拿起饮料喝了几大口。

紫宴纠结地看着自己的饮料被洛兰理所当然地拿去喝,思考着要不要提醒她那是他喝过的呢?

洛兰说:“在岩林里,差点被我一枪崩掉的人是执政官,不是你,也不是辰砂,你们对岩林当然不会印象那么深刻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明明和叶玠一起失踪的,我们所有人都认定事情肯定和阿尔皇室的恩怨有关,执政官却从六十四个生态圈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依拉尔山脉和岩林生态圈。我不服气地挤兑他时,他又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岩林。”紫宴眼中全是困惑,“显然,执政官认定岩林对你很特殊,我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你在那里用枪指着他。”

岩林对她当然非常特殊,因为那里不仅是千旭的身死之地,还是她和千旭的定情之地。

“所以,执政官是老狐狸,你只是小狐狸。”洛兰似乎对这个话题再没有兴趣,拿起饮料离开了。

紫宴盯着她手中的饮料,无声地叹气。一提到千旭就心乱失常,却还要硬装一切正常。早知道她是这样执拗的性子,当年抽签时还不如……

Chapter 2---2

封林结束实验,准备去餐厅吃饭。

刚走出实验室的门,就看到洛兰靠墙而立,喝着饮料,眼神没有焦距,一脸若有所思。

“干什么?”封林问。

洛兰把一罐营养剂抛给她,“在餐厅里吃浆糊还不如去外面散散步、吹吹风。”

封林嗤笑了一声,“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天气已经凉了,地上有不少金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簌簌的声音。

封林打开营养剂,喝了口,“这条路谈话很安全,有什么事情说吧!”

洛兰问:“执政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尊敬、崇拜的人。”

洛兰惊讶地看封林,“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实话实说,绝对没有夸张。”

洛兰想起,会议室里几位公爵对执政官的态度。

封林喝着营养剂,一边回忆,一边说:“那时候,我们四十多个孩子在基地接受集训,有一天,前任执政官来看我们。”

“辰砂的母亲?”

“嗯,陪着她来的是两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一位是指挥官,辰砂的父亲,还有一位是鼎鼎大名的殷南昭将军。他站在联邦的两位天之骄子身旁,毫不失色,甚至更耀眼夺目。”

洛兰看过辰砂父母的照片,知道他们都是光华璀璨的人物,如果殷南昭比他们更耀眼,封林的尊敬崇拜绝对不算夸张。

封林看着天空中一片片飘落的黄叶,眼内思绪悠悠,表情很怅惘,“当时,我们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训练十分艰苦,冷酷的淘汰机制让我们很绝望,简直像生活在地狱里。夸张地说,殷南昭将军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劈开地狱的黑暗,让我们看到了前方的美丽风景,知道只要熬过去就能变成他那样的人。”

“殷南昭也是通过淘汰机制选拔出来的?”

“不是,他比我们惨多了。我们虽然是孤儿,可出生在奥丁联邦,清楚地知道父母是谁,而且很小就被公爵挑中,不但没有受过歧视,甚至有很多人羡慕嫉妒我们。执政官却是安教授从其它星球买来的奴隶,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因为异种基因,受尽了人类的歧视虐待。听说刚买回来时,遍体鳞伤、差一点就死了。”

封林叹气,“执政官来到奥丁联邦后,因为奴隶身份,饱受排挤。一个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少年,没有专业技能,没有学历文凭,甚至连字都认识的不多,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他只能去参军。可是自身条件太差,没有军队肯要他,只有死亡率最高的敢死队才肯接收他,就是去做炮灰,用自己的尸骨支撑起别人的成功。但是,他竟然靠着军功,从最底层的炮灰一步步升上来,成为了联邦最优秀的将军。”

封林感慨地说:“我们只是一群孩子的淘汰竞争,看似冷酷,实际并没有生命危险,殷南昭将军却是真的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淘汰赛。看到他站在前面,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路标,让我们觉得努力有了方向。”

洛兰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不是第一次听执政官的生平经历,却是第一次真正听了进去。

原来,殷南昭和她一样,都是外来者。他虽然是异种,可是当他第一次踏上阿丽卡塔时,也是无国、无亲、无友,一无所有。她曾经历过的惶恐迷惘、孤独无助、漠视敌意,那个奴隶少年也全部经历过。

她幸运地遇见了千旭,靠着他的指点帮助在奥丁联邦一步步站稳脚跟,他却只能加入敢死队,用命去拼。

封林看洛兰一直不说话,好奇地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执政官对我没有敌意。他和你们不同,亲身经历了人类的欺辱和虐待,应该对人类很敌视,而我的基因和身份却让我代表着所有人类。”

“因为他是殷南昭!”封林眼中满是崇拜,“告诉你个秘密,我还没有见到你时,执政官就找我谈过话,让我善待你。执政官说你不是敌人,也不是研究对象,而是一座桥梁,把异种和人类联系在一起,我们想要收获善意,必须先付出善意。”

洛兰怔怔不语,原来是这样。殷南昭着眼布局的不仅仅是治愈一个基因病,而是异种的未来。他想要改变奥丁联邦在整个星际中被孤立的局面,让异种和人类和平共处。

“洛兰?”封林推了她一下。

洛兰回过神来,掩饰地说:“执政官和首任执政官游北晨有点像,不但经历有点像,连名字都有点像。”

封林笑着说:“执政官被买回来时是奴隶,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他的名字是安教授起的,据说就是希望他能像大英雄游北晨一样坚强勇敢。刚开始大家都当笑话,没有想到后来希望居然成真了。那帮老家伙都说,如果没有游北晨,联邦不会统一;如果没有殷南昭,联邦早已经分裂。现在联邦的两艘星际太空母舰,一艘叫北晨号,一艘叫南昭号,殷南昭已经是可以和游北晨相提并论的大英雄。”

洛兰这些年忙忙碌碌,两耳不闻窗外事,完全不知道这些,不愿相信地问:“执政官真这么厉害?”

封林一脸敬佩地狂点头,“我个人觉得执政官比首任执政官更厉害。乱世出英雄,游北晨或多或少有点时势造英雄吧!殷南昭却是完全靠自己从炮灰变成了英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擅长杀戮,却不好杀;手握重权,却不爱权。”

洛兰满脸意外地看封林。

封林眨眨眼睛,“我可没胆子评价殷南昭,是前任执政官、辰砂的妈妈说的,好歹执政官也算是半个安家人,按辈份要叫安蓉一声姑姑。”

安家人?洛兰脑中灵光一现,像是抓住了什么,“安教授、安蓉、安达、安娜,都姓安,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封林赞叹地拍拍洛兰的肩膀。这事虽然不是人尽皆知,可也绝不是秘密,洛兰居然一无所知,可见这些年她还真是心无旁骛,只顾着专心学习,“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都是安家人。首任执政官游北晨身边有六个得力帮手,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以‘安’为姓,立志团结一心、安定联邦。他们不像七个区的公爵,可以爵位世袭,但安家人守望相助,代代人才辈出,在各行各业都有杰出表现,基因学家安教授、执政官安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洛兰第一次发现,高高在上的执政官和平凡普通的千旭并不是没有一丝关系,安娜是千旭的实验负责人,安达是执政官的大管家,他们之间有一条隐隐的线相连。

洛兰问:“殷南昭是怎么当上执政官的?”

“前任执政官和指挥官在一次飞车爆炸事故中同时遇难,联邦突然痛失两位英才,内部民心不稳,几个公爵蠢蠢欲动,外部以阿尔帝国为首的几大星国虎视眈眈。当时,只有殷南昭将军能控制住联邦的军队,临危受命当选为执政官,实际上也是指挥官。他力挽狂澜,阻止了联邦分裂。”

封林遗憾地摊摊手,“当时我年纪还小,很多事不清楚,只是感觉周围人心惶惶,后来大家对这段黑历史讳莫如深,你要想知道详情,也许只能去找紫宴,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洛兰把喝完的饮料杯捏扁,放进回收箱,尽量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执政官宽容随和吗?”

“宽容?随和?”封林笑得花枝乱颤,“执政官有很多美德,但宽容、随和绝不在其中。请记住,他是受尽虐待、侥幸活下来的奴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炮灰;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心殷南昭。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浸泡着鲜血!”

洛兰沉默了一瞬,问:“执政官什么时候得病的?”

“他成为执政官的第六年、还是第七年,具体我有点记不清了。”

“你觉得,如果我要求看一下他腐烂的身体,他会同意吗?”

封林翻了个白眼,“你想死的话就去吧!”

“如果我不但要求看他的身体,还想摘下他的面具,他会配合吗?”

封林瞪着洛兰,“你脑子没毛病吧?”

洛兰固执地问:“你觉得执政官会配合吗?”

封林无奈地说:“当然不可能配合了!”

“绝不可能吗?”

“绝不可能!”封林斩钉截铁,“这么多年来执政官一直孤身一人,不是没有人想送人去讨好他,女的、男的都送过,可全被他赶回来了。除了他的主治医生安教授和一直跟随他的安达,执政官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

洛兰沉默地走着,一脚脚踢起地上的落叶。

绝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执政官不但配合地让她解开绷带、拿下面具,甚至还脱下长袍,表示随她检查。他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为了打消她的怀疑,他破例了。可是,他如果只是殷南昭,怎么会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就算知道了,又何必这么配合?

封林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执政官的病?”

“对活死人病有点兴趣,想研究一下。”

封林皱了皱眉说:“想研究活死人病,有的是病例,执政官就算了吧!根据奥丁法律,执政官的身体健康只能由专人负责,你不适合参与。”

Chapter 2---3

办公室。

洛兰坐在工作台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执政官的视频。

搜遍奥丁联邦的星网,只有这一段正面视频。

执政官的就职仪式上,他穿着笔挺的军服,站在斯拜达宫议政厅前的广场上,面朝公众,宣誓就职。

他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整个人完美得像是用画笔一笔笔精心绘制出的画中人。气质更是清雅出尘,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一点都不像是个手染鲜血的军人

即使穿着庄重肃穆的军服,站在烈日骄阳下;即使战功卓绝,胸前挂满累累勋章;即使明知道他是那个戎马倥偬、铁血征战的魔鬼心将军,却依旧让人觉得他像黑夜中洒落的月光一般静谧悠远、轻妙雅致。

原来在没有戴上面具、穿上黑袍前,殷南昭的容貌是这样的,难怪辰砂的妈妈会说他是“天使的脸”。

洛兰的脑海里像是变成了战场,理智和情感对峙,都想说服对方。

一边叫嚣着:“不是他!绝不可能是他!”一边叫嚣着:“是他!肯定就是他!”

洛兰痛苦地捧着脑袋,千旭到底是不是殷南昭?

所有事实、所有证据都表明不可能,殷南昭是殷南昭,千旭是千旭!

可是,就像她告诉紫宴的话,殷南昭是只老狐狸,如果连紫宴这只小狐狸都看不破他的伪装,她一个只会做研究的书呆子又有什么能力去看破?

身为科学家,应该所有推断结论都建立在事实和证据的基础上,但这一次她不想管事实证据了,只想听从自己的心。

洛兰仔细地回想着她和执政官认识以来的一幕幕。

第一次见面是她刚到阿丽卡塔时,他没有看见她,她却看见了他。

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站在危机四伏的原始星球上,谈笑间把一只利齿鸟开膛破肚、血溅满屋,清越被吓昏过去,她也不得不装昏。

第二次见面,准确地说,只是听到声音。

封林请他投票决定她能不能加入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

他漫不经心,几句话就逆转了她的命运,让她如愿。

第三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后,在欢迎执政官归来的舞会上。

他一张没有温度的面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坐在独属于他的椅子上,置身事外地看着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第四次见面是在他的官邸。

昏黄的灯光下,他像正常人一样伏案工作,转身时,却是一张没有正常人表情的假面。

……

熙熙攘攘的众生百相、纷纷扰扰的红尘往事。

记忆的光像是大浪淘沙,把一粒粒淹没在滚滚沙尘中的金色颗粒都淘了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喝滚烫的茶水。

从此,每次见面递到她面前的茶都温度刚好入口。

……

大双子星上,她喝完幽蓝幽绿,一晚上拨打了千旭的个人终端上百次,没有人接听。

几天后,她上课时,风尘仆仆的执政官突然破门而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靴上仍有血迹。

……

去岩林前,执政官送她“死神的流星雨”防身。

威力虽大,一年却只能射击一次。这么鸡肋的属性根本不像是为人多势众的龙血兵团准备的,倒像是为异变后的凶残野兽准备的。

……

岩林里,她用枪指着执政官的头时,他没有反抗。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忌惮“死神的流星雨”,可是,一个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无数回、3A级体能的人,面对一个断了一臂、刚刚晋级为A级体能的人,只因为一把枪就没有了反抗能力吗?

……

她被那只野兽咬断一臂时,鲜血溅了执政官一脸。

那一瞬,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在发抖,他好像也在发抖。

……

惊闻邵菡和叶玠要来时,她决定逃走。

敏锐犀利的辰砂都没有意识到她想逃,执政官却出现在飞车上,让她的逃跑计划胎死腹中。

……

欢迎邵菡和叶玠的晚宴,执政官不能吃、不能喝,完全没有必要出席,却从头到尾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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