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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贫穷
叩叩叩。
五更天,天还没亮,安南王王府的金漆狮首锡环被轻轻叩响,沉闷的声音荡在空巷里。
门内没人应答。
叩叩叩。
门外的迟鹰扬仍不放弃,再三叩门,安南王府的大门终于被叩开。王府门卫皱着眉一边开门,一边低声骂道:“五更天的扰人清梦,这什么事啊——”
迟鹰扬听了,心中暗叹。
他也不想四更天就起床,五更天就来到王府门外。
天都还没亮,谁不想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可是没办法,迟鹰扬实在太穷了。
他原是修道成仙之人,精通山医命相卜、
山为炼体;医为医药、炼丹;命为算命;相能相天、相地、相人,相天为占星观候、相地为寻龙点穴、相人可相面相掌相骨;卜能占算。
三百年前,他入定修炼,一睁眼,修为是长进了,可沧海桑田,出山时国号都换了,新国号是宁。
国号换了,钱庄倒了,手里的银票全废了。
入定前的他非常富有,现在的他,除了用来算卦的三枚铜钱,宁国的铜钱他一个都没有,真的穷哭了。
他一个人穷也就算了,可是,早前他见两个孤儿面相清奇,心思纯正,是学道的人才,没忍住就捡了两个小徒弟。
可怜兮兮的两孤儿徒弟,跟着他熬穷,挤在临时搭建的草屋里,没米下饭,也没肉吃。
而贫穷的师父,也只能天天带着两个小徒弟苦兮兮的干啃千年人参,或者啃甘草,或者吃点固本培元丹那些糖豆子换换口味,穷苦度日。
日子真的太惨了。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千年人参,在迟鹰扬眼里,就和野草差不多。三百年之前,迟鹰扬住的那座山,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就像野草一样,每天吃不尽,春风吹又生。
反正吃草是不愁的,要穿的衣服就可愁了。春天都过了,别人家的孩子早就穿上了新衣裳,他的两徒弟还是穿着刚见面的那套,补丁都没多余的布可以打。
乖巧的徒儿穿着破洞的衣裳,让迟鹰扬十分心酸,非常自责。
真的穷得没办法,所以,天都未亮,迟鹰扬就来叩门算卦赚钱了。
此时,王府大门已开,王府门卫虽然被叩叩叩的声音弄得不耐烦,可他见到了迟鹰扬的脸,嘟囔声都低了下去。
尽管,迟鹰扬那一身毫不起眼的粗布青衣,看起来很是落魄,可他气质斐然,身姿修长、五官俊雅、目光温润。特别是那肤质,细嫩白皙、吹弹可破,像是婴儿的脸一般细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能养出来的翩翩公子,粗布青衣也掩盖不住他如玉一般的气质。
即使是见过很多位贵人的王府门卫,见到迟鹰扬,心中也不由得惊叹,这位落魄公子,实在长得太好了。
没什么文化的他,此刻脑中只剩下八个字:
翩翩公子,天下无双。
王府门卫开了门,收起了低骂,好声好气地问道:“这位公子,您敲响安南王王府的门,可有拜帖?是找王府哪位主子?”
迟鹰扬有备而来,他抬眼看着台阶上的门卫,目光清明,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是衍一派的第二代门主,你可以称呼我为迟先生。我是来救安南王王妃、小世子与二姑娘三条性命的。”
迟鹰扬的嗓音,犹如清泉滴翠,清越动听。可这话里的内容,听在王府门卫的耳中,就是诅咒了。
王府门卫:“……”
王府门卫:“……”
王府门卫:“……”
王府门卫沉默一阵,在迟鹰扬面前上演了变脸的绝技,恭敬的神色瞬间消退,换成了一脸鄙夷:“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多么俊朗的美公子,一开口就诅咒王府两个主子?你有手有脚,脸长得又好,去干什么不好,偏偏要骗人?什么派什么门主,哪来的骗子,滚边上去。”
迟鹰扬毫不退缩,坚持道:“你听我说,要不是两刻之后就发生惨事,我哪用得着四更天起床、五更天来王府叩门?而且,这可是你们王府三条性命啊!”
王府门卫怒了,抽出腰间银刀:“惨事个屁!三条人命?我们王府只有王妃、世子,哪来的二姑娘,你骗人也不查清楚,滚!晚了别怪我把你叉了去送官府!”
迟鹰扬终于后退几步,转身之前,赠了一句:“两刻之后,你们发现王府世子若丢失,可到东八街的摊上寻我,我最近每天都去那边摆摊算卦。”
王府门卫的刀锋划出一道银光,气笑了:“你再诅咒我们家主子,我喊人去东八街抓你!”
迟鹰扬笑着摇了摇头,飘然而去。
飘到巷尾,迟鹰扬飘不起来了。
巷尾处,有两小萝卜丁,那熟悉的破烂衣着,一看就知道是他两个小徒弟,十岁的迟谨言和八岁的迟慎行。
两个小萝卜丁明晃晃地抹泪。
大弟子迟谨言抽泣道:“师父,您教导我们,医不叩门,道不送卦;法不空出,先求后应。可您为了养我们,却把自己送上门去,还被人赶出来,是我们太拖累师父了……”
迟鹰扬用指背敲了他的头顶一下,说道:“拖累什么,本来师父就很穷。不过很快,我们就能吃上肉了!”
两弟子还是抽泣。
迟鹰扬蹲了下来,指腹抹了抹小弟子迟慎行脸上的泪珠,温言道:“你别哭了,本来就瞎了,哭了更瞎了。要是今天吃不上肉,师父跟你姓。”
迟慎行:“……”
尽管迟鹰扬自己也想哭,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忍住了。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人一瓶固本培元丹,迟鹰扬用尽量轻快的语气说道:“今晚一定有肉吃。谨言,你就带慎行回屋里,回去修炼金光神咒,中午先吃着糖豆豆,人参草不能经常吃,你们身体受不住。师父今晚回来,带你们去吃更好吃的肉。”
大弟子迟谨言泪眼汪汪,点头:“好的,师父,我们早早修炼,以后帮师父的忙。”
迟慎行也不住地点头:“有得吃就好了,遇到师父之前,都是舔雨水的,师父不用太辛苦了。”
迟鹰扬听罢十分感动,却又非常羞耻。
都是师父太穷了,才苦了徒弟。
……
送走两弟子,立志赚小钱钱养徒弟的迟鹰扬,往东八街摆摊去。别的算命先生坐着椅子,面前还放着桌子,迟鹰扬都没有的。随便在地上盘腿一坐,身边竖着一张小旗子,写着“算命卜卦看相——衍一派迟真人”。
从前跟师父学习的时候,总是别人送上门请法,迟鹰扬的师父别说主动叩门了,连摆摊都没有过。现在迟鹰扬自己摆摊,也觉得挺新鲜的。
可惜五更天实在是太早了,街上都没几个人。
街头,一个眼歪口斜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来,他脸色红润、粗布衣衫被沾湿,眼神迷离,活脱脱一只通宵痛饮的酒鬼。
迟鹰扬一见,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这不是人,这是肉!
他答应两徒儿的吃肉晚膳,就在这人身上啦!
迟鹰扬两眼放光。
这是看到肉的欣喜的眼神。
他五官俊美、白白嫩嫩的,长相很是讨喜,两眼一放光,那更不得了,谁见了都心生喜欢。
中年酒鬼见到迟鹰扬这么好看的男人在对他笑,竟然就这么被勾了过来。歪斜的眼神在迟鹰扬身旁竖起的“衍一派迟真人”上瞥了一眼,中年酒鬼那倾斜的嘴角咧开了,语调爽朗:“你会算卦?”
迟鹰扬点头:“会啊。”
眼歪口斜的男人干脆坐在迟鹰扬的对面,说道:“怎么算的,看相,测字还是什么?准?能算我能不能平安?”
迟鹰扬微笑着点头:“准,包准!我跟你说吧,善易者不卜,我不用看相,就知道你很快就和家人团聚了,喜事临门!”
中年男人“哈哈”一声大笑,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地上,说道:“说,你给我多算一点,算得我高兴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我不可能要你的银子啊,”迟鹰扬摆了摆手:“你这些都是害人得来的银子,用了会遭天谴的。”
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他酒气上涌,面红耳赤地暴喝道:“什么!”
迟鹰扬也跟着站起身来,他左手一举,指间夹住了四根金针。
中年男人见了,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明,他倒抽一口凉气,立马想跑,两条腿却钉在了地上,怎么跑都动不了。
而迟鹰扬飞针刺穴,四根金针已经在中年男人的脸上刺入。
眼歪口斜的中年男人终于慌了,可迟鹰扬却仍平静地说道:“你二十六岁时食神当位,正印入宫,你顺着流年大运中了进士,回头却把嫡妻杀了。二十七岁杀了原配给你生的儿子,同年再娶,二十八岁你的老丈人找上门来把你告发,你成了逃犯,请人做金针刺穴,改头换面,让眼口歪斜,官差认不出你。而你偷了你新娘子的嫁妆到这旧京来,找我算命。如果我算不中,你会很嚣张地偷笑着离开是吧?”
几针下去,中年男人眼不歪了,口不斜了,五官挪位,现出本来的人模狗样的面木来。
此时街尾传来繁杂的脚步声,迟鹰扬脸上一喜,收起了金针。
他答应两徒弟晚上能吃肉的事要应验啦!
一串骑着马的王府侍卫带着官差围了上来,长相威严的侍卫长端着一张钢铁一般冷酷的脸,冷漠地开口说道:“你就是两刻之前敲门的迟先生?说!小世子在哪儿!老王爷怀疑你与王府中人绑走小世子,若你乖觉说出小世子的下落,老王爷饶你不死。”
迟鹰扬:“……”
他就知道。
师父宝训,医不叩门,道不送卦,自己找上门去送卦,准没好事儿。
可谁叫他穷呢……
再穷也不能穷徒弟,这卦他只能先送出去了。
迟鹰扬好整以暇的先指了指身边恢复了正常相貌的中年酒鬼,问官差道:“这人是通缉杀`人犯,你们认得吗?我为他算命把他拖住了,一直在等你们来把他抓走。”
与王府侍卫们一起来的官差一看,马上认得了,把中年酒鬼抓住,顺便一膝盖顶了上去,把中年酒鬼压得跪了下来:“是你这个杀人犯偷走了小世子?!说!小世子在哪!进了刑部,你遭的苦就不是这么点了。”
中年酒鬼被揍得嚎哭道:“冤枉啊!我就敢杀自己的妻子,什么世子老爷的,我真不知道是谁,碰都没碰过啊!”
官差们可不相信一个杀人犯,看着当街就要施以酷刑,迟鹰扬才说道:“真不是他,我只是想给官府送通缉犯领点赏金啦。小世子我知道在哪,但暂时来说他还是安全的,有危险的是府里的王妃和二姑娘,我得去王府一趟。”
不入王府,焉得卦金!
侍卫长瞪了一眼,冷冷道:“王府里没有什么二姑娘,你再胡说八道,直接把你送大牢去。”
迟鹰扬也不怪他没见识,只道:“二姑娘暂时还没降生,但我去王府去迟了,她可能就生不下来了。”
侍卫长:“……!!!”
侍卫长突然想起,安南王王妃怀有身孕,男女未知。这个算命先生如此肯定,王妃怀着的是个姑娘?
尽管侍卫长不想相信王妃也会出事,但小世子失踪的事已经应验了,他不敢去赌。只得与办案的官差分成两路,官差押送通缉犯回官府,他们则送迟鹰扬回王府。
临行前,迟鹰扬特意对官差们高声道:“我帮你们抓住了通缉犯,赏金别忘了我的!”
中年酒鬼被官差押着,他身后,还有一个女鬼、两个小鬼跟着,相信很快就会被处刑了,可不就是一家团聚、喜事临门了嘛!
师父传的道术果然很准。
侍卫长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找到了小世子,王妃也平安无事,你才有命拿赏金。走快点,有什么耽搁了,唯你是问。”
迟鹰扬暗叹一声,掏出一颗甜甜的固本培元丹,含在嘴里。
送上门的卦,就是这么不值钱,也不会被人尊重。他得吃颗师父流传下来的甜甜的糖豆豆,来疏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搜她
去到安南王王府,侍卫长生怕迟鹰扬的乌鸦口又说中了,直接带着迟鹰扬去见老王爷。
此时老王爷背着手,在大堂中来回踱步。他白发满头,但虎背熊腰,一双鹰眼,一见迟鹰扬来,刺向迟鹰扬的目光丝毫不显浑浊,颇有年轻时征战沙场的气势。
迟鹰扬平静地与他对视,沉稳的眼瞳毫无波澜。
他一点也没有被老王爷吓到。
从对视的第一眼起,迟鹰扬观气看相,几乎把老王爷的一生都看尽了。
迟鹰扬见到王爷都不行礼,直接开口道:“老王爷,您福禄一生,军功赫赫,位极人臣,官运财运颇佳,可惜杀孽太多,少年丧父、中年丧子、晚年丧孙,香火断了,亲缘不好。”
侍卫长听了,整个人都就懵了。
这个乌鸦嘴!是嫌老王爷不够气吗?
老王爷的心里更是愠怒。
他蹬蹬蹬的大步走过来,老当益壮的胸膛起伏不已,声线下暗藏爆裂的火:“安南王世代袭爵,南边五洲,谁人不知本王的父王和儿子都死在翼族之手,为国捐躯,而你,把自己送到王府中来,用人人都知道的事来糊弄本王,还敢在本王面前,诅咒本王唯一的孙儿!?”
老王爷说着,冒着青筋的右手五爪伸出,眼看着就要直接下罩迟鹰扬的天灵盖!
侍卫长见了,暗道一声糟糕,安南王府是战将世家,老王爷老当益壮,练武从不懈怠。这右爪一罩下去,岂不是要把乌鸦嘴的头直接捏下来!
侍卫长正要说出算命乌鸦嘴所说的、关于王妃安危的事,却见迟鹰扬的身姿纹风不动。
只见迟鹰扬右手食指上抬,捏了指诀,在老王爷右手的虎口处轻轻一碰。
老王爷就半路收手。
侍卫长呆了呆,心想,这个一个年青貌美的算命先生,竟然还会点穴功夫?
而老王爷的右手顿时感到一阵酸麻,要捏紧迟鹰扬天灵盖的手麻`痹得垂`软而下。他右手动不了,心中一惊,又伸出左手。
迟鹰扬“哎”了一声,轻飘飘的一手掌使出,拍在老王爷的左肩上。
这下,老王爷的左手也麻得不能动了。
迟鹰扬温和道:“您老别激动,我的话还没说完。虽然您少年丧父不可逆,但是儿孙方面,您命中注定遇到贵人,助你挽回子孙运,让您将来有子有孙的。这位贵人就是我。”
老王爷:“……”
老王爷:“……”
老王爷:敢自称贵人,这人好生不要脸。
老王爷沉眸问道:“别故弄玄虚,我只想知道,我的孙儿究竟藏在哪儿。既然你自己送上门,那么在今天之内,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你就是密谋带走小世子的同犯!本王随时都可以把你就地处决。”
被这么恐吓,迟鹰扬一点也没有在怕的,反而和善地微笑道:“小世子现在安然无恙的,先不用担心。但王妃和她肚子里的二姑娘,可就危险了。”
老王爷倒吸一口气,双眼紧紧地盯着迟鹰扬。
迟鹰扬请老王爷屏退左右,才轻声说道:“您的儿子安南王,失踪八个月未归,王府血脉只有小世子,和王妃肚子里的二姑娘。现在小世子失踪了,有心人一乱说话,怀胎九月的王妃还好得了吗?孕妇起得早,五更天,她一起床就能见到有心人了。”
老王爷眼眉一跳,小世子是王府目前唯一的小男丁,别说怀胎九月的王妃了,小世子失踪,老王子自己都受不了啊!
于是老王爷连忙喊人过来,吩咐谁也不许在王妃面前说出小世子失踪的事。
那人领命而去,迟鹰扬又把那人叫住,说道:“我在王府之外,见到王府五道贵气中的其中三道,都有入墓死绝的趋势。可看了老王爷您的相,我改变了想法。您的儿媳妇是个刚强、不易受惊的厉害妇人,于是我猜,就算小世子暂时失踪,她也能稳得住。”
老王爷皱眉:“你什么意思?”
迟鹰扬凝重道:“只告诉王妃小世子失踪的消息,就让本性刚强的王妃生气折损,这肯定做不到。这说明除了有人乱说话,有小人作乱,表面上看起来刺激了王妃,暗地里却下黑手。我有一条妙计,有机会王妃见面的人,全都让我过目一次,谁是小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王爷本不想相信一个送上门的貌美小白脸,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信。老王爷先派人去通知后院的老王妃,请老王妃管住后院别处乱子。等老王妃那边安排好了,老王爷才与迟鹰扬一道过去后院。
在迟鹰扬看相之前,老王爷严肃地嘱咐道:“你说了不准,有害王妃的证据,本王才会信。”
言下之意,就是让迟鹰扬别乱指证人,别胡说八道。
迟鹰扬“嗯”了一声。
一串女双儿和仆妇婆子站成几排,目光好奇地看着老王爷身边的陌生貌美小生迟鹰扬,都不知道老王妃把她们叫出来是干嘛的。迟鹰扬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都看完了,却摇了摇头。
老王爷以她们照顾王妃辛苦了,王妃怀胎已九月,千万别处意外,告诫一番,又让人把赏银赏给她们,看得迟鹰扬一阵眼热。
银子!
他辛苦一上午,还一个子儿没得。
迟鹰扬叹了一口气,问老王爷道:“除了她们,还有没其他人,能见到王妃的?”
那堆女双、仆妇、婆子,忠心耿耿,都没什么大毛病。
老王爷瞪了他一眼:“什么小人作乱,本王看你就是胡说八道。小世子究竟在哪,快快交代出来。”
迟鹰扬皱眉算了算,然后眼眉舒展,说道:“快了,我们去王妃院子门前,找个地方躲一躲,害王妃的人很快出现了。”
老王爷:“……”
老王爷“哼”了一声,不屑道:“本王堂堂王爷,不干这种躲在儿媳门前的事。”
然后,老王爷带着迟鹰扬,往藏书阁的三楼走去。
藏书阁三楼有窗户,可以看到后院来往人等。
迟鹰扬跟着上去,扭头看了老王爷一眼,神色莫明。
老王爷盯着王妃院门,并没有与迟鹰扬对视,不太自在地回道:“此处高楼,能看到后院,正常。”
迟鹰扬点头:“对啊,登高望远,正常。嘿,果然来了。”
王妃院子外的小径上,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出现了。她步伐婀娜多姿,长长的发尾随风飘逸。
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老王爷见到她,一脸便秘地问道:“就是她?”
迟鹰扬点头。
老王爷又问:“你连正脸都没看到,怎么肯定是她?”
迟鹰扬瞥了他一眼,回道:“王爷您说的,抓人,是要证据的,没有证据您不信,我说看相怎么看的,您又听不懂,别废话了,搜她。”
开心
老王爷垂死挣扎了一下:“要是搜不到证据,本王唯你是问。”
迟鹰扬反问:“那要是搜到了呢?”
老王爷不答,他在窗边举了举手,示意下面的人把那名女子抓拿住了,请去偏房里。
迟鹰扬胸有成竹地看着,主动要求道:“那是您的小妾吧?一看就不是宁国人,心怀鬼胎,肯定有毒。反正事成之后,我要酬金。”
老王爷一直紧张地盯着偏房的动静,看都没看迟鹰扬,对迟鹰扬十分怀疑的他很是抠门:“先说小世子人在哪。”
“我要酬金。”
“小世子人在哪。”
“我要酬金。”
老王爷:“……”
老王爷松口了。
老王爷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本事拿酬金,更要有本事出王府的门才是。说吧,多少。”
迟鹰扬没理会老王爷的恐吓,回道:“四条性命,您觉得值多少,那就给多少。”
老王爷:“……”
老王爷气笑了:“哪来的四条性命。”
迟鹰扬没说话。
他在等。
在藏书阁的窗边往外看,把老王爷的小妾抓进偏房搜身的婆子终于出来了,孔武有力的两婆子一左一右,把被绑了、口里塞了布条的小妾推了出来。小妾泪眼汪汪,看上去我见犹怜。
迟鹰扬丝毫不怜悯,看好戏似的瞄了瞄身边的老王爷。只见老王爷牙关凸突,面都绿了,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令迟鹰扬的心情十分愉♂悦。
迟鹰扬看了看那小妾的脸,又看了看老王爷的脸,开口道:“老王爷,你外强中干,肾亏阳虚,我可以治,但是得加价了。”
“胡说八道!”老王爷说罢,扔下了一句“本王亲自审问她”,接着就蹬蹬蹬的下了藏书阁,直奔后院。迟鹰扬一个外男,没能跟进去,被拦在外院。
这种家事,还是老王爷小妾弄出来的糗事,迟鹰扬也猜到了,爱面子的老王爷肯定不想这种事被外人知道。
老王爷去亲自审问小妾,迟鹰扬却被一堆侍卫围着,被请喝茶。
侍卫们人高马大的,还佩刀,威风凛凛。
可用得着吗?
他还没拿到酬金,肯定不跑。
不过迟鹰扬是坐不住的,一边喝茶,一边捧着茶壶茶杯,在外院逛了一圈,锻炼一下看阳宅的眼光。逛完了,还问一路跟着他的王府侍卫要点心吃。
王府侍卫们:“……”
这人还把自己当成贵客了?
迟鹰扬想了想,还要求道:“要小世子喜欢吃的那种糕点,多准备几份。小世子快出现了,一份给他垫肚子,另外四份给我。我吃一份,其余三份用食盒装着,等会儿我带走。”
王府侍卫们:“……”
王府的人还真的通传到厨房去,给迟鹰扬和各院的主子都做了糕点。
三月杏花开,正是吃杏花的好时节。一碟沁人心脾的杏花糕被捧了上来,迟鹰扬愉快地接过,夹了一块杏花糕送入口中——
杏花糕本来就被做成杏花的模样,淡雅的清香随着细腻而软糯的糕体送入口中,当迟鹰扬闭上眼睛,清新的杏花香味飘满鼻腔,让他好像漫步在杏花林一样。
王府的糕点果然不同凡响。
草屋里的两个小徒儿肯定会喜欢吃。
迟鹰扬愉快地把碟子里都慢慢品尝完,当他快吃完的时候,侍卫长终于进门了。
侍卫长一脸严肃,看起来仍然很不好说话。果然,他进门的第一句就是:“老王爷和老王妃都要见你,你随我到后院去。”
迟鹰扬问道:“那小妾说出了小世子的下落没有?”
侍卫长回道:“没,老王爷正要审问你。”
审问。
这不是好词儿。
师父说的没错,送上门的卦,就是这么不受待见。
但迟鹰扬还是开心,他期待地说道:“我知道在哪,我要酬金。”
相貌威严的侍卫长皱了皱眉,问道:“你究竟要多少。”
迟鹰扬想了想,河马开大口道:“那就,三十两银子吧。”
三百年前,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就是足足三十贯铜钱,也就是足足三万文铜钱!
五文铜钱可以买一碗豆腐花,一贯铜钱可以买200碗豆腐花,三十贯铜钱就是6000碗豆腐花!够他们三个吃2000天!
而一贯铜钱又可以买100斗大米,他和两徒弟一天吃一斗,三十贯铜钱够吃八年多!
三十两银子怎么花,迟鹰扬现在已经想好了。
留着二十贯铜钱买五年的米,再留五贯铜钱买一年的豆腐花当早饭,剩下五贯铜钱,可以用来给徒弟们买衣服!一年一套!
也就是说,如果王府肯给,那他一天就赚回了能花五年的银子!
开心!
真的超级多,迟鹰扬说罢,有点紧张地望着他。
侍卫长:“……”
怎么才这么点。
太少了,简直赚,侍卫长做了主,马上就让人把一钱袋子送到迟鹰扬的手中。
迟鹰扬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哇!
银灿灿的银子!
开心!
又把钱袋子托在手心里掂量掂量,真的三十两银子!
好!
……
侍卫长见迟鹰扬一见到三十两银子就喜上眉梢,不,迟鹰扬简直是欣喜若狂了。
侍卫长的内心:……
哪里来的见识短浅的小伙子。
这样也好,金子替老王爷省下了。
他也很开心。
富贵
迟鹰扬刚出山,已经三百年没有见过银子了,被一铜钱难倒的他,一下子见到三十两银子,如潮水般的喜悦完全占据了迟鹰扬的内心。
迟鹰扬已经在愉快地畅想他领着徒弟们每天吃得上饭、吃得上豆腐花、穿得上新衣服的日子了,此刻他的步履特别轻快,领着侍卫长直奔老王爷的书房去。
“就在里面啦,”迟鹰扬得到小钱钱,上翘的唇角已经压不住了:“要么你们把书房拆了,要么老王爷亲自来开门。”
侍卫长皱眉道:“不可能在这,今早老王爷才在这里看书。”
迟鹰扬反驳道:“就是因为你们觉得不可能,所以才怎么找也找不到啊。”
侍卫长只得向老王爷回禀,老王爷快步赶了过来,瞥了迟鹰扬一眼,接着独自一人进了书房。老王爷人一进去,就马上关上了书房的门。
老王妃随后跟来,她走得比较急,身边的丫鬟都紧紧地扶着她。当老王妃拄着拐杖在书房门前站定,狭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祈祷。
迟鹰扬看了她几眼,说道:“安南王的娘,安南王还活着,只要你把他的姓名或者八字给我,我就能准确算到他在哪,能早点接他回来。”
老王妃闻言,扭头过来,上下瞧了迟鹰扬一眼,抿了抿薄得不见唇肉的唇,轻声道:“小伙子,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就别骗老身了。”
本来别人不听,他不应该积极送卦,可此刻迟鹰扬却积极推销着自己:“我没骗您,安南王还活着,您看,您家的内奸,是我抓的,您家的小世子,是我指路找的,您家王妃肚子里的男女,我也能看出来,怎么会骗您?”
老王妃却轻轻摇了摇头:“老王爷说的,你要不是同犯同谋,怎么知道这么多?”
迟鹰扬:“……”
老王妃又道:“但是念在你最终良心发现,王妃又临产在即,我们不愿多作杀孽,要是小世子平安无事,那我们就放过你。”
迟鹰扬:“……我是修道的,不是同犯,我会算卦,寻人寻物对我来说很简单的。”
但这话,听在老王妃的耳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老王妃满不在乎地笑了:“我儿子失踪整整八个月,在这八个月里,无数道士和尚找上门,给他做法事,招魂,找他的下落,都没有办法。他们都比你年长,到现在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这么年轻,还没及冠吧?能比他们都厉害?”
迟鹰扬:“我三百多岁了!”
老王妃噗嗤一笑,明显不信。她劝道:“你年纪轻轻,长得又好,良心还在,老身劝你早点走回正道,别再做这种伙同别人害人的事。”
迟鹰扬:“……”
算了,道法自然,算了算了。
迟鹰扬都想着算了,可老王妃沉默一阵,双目饱含期待地看了过来,浑浊的双眼里是仍不放弃的光:“我被不敢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小伙子,而且这个小伙子还有同犯的嫌疑。”
迟鹰扬无力地说道:“……我不是同犯,要不我变个仙法给您看?”
老王妃摇了摇头,她道:“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了,我想见儿子,即使被骗也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想放过。你说我儿子还活着,你能算卦寻人,真的是真的吗?”
这片慈母之心,使迟鹰扬原谅了她之前的纠结,回答道:“当然是真的了,寻人的事,我在行。”
老王妃又问:“能有具体的位置吗?不是在东边,在东南这样含糊的,而是更具体的。”
迟鹰扬回道:“能。”
老王妃抿了抿唇,终究是报出了她失踪儿子的姓名和八字。迟鹰扬谨慎起见,取出师父传给他的太乙九宫飞星罗盘,看了一阵,又问老王妃要地图和笔。
地图很快便送来了,迟鹰扬在宁国南边某小县画了一个圈,老王妃一见,便道:“这不就是流放犯人耕田的地方?”
迟鹰扬道:“他的命中本就有此一劫,应该是长得和某个流放犯人很像,半路上被换了。您让人带着大夫去吧,他身体情况应该不怎么好。”
应该是被毒哑了,容貌也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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