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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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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二伯落脚的地方离什那海公园不远, 从斜街穿出去沿马路直行五百米左右，有一家等待拆迁改建的破败旅馆，隐藏在居民区一角, 门口墙柱上粘了张白纸, 潦草的写着“可住宿”三个字, 营业的十分敷衍。

祁安把祁二伯的手用绳子拴住，押着他走, 也不管旁人的眼光, 本就是家丑, 不在乎再多一句闲言。

跟着他下到旅馆地下一层, 过道拥挤, 一间间屋子连窗户都没有。

路中间掺杂着各种食物腐化与汗臭味，被夏天的闷热捂作一团，闻上去实在令人作呕。

吕纯泽从祁二伯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扇破烂的木门，里屋的内容展现，不到十平米的空间, 摆着两张单人床，一张空着, 一张上面躺着人。

靠墙放置的是一摞摞半人高的硬壳纸箱, 里面装的全是祁二伯手中拿的那种铝制小瓶罐。

祁安就算再猜不出来, 此刻看到箱子上的化学学名，也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现下最流行的一种消遣剂，俗名“笑气”。

只要合法经营, 申领了经营许可证，卖“笑气”不算犯法，但用量需谨慎，一旦贪恋吸食后飘飘欲仙的感觉，不加以克制，过分依赖，会导致身型走样，下身浮肿，严重的甚至有可能瘫痪。

靠窗那侧的单人床上，蒋铭母亲正拿着小瓶罐往鼻腔里灌气，祁安知道她在做什么，立刻跑过去打掉她的手，上扬的手臂划到盖在她腿上的薄被单，同瓶罐一起掉在地上，露出了女人臃肿的下半身。

肥胖，走形，丑。

蒋母惊呼一声，恶狠狠的瞪着祁安，双臂在空中不安分的挥动，开始失控骂喊。

祁安气的浑身都在发抖，拎着祁二伯的领子将人摁在墙上，怒火中烧：“你他妈为了挣钱，连底线都没了？”

破罐子破摔，如今事发，祁二伯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脸上的虚伪换成了蛮横：“我怎么了？人有需求，我就做她这桩买卖，她乐意花钱我愿意赚钱，这有错吗？”

蒋母呜咽着：“明明是你跟我说这东西能让人忘掉不开心的事，骗我吸食我才上瘾的，要不是你，我能控制不住，变成今天这样吗？”

“大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早就告诫过你要少量，是你自己控制不住的。中途我可劝过你回家的啊，你非得赖着我，供你吃喝供你住宿供你一箱箱吸气，结果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祁二伯的声音尖锐，听的祁安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还欠我两万呢，别想着赖账。”

祁安握紧拳头：“我操他妈……”

吕纯泽赶忙上前抱住祁安扬起的胳膊，把他拽到一边，挡在他和祁二伯中间：“回去让老爷子定夺，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再给人打残了。”

祁安哆嗦着手点了根烟压火，使劲往脸上搓了两把，深吸一口后并指夹掉烟，双肘枕着膝盖，沉着脑袋不说话。

潘阳愣在一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木着表情，仿佛自己一不小心撞进了大案的犯罪现场。

顾瞳站在祁安身侧，想去抓他的手给他点支撑，可又怕他在气头上翻脸不认人，犹豫好半天，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祁安的掌心很凉，凉的顾瞳心里发慌。

抽了没两口，祁安抬头冲潘阳说道：“你和顾瞳先回去，把事情跟我姐说清楚，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什么……准备？”潘阳迷茫的问。

祁安说：“他爹被老爷子打死的准备。”

祁二伯一听见老爷子的名字，鬼哭狼嚎的变了个脸：“我不回去！谁都别想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就把房本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祁安猛一抬手，烟头砸在了祁二伯的眉毛上，烫的他浑身一哆嗦，不敢出声了。

顾瞳有些不情愿，他不想这个时候离开祁安身边。

但他知道祁安现在没心思管他，只得乖乖听话。

临走的时候，虽然祁安的声音很小，顾瞳还是清楚的听见了一句：“回家等我。”

等那两人离开之后，祁安拿出手机给蒋铭拨了个电话。

“哪儿。”祁安问。

“强哥棋牌室。”蒋铭叼着烟含糊不清的回答。

祁安揉了揉发酸的眉眼：“你妈找到了。”

身后是女人的哀怨声，哭丧着不要让他儿子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可她的腿动不了，只有上半身匍匐在床上不停的扭动。

滑稽又可笑，

听见这话，蒋铭的声音止不住发颤：“你说什么？找到我妈了？我妈……我妈怎么了？她喊什么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先过来把你妈带走，我会去你家给你们一个交代。”祁安说完挂断了电话。

强哥的棋牌室离这里很近，没几分钟一层楼梯口就传来迅疾的脚步声。

蒋铭顶着一头蓝毛停在房间门口，直接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母亲臃肿的双腿和腰胯，看了一眼被绳子绑着的祁二伯和他身边的纸箱，又看了看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祁安，怒意蹿头，扑过去先朝祁安额角来了一拳。

他抓着祁安的脖子：“你们祁家人，可真他妈不是东西。”

祁安歪着头任由他往脸上落拳，直至被吕纯泽拉扯着分开。

蒋铭背着哭喊的母亲离开了。

祁安额角唇边都挂着淤青，一直呆坐在床边。

他不觉得痛，也觉不出痛来。

心里的难受要大过皮肉承受的伤，他在想老爷子，在想身体刚刚有一点好转的爷爷。

临近傍晚的时候，祁安才叹了口气，拽着祁二伯回了祁家。

刚一进门，老爷子撑着身子摇晃着从摇椅上站起来，手里握着烟杆，胳膊抖的厉害。

虽然生着病，底气依然足，声音也依然响亮。

“祁峰，你过来。”这句是压着气说的，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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