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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曹丕想。他看看郭成那副胆怯又勇敢的样子，心下的不悦倒也消弭掉了三分。只是他仍旧觉得奇怪。虽说他对郭照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是郭照的母亲从前并没有这般排斥他，如今竟不惜让儿子把信藏起来也要阻挠女儿同他联络？他看了看郭成，后者又把脑袋伸进屋子里去了。于是他拍了郭成一把，轻声问：“你阿母为什么不让你姊姊同我联络？先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郭成被他拍的一激灵，回过头来无可奈何的望着他。这小孩子看了看他身上相对华贵的衣服，又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长姊和姊夫出事后，阿母一直在后悔当初应该劝劝姊姊让姊夫推掉那个征辟。阿母说，如今世道艰难，姊夫家大约是想着讨到一个官做，便可高枕无忧。可如今到处都在打仗，无论被哪个州征辟了，要去做官都需得走上许多的路。若是平安还好，可若是——我家长兄便是在高唐做官时去了的。阿母说，到了外地做官，是生是死家里人都难以得知。但凡遇上了飞来横祸，家里人连个信儿都收不到。还不如一家人在一起，种田织布，虽不似那些做官的富足，可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郭成说完这一番话，屋子里顿时传来了一阵压抑着的咳嗽声。一个奄奄一息的妇人用嘶哑的嗓子叫道:”阿成——阿成——你来，让你姊姊休息一会儿。”郭成应了一声，转身进去了。不多时，郭照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泪痕。

郭照比曹丕要大三岁，然而自从父亲兄长接连去世后，这几年她跟着母亲过的颠沛流离，艰难困苦。因而长得并不比曹丕高。眼下曹丕垂眼看了看她脸上的泪痕，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虽说他依旧无法理解郭夫人董氏的逻辑，但眼看着郭照脸上那一片梨花带雨，曹丕还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手帕递给了郭照。郭照嗫嚅了一句谢谢，拿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曹丕对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借一步说话。两个人于是一齐走到了院子里。

望了望郭照和董氏精心侍弄出来的花，曹丕不无惊讶的发现其实郭照家的花有很多都是田间野花。但即便如此，两个女主人依旧在认真养护着它们。此时已时值秋季，许多花都呈现出衰败颓废之势。不见花朵，空余枝叶。郭照轻叹一声，倚在枣树上发呆。曹丕道：“你阿母可还好？需不需要我让他们去给你阿母请个医工？”郭照低下头道：“医工已经请过不少了，家里能换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给阿母治病。可是·······一直没什么效果。”她回过脸来看向曹丕：“其实我知道阿母的病是心病。若是心结难除，即便吃再多的药也是无用。”曹丕闻言，略一沉吟，唤来了手下随从，顷刻就让他们把身上所带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他用一只荷包把钱都装起来，递给郭照。郭照心情复杂，死活不要。反倒是郭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接过了荷包，对着曹丕连声道谢。曹丕看向郭照道：“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了。郭夫人病成那样，当务之急是赶快给她治好。你姊姊和姊夫的事，既然并未听闻噩耗，就当是仅仅失散好了，太过忧虑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郭照不说话，顿了顿，她突然低声道：“二公子孤身一人，只带了这么几个侍卫前来，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往后还是不要再这样。否则出了事，任谁也担不起啊！”曹丕不满的皱了皱鼻子道：“你就不能希望我点儿好吗？要是只有我一个，带了几个随从就想从许都来洛阳。父亲大人怎么可能会答应？是郭奉孝有位住在洛阳的故友邀他来饮一坛百年老窖，我趁机同父亲大人说我要来洛阳散散心。父亲大人这才允许我跟他一道过来的！”郭照奇道：“就为了一坛百年老窖，驰骋百里？郭祭酒也太嗜酒了吧！真不愧是‘军祭酒’！”她话还没说完，曹丕就忍不住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一边伸手一边压低了声音道：“拜郭奉孝为军祭酒的事，父亲大人还在考虑，你竟已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立刻“咳”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苦笑道：“嗯······忘了你是······唉，罢了罢了。不过你记住，无论你知道任何事，以后除了同我讲讲，千万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了，不然小心被当做妖言惑众的黄巾余孽抓起来！知道吗？”郭照扁了扁嘴，闷声闷气的说：“知道咯！二公子阁下！”

她说完这话时，空中恰好徐徐飞过一排大雁。郭照和曹丕一齐仰头望去，看那大雁慢悠悠的往南去了。郭成在里面屋子里低声劝慰着董氏，郭照听到那小娃娃说：“阿母，你就吃一点吧！”她低下头，鼻子发酸。直觉自己身如飘萍，无所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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