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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飞虽然极力反对过自己独子的这门婚事, 但跟温溯有协议在先，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以冯曼的性格究竟是怎么生出脾气这么硬的儿子的？不仅脾气硬，主意还挺多。

温溯拿着那份合同来见他的时候，他是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威胁。偏偏他这个儿子最能看清他重视什么，算是稳稳掐住了他的命门。

就为了个女人，连自家的基业都不要了！糊涂！

温飞在很多时候无法理解他这个儿子一意孤行的坚持到底是随了谁，但偶尔单独面对温溯的时候, 又隐约能在他身上看到冯曼的感性面。

也许骨子里，冯曼也是个倔气的。

温飞也有过意气风发的年少时，他曾像温溯一般大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对初恋钟情一世, 可他的初恋不是冯曼。

世事往往有很多“但是”、“不过”、“然而”, 这样的转折，是在他屈从自己内心欲望的时候开始的。

冯曼死后，触及她的一切温飞都不再去触碰。包括她的名字, 都像是沉淀在他记忆深处的陈年隐疾。

之后他娶了赵素梅, 也说不上多喜欢, 就是觉得她在很多时候跟他的初恋很像。

人的情感有时候很奇怪，温飞自己都摸不透“不甘”和“深情”、“愧疚”和“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点”的界线究竟在哪。

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也没能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甚至临老了，成功企业家的身份都险些被剥夺。

他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站在大楼的最高处临风而立，抽了一盒烟。

低头看脚下交错密织的车流, 抬腿跨出了栏杆，想纵身跳下去。这样就能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觉得可惜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开始回顾自己的大半生，回忆他生命里觉得幸福的时刻。

脑子很乱，零零碎碎勉强想起一些旧事，记忆停在了他跟温溯第一次见面那天。

冯曼生产的时候他在国外出差，回国的时候冯曼已经出院了。

月嫂抱来了孩子，泛着奶香的一个小肉球裹在小被子里，眉眼间的神采跟冯曼很相像，一见他就笑。

他对上孩子干净的笑颜，心一下就软了。从月嫂手里接过孩子，伸手想摸摸他软乎乎的小脸。孩子的小手从小被子里钻了出来，反抓住了他的食指。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接触。

初为人父，从迷茫到接受，百感交集。那种陌生又奇妙的情感，最终化成了为新生而感动。

温溯，逆流而上的溯。

冯曼给孩子取的名，说是希望他能不畏俗事的压力，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作为一场扭曲婚姻状态下的牺牲品，也许这已经是她作为一个母亲，能给孩子的最好的祝福了。

温溯的电话是那个时候打来的。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温溯到底是狠不下那样的心眼睁睁看着他大半辈子的心血被毁的。那帮人不是善茬，要不是有人私下替他扛住了一部分外压，他断然不能熬到现在。

原本可以一口咬死，坚决不同意温溯这荒唐的交换条件的。

但他突然开始犹豫了。

他听见自己的儿子在电话那头对他说：“爸，可能在你眼里她就是个普通女孩，可在我眼里不一样。这个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她了……”

“爸，这件事，算我求你。”

“我不想把婚姻变成一场世俗的交易，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爸，我不想活成你那样。”

……我不想活成你那样。

泼墨般的夜空死寂，见不到一丝星光。

温飞沉默着低下头，敲了敲已经空了的烟盒，没能敲出烟来。

视野茫茫，脚下的车流渐渐汇成了火舌。愣怔间，他萌生了一种全新的想法，一种他在大半生里从没预见过的想法。

想在活着的时候，亲见一场赴汤蹈火后的，另一种人生。

温溯的婚礼准备的盛大，是他亲自设计的。

从场地选择，到后期的布置、灯光和情境模拟都很用心。

童话风，司仪和在场的工作人员着装各异，以小精灵的造型为主。

温飞由主持婚礼的司仪引着，站到了台上。一边觉得这场婚礼简直像是小孩子在过家家般胡闹，一边机械性地念了一遍提前准备好的祝福词。

四面的灯光暗了下来，王子和公主扮相的两位新人入场。

温溯拉着新娘的手踩在了大红色的地毯上，眼里再看不到旁人。弯腰把他的小公主抱起，低眸，一步步往前走。

背景音换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在讲童话故事。

“……王子和公主，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

故事讲完了，新人走到了台子中心，被聚光灯笼着，甜蜜对视。

温飞还是觉得，这样的童话故事结局太过美好，且过于理想化。

他忍不住轻念了句：“什么童话故事，都是骗小孩的。”

杨德开作为看着周恬恬长大的大家长，也被邀请站到了台上，就挨着温飞站着。

听到身边的人说了这么一句，杨德开笑眯眯地看向他，压着声：“人活一世也不能太现实，保七分清醒，留三分余地给自己，这样活得也比较开心。”

“童话故事当然是骗人的，但能不能对人受用，也要看听故事的人怎么去解读它。”杨德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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