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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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把山寨三元球还给岳举子,书童也从大慈寺阁停车的下院取来了那十副球拍和一筒羽毛球。

拍子是圆头、细柄, 这两点与外头卖的假货区别不大, 但那圆头却是中空的, 密密结着线网,拿在手又轻又软, 挥起来灵动如意——可不像他们在外头买的,非得双手挥着才轻省,单手挥不了几下就觉骨软筋酸了。

可这线网吃不得力, 只怕拍一下他们买的种羽球就能把线绷断, 那羽毛球合该有多轻?球外粘着羽毛, 就不怕撞到网上折断了么?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到宋时手中的竹筒上,想看看正宗的三元球是何等奇物。

宋时在满屋紧张的凝视下, 不紧不慢地拆开竹筒上的红封, 将筒口在手上轻轻一磕——

一束雪白的鸟羽先从筒口处倒出, 而后露出一个被鸟羽包裹的半圆形球头, 整体看起来简直不能说是“球”,倒像条羽毛束成的小裙子。

刘府尊忍不住伸出手, 从他掌中取了羽毛球细看, 叹道:“原来是这样的羽毛球, 若非早听说三元球是用拍子打的, 本府几不敢相信这是球!它打的时候就不怕翅羽撞在网上, 将这羽毛撞折了么?”

宋时笑着解释道:“大人且看它的形状——它的头是圆的,羽毛内窄外宽,飞起来球头这光滑的弧线当先破开空中之气, 后面粘的羽毛就如箭羽一般,能让这球稳当直顺地飞出去。”

他倒出个新球,拿着在空中横划了一下,对众人解释道:“咱们快步行走时能感觉有风从面前吹过来,便是天地间周流遍布之气阻拦人行动。迎风面越大,受风力越强。这球头圆圆的,不易受风阻,绑的羽毛却又轻又大,飞在空中受风力不同,那尾羽自然被风吹向后方,头总是向前的。”

当然,打得不好的话,也有时候羽毛先落到网上,就容易打坏球了,所以得多备几个。

他当即找人要了只拍子,把羽毛球放在右手的拍子上轻颠,初时球落得没有章法,后来颠高了那球便自己在空中转向,上飞时球头朝上、下落时朝下,正同他讲的球身受风力不同的说法相符。

刘府尊坐得离他最近,看得最清楚,忍不住拊掌夸道:“难怪贤弟是三元及第的真才子!本府也是自幼读书,一向也自认理气之说学得不差,懂得阴阳之气洋洋乎在天地间流行的道理。可今日听到宋贤弟解说这羽毛球受气流吹拂之理,亲眼看着这球如何转向,我才知道自己昔日所学只是生吞活剥古人之说,今日才真正明白了‘气’是如何‘流行’。”

府尊大人如此欣赏羽毛球,将其抬到了“理气论”的高度,副尊王同知自也不能落后,同样深刻地剖析道:“不光大人,下官平日亦不曾留心于气之流行,直至此时细看羽毛球颠倒变化,才忽然有明悟之感。而宋贤弟却是真正钻研通了气理之道,能化用天理造出这羽毛球……”

宋时本等是想显摆一下技术,教这群初学者看看怎么握拍、怎么打球,却不料家乡这两位尊官理论水平太高,直接把这球夸上天了。

发明这球的人都不一定想过什么天理!

他只是站在后人的肩膀上,把羽毛球提前几百年做出来了而已……

宋时毕竟是个质朴的导游出身,没那么大脸接会他们的赞誉,低调地说:“两位大人过誉了,这羽毛球也担当不起化用天理之说,只能算是略得物理。”

“岂止是略得,若非宋三元深明天理,又怎能制此羽毛球为用?”本府一位致仕还乡的李中书摇头笑道:“宋三元只是谦虚。你能制出这羽毛球,又用此球讲解阴阳二气周流之妙,令众人借此看穿这无形的‘气’如何运转,理学之深,实在让人佩服。”

五代王定宝因小吏为他纠正错字而称其为“一字师”,宋状元以一只羽毛球使人知天理,可谓“一球师”了。

嗯……嗯?

宋时敏锐地从堂上一片赞扬声中听见这句“一球师”,颈后汗毛顿时乍开了——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将来历史书上怎么写他?!

“郑代宋时发明羽毛球,因解释羽毛球运动轨迹中的物理原理,被人称为“一球师”?”

他断不能让这个流言发展下去,摸了摸嘴角,强行勾起个职业笑容,起身说道:“天理存于万物之中,万物之中也莫不具备天理,也不只在这小小的球中。宋某拿它来不过是为大家闲暇时养身锻体,如今诸贤在坐,与其谈这球,何不谈谈如何做学问?”

那个说他“一球师”的声音顿时断了,众人的目光都聚到他身上,不再提羽毛球,宋时才暗松口气,朝堂上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不才,便抛砖引玉,先谈谈‘知’‘行’之说。”

他要讲的却不是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而是他学了多少年的,小学时抄过座右铭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当他是个没名没号的小秀才时,没有话语权,一句经义解错就能影响名声甚至前途,自己的理念自然要谨慎藏着,不是桓小师兄那样知根知底的人不能告诉他。而他如今成了连中三元的文人楷模,连做个羽毛球都能被说成“一球师”,也没人怀疑他是穿越的,那么他也可以说说自己想说的东西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翻译成古汉语是“以行验知”!

读书人坐屋里编出来的理论不经过实践检验都不能算真知!

“朱子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知之易,是因人所知皆从古籍与师长言行中来,只需记忆领会;行之难,并非因我等读书人贪懒好闲,得知之后不依此而行,而是我等所学未必即是天理,践行之中又要以行验知、以行证知、以行促知……”

他拿朱子的话垫场,很快便引入了自己的理念,但场中官员、书生也没一个反驳他的——难道谁能站起来说,“行”之难不因为别的,都因为他们自己贪馋好懒,知了硬是不行吗?

真有人敢承认这条,别人也得跟他划清界线,把自己择成清清白白能知能行的好学生。

他痛痛快快地讲了一顿超时代的道理,最后又用史上天文研究发展给自己当注脚:从汉代虞喜发现“每岁渐差”,到北齐张子信发现“日行在春分后则迟,秋分后则速”,再到北凉赵【匪欠】打破旧闰法的《元始历》,刘宋祖冲之将岁差引入历法的《大明历》,何承天创用定朔算法,使朔望与月圆缺相符的《元嘉历》……

天道有常,而前人传承下来的学问并不一定切合天道,更非万世不易之理,所以求知时需要人时常以行验知。若经再三验证不过的,那便是旧知有误,需要以行证知、以行促知,寻得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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