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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四月上旬,换算成公历已是五月上中旬的天气, 若搁在现代, 出门也就穿个薄衬衫或t恤, 但宋时却穿了里面两层,捂得严严实实, 还特地包了件厚实的松江布袍子过去。
窑场温度高,穿厚一点可以防止炉内扑出来的热流灼伤。
他从箱底拣出一身有些褪色的旧青衫,衣褶都是现熨开的, 却照样意态洋洋, 那种即将成大业的神采从敏利的目光、飞扬的眉尾、微微勾起的唇角流淌出来, 直令人不敢逼视。
俞书办牵着马在门外等他,乍见他这副神彩, 竟忽略了他身上衣衫, 上前夸赞道:“大人这身衣裳是什么料子的?定是京里名家手艺, 衬得大人这般好气色。”
他话抢得太快, 拍完马屁才看出那身衣裳是件旧衣裳,忙又改口夸大人生得英俊, 人抬衣裳。
不, 事业才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品。
宋大人微微一笑, 翻身上马, 意气风发驰向城北。
烧石灰的窑场就在天台山脚下武乡谷中, 离着他昨天看的采石场不远,采石场中运下来的石块就地捶碎、锻烧,烧好后再装车送往各处用灰泥的地方。
这处窑场同上头采石场一样, 也是官窑,知府大人亲身巡视,自然又是一番大动静。宋领导下乡视察的有经验了,抬起右手往空中一摆,沉声喝道:“本府今日为修缮王府所用石料而来,无暇受这些虚礼。叫人都起来,盯着灰窑,本府要看烧窑时众人如何干活的!”
管事唯唯点头,立刻回去众人盯紧自己的窑,露出些勤快机灵劲儿,叫大人看着放心。俞书办凑上前来,引着他到了今早叫窑场预留给他们的一眼窑洞前。
宋时从家带来的于师傅就站在窑前,窑外不远处堆着一座小山似的石料堆,又一堆粗直的、仿佛小树般的木柴。
石灰窑极为高大,外形有些像陕北窑洞,不过是砖石建的,顶上是弧顶,里面清得干干净净,只余一地炭灰染出的黑。宋时在南方见的石灰窑四围都是见圆的,见了这边好像语文书里窑洞般的样式还有些不习惯,凝眉问道:“这边的窑烧起来温度和南边儿的不会有差别吧?”
于师父笑道说:“大人放心,保定的石灰窑也是建成这般样式的,咱们家自己虽不用,知道该如何控火。”
何况这边还有许多积年烧石灰的匠人呢。他殷勤地跟宋时说:“这边儿以前也采出过大人特指的这种石料,往往和别的石料掺和着锻烧,烧出的石灰也和别的没多大不同,锻烧的火候工夫也应该差不多的。”
一般生石灰烧制温度在900-1100度左右,轻烧白云石的锻烧温度则在900-1000度,温度的确差不多。宋时心中有成算,便让他寻个有空闲的老匠人来,问他平常如何烧制石灰。
无非是在窑内铺上一层石料一层木炭,烧上七日即成。
公元前2000年左右的齐家文化遗址中便发现了石灰岩燔烧的石灰,《周礼·秋官·司寇》中便有“掌除墙屋,以蜃炭攻之”的记载,《周礼·冬官·考工记》中也有“谏帛……淫之以蜃”,其中的蜃与蜃炭都是指贝壳烧成的石灰。石灰不只可以涂墙,便是指在练帛过程中要用蜃壳燔烧的石灰水刷在丝帛上,用以漂白和脱去生丝外的一层胶。
几千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技术,虽然没有现代工艺对原料、温度、时间的精确把握,但烧出的石灰品质也是足够优良的。
他细问了备料、铺料、燃料等事,轻轻颔首,指着高大的窑室说道:“这白云石的烧法也和石灰差不多,不过这是给周王殿下燔烧的,必须比寻常烧石灰更精细。石料要洗得干净,捡出大小差不多的石块,差得太多的不可放在一炉烧,窑里温度不可太高更不可太低,火力要稳……”
若石料大小差得太大,一炉中过大过小的石块在同样的火候下煅烧不到位,就容易产生生烧、过烧的问题,成为废料。
有废料不可怕,可怕地是它不和水发生反应,会影响到他以后配制水泥、农药时放料的比例精确度。
本来就是土法上马,不够精细了,这些问题一定不能出!
宋时在技术方面是既严于律己了要严以待人的,拿着修建周王府的用料必须精细的借口,将轻烧白云的几样技术要点灌输给了本地管事和替他烧窑的几位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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