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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汉中知府,原本不值得两位阁老讨论, 可这人偏是他们自己取中的门生, 或是自己取中门生的家眷, 做老师的也不得不担待一二。
宫中首辅值房内,张阁老将得意门生的信递给吕首辅, 重重叹了口气:“老夫主持了两届春闱,也曾主持江西秋试,门生遍及天下, 也只这个不肖的学生时时叫我费心了!”
这算什么不肖。你这学生好歹是为个佥都御史到汉中做知府, 我的学生还曾为个童生到福建做通判呢。
吕阁老见多识广, 只淡淡一笑,略过他看似报怨、实则炫耀之语, 答道:“少年人的心思自然跟咱们这些已在朝中历练多年的不一样, 不计较这几年磋砣。”
不过宋时在外头府里并非磋砣岁月, 反而一年年的做出成绩来了。
自从他到汉中后, 汉中府的粮税年年都能按时交齐,旧年积欠也渐渐填上;他还办学院、教学生, 上回春闱便教出了三名进士, 亦是府中文教政绩;刑名亦不在话下, 这几年汉中府城所在山贼水匪清整一新, 各县报上来的劫掠、强盗案也渐少, 地方一年冻馁的花子都少了……
依着吏部考察之法,他的粮税、运转、刑名、教化几项都做得极佳。就算不计汉中经济园的富民之利和几回贡入京的嘉禾,这一任期满都足以得个“称职”评价。
这便是张次辅为难之处。
宋时要是不做这么好, 他这个吏部尚书抬手就定下此事了。可如今他这弟子做出的成绩却不光是记在吏部档上,更摆在了圣上和天下人面前,升不升迁实则已不只他这个吏部尚书说了就算了。
譬如三皇子如今主持京城的经济园,就有意让他回京帮衬;二皇子更是因主持矿务不见成绩,又与三皇子争他大哥失手,也惦记着让他回来辅佐矿务。
不光惦记他这个人,也惦记他在汉中做出来的事业——早先还有看不起地方庶务的,如今在吏部登记待选的,十个里有五个都不抢着去江南、湖广的好地方,倒都想往陕西省挤了!
张阁老平生难得这么个可心的学生,还盼着他立功、立言——哪怕能像桑弘羊一般因精通理财而得名也好,可舍不得他的事业被人中途打断。
他指着宋时的信说:“他正是在汉中发力的时候,做什么‘石油分馏’,一样石脂又能分出许多种不同用处的油:有一种煤油点灯极亮,一种汽油做火油比石脂水火力更猛,已由杨侍郎带去榆林军中试用……”
张阁老说起汽油质轻而清、易倾倒泼洒,烧起来比火药更爆烈等等诸般好处,越讲越得意:“这汽油再精炼,又得一种醚油,用其洗炼杜仲粉,可得一种热时极软、不热极硬的胶。若以硫磺掺之,那胶又能不受变温之害,又弹又韧。以之裹车轮,则能使车行时平稳逾常,若以之覆于兵刃把手上,则不易打滑,虽寒冬不冻手……”
可惜他们如今还只凭人手精炼石脂,所得不多,如今正在摸索该建何等炼炉方可一次炼出数百千斤的精炼油。把个能在地方干实事的人召回京城,至多只能给个四品之职,说不定还要被两位皇子抢去主持经济园,岂不是浪费了他的才干?
陕西是产火油的地方,京里可不是!
张次辅越说越觉得宋时更该留在陕西,与吕首辅说:“吏部推升我替他压一压,只教他仍在原任上便是。只怕两位皇子或是再有别人在圣上面前推他,若有那时候,吕兄须为我劝谏陛下。”
吕阁老颇有经验地说:“无妨,宋时还只是个五品外官,吏部只管压下此事,也惊动不了多少人。若有人一定要在御前提起他,引他还京,便叫本兵上疏证明你那弟子炼的是可作军需的要紧之物,劝谏圣上以军政为重。”
自从三四年前达贼屡屡侵边,朝廷便以九边之事为重,还放了一位亲王镇抚九边、一位兵部侍郎巡抚陕西军政。圣上看重军事,又怎会为了京里这两位皇子的争执便将宋时调回来?
他收起那封信,风轻云淡地说:“当年三元殿试时那篇策问便显出用兵之才,圣上亲口夸赞过的。如今他正在造战具,相形之下经济园又不过是小事了。”
不过也该给两个孩子写信,叫他们将制出的汽油之类送些进京来,好叫兵部看看此物于战事上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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