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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晚上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时候，意外接到了付远打来的电话。
他说正在庄园附近的小饭馆里等我，有事情要跟我说。
我慌慌张张地随便套了件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付远说的地方。
一进门，看见他坐在角落的桌边独自喝着一瓶二锅头，满脸黑色的胡茬，不知道几天没有刮过，T恤上也有几块不太明显的污渍。
我心里一酸，迈步往前走，付远抬头看见我，笑着冲我招了招手。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他给我倒了杯热茶：“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你拿这个陪陪我。
” “你也少喝点儿，别……”我话说到一半，忽然又不忍劝阻，我知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消愁的方式了。
付远咧嘴笑笑，冲我举了下酒杯：“没事儿，反正我现在也不能开车了。
” 我眼圈儿一热，忙捧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小口。
放下杯子后，我装做若无其事地问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麻烦大吗？” “没什么，该走的程序都走完了，把钱赔给家属这事儿就算了了。
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楚维那边的工作我恐怕得辞掉。
谢谢你让我尝试策划这个行当，挺有意思的，但是我现在情况不允许。
” “为什么？”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刚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眼看就到见成果的时候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呢？我知道你出了事心情不好，但你不能因为偶然发生的事情，就放弃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啊，那太不公平了。
” 付远苦笑着摇摇头：“你太天真了小朋友。
一死一伤，你知道我得赔人家多少钱吗？这么跟你说吧，我和我父母能拿出来的所有积蓄，加上千儿爷能借给我的，再加上亲朋好友能零碎支援的，全算下来也还有好几十万的亏空。
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多少钱都买不回来人家的命，想着实在钱凑不够，我就去坐牢算了，也是罪有应得。
可我父母能看着我去坐牢吗？他们已经准备卖房帮我赔钱了！你知道我们家地段不好，房子也不大，卖掉赔完钱就剩不下多少了，不可能再买新的。
到这份儿上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能继续死抱着自己的兴趣理想，看着他们老了老了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吗？我不得赶紧挣钱再帮他们置一套啊？做回销售好歹来钱快点儿，我现在只能想这个了。
” 原来现实中的残酷可以如此具体，具体到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我仿佛正在无底的深渊中笔直下坠，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付远喝了杯酒，脸上泛起一片潮红：“还有我爸……老爷子心里着急，中风进了医院，在病床上话都说不清楚，还比手划脚地催我妈赶紧去把房子卖掉……” 付远握着酒杯哽在那儿，抬头看着天花板，拼命眨巴着眼睛。
我知道他是怕眼泪掉下来，但一滴泪珠还是顺着他的眼角滚落，在脸颊侧面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印痕。
付远掩饰性地抹了把脸，接着对我说：“我爸，你见过，就一普通退休职工。
其实你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比我还多才多艺，心里也有特别多的抱负和想法，结果文革一下乡，什么全毁了，就这么默默无闻一辈子。
我就随了我爸了，好多地方都像他，所以他打小就特别喜欢我，只是家里条件不好，也没钱培养我。
可我总觉得我身上流着我爸的血，我就应该与众不同，应该活得让人高看一眼，也算替我爸圆了一个梦，可折腾了这么多年，干什么什么不成。
销售我是做得不错，可我就是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还能干点儿更大的事儿，结果事儿没干出来呢，全家人都让我给祸害了。
那天我去医院看我爸，晚上出来坐在马路牙子上，就想要是这时候来辆车把我给撞死该多好啊，就全都一了百了了。
可这也就只能是想想，我死了他们怎么办？还是活着吧，活着就得认命，我是真没那个命啊！不挣巴了，认了算了！” 我看着付远，心像被人捏在手里的面团，充满了酸软的痛楚。
我一直以为我无比了解这个男人，但现在我却像跟他重新认识了一次，原来我根本就对他懂的太少，我自以为了解的，不过都是一些浮于表面的皮毛。
他从来不是什么完人，也谈不上有太多闪光点，只是他的一切优点和缺点，都有着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渊源，那是我之前从未看到过的。
我不忍心再听他说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跟楚维说？” “周五吧。
这两天我还有好多事儿要办，我爸那边也需要人照顾，周五我会正式去公司辞职。
我就是想先跟你说一声，毕竟这事你费了不少心，让你失望了，对不起啊。
” 我端起茶杯在他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没关系。
喝完这口酒就回去吧，太晚了不好坐车的。
” 付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眼下是周二，还有两天的时间。
在我问付远准备什么时候辞职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阻止他，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只因为钱的问题，就在这个决定自己未来事业最关键的时刻半途而废，我不信这就是他的命！ 回到住处，我立刻给千儿爷打了个电话，问他付远到底还差多少钱。
千儿爷给我报了个数字，我查了一下自己的账户，所有钱凑一起也就刚够个零头的。
我左思右想地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打了家里的电话，问爸妈能不能借这笔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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